归途这才发现,貌似疯狂的身体其实并不疯狂,除去那些基本的生理反应之外,从头到尾看不见一丝一毫的快感。她不动也不叫,任由归途摆弄,虽然她的身体很敏感,也能够顺利地让对方达到高潮,但是,归途清楚地知道那只能代表他们彼此的身体很健康,尤其是,阮芫经常在最关键的时刻冒出一两句叫人兴味索然的话来,比如,要射了么?快射了吧?怎么还不射呀?等等等等,因此,他们的夫妻生活虽然看上去和普通的夫妇没什么差别,实际上却从未有过精神上的快乐,这种原始本能盖过情欲享受的夫妻关系之所以能够平和美满地延续下来,完全要归公于他们物质生活的丰富。
金钱可以弥补一切的道理,我也是在认识归途和阮芫之后才感同身受的。但是,我们谁也没料到,事情最终会演变到如此险恶的地步。婚后几年,尤其是阮芫成就事业之后,归途渐渐意识到,这种看似尚可容忍的、古怪的洁癖背后,隐藏的是一种居高临下,极其傲慢的疏离和冷漠。
女为悦己者容对阮芫来说是一个莫大笑话,她一丝不苟缔造出的完美,并不是用来取悦别人的,而是用来取悦自己的。可是,归途也明白,阮芫不是故意的,那是她与生俱来的天性,除此之外,你无法从她身上挑出任何毛病,没有男人会因为这么一个小小的嗜好与她斤斤计较,归途当然也不会。直到后来,他遇见了我。
我开始悟出归途为什么那么迷恋我的道理,我想,是我无意中掘出了他潜藏已久的欲望,让他不得不面对和睦、成就、财富并不能满足一切的事实,褪去华贵的外衣,他和所有平凡、普通的男人一样,渴望偷欢,渴望享有真正强烈的、酣畅淋漓的爱。所以,他不要身份了,不要颜面了,不要奢侈了,甚至,连阮芫都丢到一边,他要的只是我,只是我。
"我看,他要的不是你,而是性。"乔牧直言不讳地作出评判。
"我不是没想过。"
"既然阮芫的秘密被揭开,我自然就不可避免地想到我和归途之间的爱情会不会是一个没有根基的巧合?换言之,那天下午如果他遇见的不是我,而是另外一个什么别的女孩,一切也依旧会照常发生,那只是一个巧合,一个性的巧合。我现在所看得见,感受得到的爱也许并不存在,归途所要的不过是一个能够唤醒他性意识的女人,什么年轻纯洁,清新可爱,统统扯不上关系,我的身上,仅仅只是比别人多了两个字,那就是"碰巧"!"
"我不相信你真象你所说的那么清醒,不然,你早该就此打住了,不是么?"
"所以,这都是命中注定的灾难。"
"怎么讲?"
"就在我还没有来得及好好地把我和归途的关系整理透彻,阮芫突然出现了。"
"哦?"乔牧没想到会这样,一颗心象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揪了起来。
也许,他说得没错,我的确没那么清醒。其实,糊涂一点也不打紧。
真正严重的是--我疯了。
5
阮芫的出现并不是偶然。事实上,她暗中调查归途已经有好一段日子了,在找到我之前,她对我和归途的关系了如指掌,甚至还知道我们每一次约会的时间、地点,除了没法在我们的流动宾馆里安放摄像头,该知道的,她早就知道了。
我记得,那是一个星期四的下午,我刚上完课回到寝室,室友便告诉我,有个自称是我表姐的女人打电话来,说是在校门口等我,要我一下课就去找她。我根本没什么表姐,那时我已经预料到事情不太对劲,于是故意置之不理,可是,当我参加完社团活动和同学一起出去吃饭时,发现那个"表姐"的车还停在校门口。
阮芫从车上下来,我的同学几乎一涌而上,她们七嘴八舌地嚷嚷着:天哪!天哪!你表姐多漂亮多气派啊!真让人丢脸。
找个地方谈谈吧。阮芫很客气地对我说。
我点点头,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也就没什么好退缩的了。
我们来到学校附近的一家咖啡馆,就象潘月找到我的那天晚上一样,我们面对面坐着,默默寻思着对方的心事,一杯接一杯地喝着比咳嗽药水还淡的咖啡。
阮芫面前一直放着一杯白开水,喝之前,她总要先清理口中的杂味,我觉得她根本不必这么做。我不晓得该怎么讲,潘月和阮芫,在某些微小的细节上真是象到了极点。
安凌,哦不,是安安,我知道你比较喜欢这个名字。
我坦荡荡地望着她蠕动的嘴唇,毫不畏惧。
我曾经为这样的见面做过无数次心理建设,现在轮到了,竟然也镇定自若得很。
她依然光彩夺目让人充满遐想,但是,我知道她是什么样的女人,从某种意义上讲,我和她已经站在同一个水平线上,或许,我还高出那么一点点也说不定。
她接着说:安安,我必须让你明白,如果不是归途和我提出离婚,我是不会来打扰你的。
离婚?他什么时候跟你说的?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我没想到归途会那么快地履行他的承诺,这让我又惊又喜。
阮芫回答:我比你更了解归途的为人,没有把握的事情,他是不会轻易张扬的。
这么说,你是不肯答应咯?
我咄咄逼近,根本不想给她喘息的余地。
如果有什么合适的理由能让我答应,不妨说来听听?
阮芫和气地对我微笑,一副实话实说的样子,丝毫没有挑衅的架势。
我诧异着她的态度,完全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我以为她会大发雷霆让我骑虎难下,甚至密谋策划想尽各种办法来胁迫我和归途分手,可是现在,她的神态、语气,无关痛痒得就好象是在和我聊着别人的事似的,让我根本摸不着头脑。
她笑着端起杯子:你千万别误会我是来威胁你和归途分手的,你们的事我已经知道很久了,坦白说,我没想到归途真的会为了你和我提出离婚。你是没看见他的表情,我认识他这么多年都没见他那么坚决认真过,这使我意识到,这件事已经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能解决的了,因此,我不得不站到你面前,把我的立场说一说。
大可不必煞费苦心找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搪塞我。
我鼓起勇气把话顶回去。
你不肯离婚就等于要我们分手,那根本是一码事。你明知道归途离不了婚,我就不会继续跟他在一起……
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女孩,所以,我才那么喜欢你。
她突然轻轻勾住我的手指,这个动作惊住了我,让我浑身不自在。
她到底在说些什么?我怎么一点也听不懂呢?
阮芫的表情还是那么一反常态地安逸着、沉稳着,甚至还有些殷勤。我听见磨刀霍霍的声响,却看不见银光闪闪的征兆,莫名的惶恐即刻见缝插针地游遍了我的全身,于是,我决定把话再往明里挑一挑,便直接开口道:我既然愿意坐在你面前,就是想要听听你的心理话,条件也好,威胁也罢,你何不一次痛快地说明白,你比谁都清楚我和归途到底要什么,不是么?
如果我告诉你,我并不清楚,也不想弄清楚,你会相信么?
她悠悠地回答。
我立刻摇头。
她把目光挪开,随手拿起我放在桌上墨镜:瞧,我就知道你不会了解。那么,我就把话说得更清楚一些。其实,我一点也不介意你和归途在一起,如果介意,我早就跑来跟你闹了,对不对?说穿了,我不想破坏你和归途之间的关系,你能让归途幸福快乐地享受爱情,那是他的福气,你能帮我弥补他在我身上得不到的缺憾,那是我的幸运,我感激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还要来找你的麻烦呢?
那你处心积虑了解我和归途的一切,现在又亲自来找我谈判,到底又为了什么呢?!
我立刻反驳。
为了和你交朋友。
我火了,她明明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我怀疑她是不是受的刺激太深而导致精神错乱了?于是,只好反过来,心平气和地对她说:虽然我无法预料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但是,毕竟是我侵犯了你的爱情,破坏了你的婚姻,你却要和我做朋友?阮芫,如果你不是拿着伪善当令箭,那就是你的脑子有问题了。
也许吧,不过那是我的问题,不关你的事。她依旧出奇地冷静。
我所有的要求不过只是四个字,"维持原状"而已。
我问她什么意思?她说,意思很简单,你我能不能尝试共同拥有一个男人?象亲姐妹那样。其实,我们先前一直都做得很好,是归途多此一举地打破了这好端端的局面,我希望一切都能回归原位--你是归途永远的爱人,我是归途永远的妻子,不必争风吃醋,也不需要离婚,我敢打赌,我们三个人一定能相处得很融洽,就好象一家人那样……
我终于忍无可忍地跳起来,指着她的鼻子呵道:你以为我是什么?任由你摆布的洋娃娃么?不必争风吃醋?笑话!我忍耐是因为知道归途会给我一个交代,你不肯离婚难道不是因为你嫉恨我,不想让我完整地拥有他吗?
不是。她真的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回答我,平静得叫人毛骨悚然。
这么说,你根本就不爱他?既然你不爱他,为什么不放他自由呢?
我疑惑地问道。
你还真是个孩子,她说着,脸上浮起哭笑不得的表情,让我觉得自己的毛病好象比她更严重。
我不离婚,是因为我找不到离婚的理由,归途是我的丈夫,这是已经存在的事实,我不想改变,也没有理由改变。
谁说没理由?他不爱你了,不要你了,这个理由难道还不够充分么?
我放大嗓门,就是想激怒她。
阮芫又笑了:在你眼里或许很充分,对我却没有多大意义,我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我不想妨碍你和归途相爱,那么你是不是也可以放弃改变我的生活呢?
可是,归途现在爱的是我,他只想和我在一起。我一再强调这点,她怎么就不明白呢?
我当然相信,她杏眼圆瞠,很诚恳地回答,不过,在我看来,你和归途之间如胶似漆的男女之情并不影响我和归途之间和睦默契的夫妻感情,一个轰轰烈烈地去爱,一个平平淡淡地守,这并不矛盾,对不对?
我不懂!不懂你说的这些歪理,这简直叫人不可理喻!
我突然意识到这样的针锋相对根本没有意义。
安安,你真是个可爱又贪心的小傻瓜。
这种玩弄似语言已经让我厌恶得快要抓狂了。
这不是歪理,而是真理。
转眼,她又语重心长地摆出长者教诲小辈的姿态,接着,幽幽地叹出一口气:唉,不懂也罢,只要听我的话去做就行了。
见你的大头鬼!我凭什么要坐在这里忍受你的侮辱?归途跟你离婚离定了,我劝你最好赶紧回家把该解决的好好解决解决,别再把无谓的口水和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我丢下狠话,转身就要走。
怎么?你生气了?为什么要生气呢?难道你不知道我是为了你好么?
她被我的举动吓着了,脸色白白的,居然还要站起来安慰我,我索性也一不做二不休,一次把话说清楚。我告诉她,如果归途离婚成功,我一定会跟他在一起,如果她执意不肯,那我也只好跟他一刀两断,要我和她共同分享一个男人,门儿都没有!
听完我的话,阮芫忽然又笑逐言开了。
我的语气已经够坚决的了,她竟然还能笑得如此笃定如此坦然,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不,你会的,一定会!因为,你无法想象我有多么了解你,只有我知道,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阮芫最后这句没有一丁点恐吓的意思,却让我整个人从头到脚,凉成一块冰。
6
有一阵,我以为这事就这么结束了。
阮芫一晃而过。她消失的日子,归途也不知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被阮芫软禁着,倘若果真如此,他就是个十足的懦夫,我宁可就此完蛋也不要在阮芫的压迫下过活。
其实,那纯粹是我的胡思乱想,归途既然开了口,当然要全力以赴,那是他以全新的面貌出现在我眼前的首要条件,他很清楚那个承诺对于我们的意义,何况,我也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但是,我并没有催促归途马上就付诸行动,如今细细想来,"离婚"两个字从头到尾都不是从我嘴里吐出来的,一切就这么了无声息地进行起来了,对于后面的那一场无妄之灾,我是浑然不知觉的。这么说或许还是很驼鸟。
我听取了罪恶之神的召唤,踏上了他引领的道路,这就是不争的事实,所以我没有资格为自己狡辩。我很倔强,没有主动给归途打电话,可是最后,我还是对他们俩先后失踪的巧合产生了疑虑,稍不留神就会转念到归途可能已经反悔的歧路上去。这时,另有一件突发事扭转了我的情绪。
就在归途忙着离婚的当口,一个匿名的追求者闯入了我的生活。
一连五天,有个署名"E.R."的人委托快递公司给我送礼物。我很想知道他是谁,更想知道他是用什么方法洞察到我内心深处最为隐秘的渴望的。这个叫"E.R."的家伙,让我的钢丝床在短短几日内被各路极品所占领,从手表、皮夹、饰物,到文具、坤包、摆设,无一不是我曾痴痴徘徊在名品店门口,用卖火柴小女孩似的目光久久凝视过的,而且一天两样特别有规律,我的脑袋很快就变得不清不楚起来。
到了第三天,我实在忍不住,给归途打了通电话,以为是他刻意安排为了要安抚这些日子以来对我的冷落,没想到,他回答我的只有一句话--我已经焦头烂额了,拜托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把事情彻底解决好不好?反到象是我在无理取闹兴师问罪似的。
不是归途又会是谁呢?他到底跟踪了我多久?
当我一想到,无论自己身在何处,背后总有一双眼睛在紧盯着我时,所有的欢喜、等待、好奇全都被吓了回去。而与此同时,我又实在不愿舍弃这些梦寐以求的礼物,以及龙卷风似地将我团团围住的惊羡眼光。我不得不承认,那五天,我根本没有时间来吸收任何讯息,连续不断的惊诧加上室友们七嘴八舌的讨论,没让我的头壳崩裂已是万幸。
到了第六天的下午,我再次回到寝室,礼物依旧摆在桌上,可是,所有人的脸都拉得比马还长,她们担忧地对我说:安凌,这下麻烦了,你被一个女人看上了。我这才灵光一现,明白过来那个神秘的"追求者"就是阮芫。
我想我是真的昏了头了,怎么完全没觉察到"E.R."就是阮芫的英文名EVA加上她姓氏的第一个字母?又被这女人耍了。
我这才反省到,她不是故意刁难归途,而是根本不屑于和他纠缠,这件事从头到尾令她感兴趣的只有一样--那就是我。她到底是有钱没地方花呢?还是跟归途一块儿爱上我了?我没法琢磨出合理的答案来,当我再次对着她刨根问底的时候,她的回答是:我喜欢你,就象姐姐对妹妹那样,如果你觉得那也算一种爱,我就承认好了。
她到底想干什么?我突然心虚了,礼物在我手上,我既没有调查也没有归还,是不是就算收下了呢?我为什么要收她的东西?凭什么收?可是,要我现在立刻就把那些昂贵的宝贝扔在她脸上,我实在做不出来,我恨自己没胆量、没出息、爱慕虚荣,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我真的是舍不得它们啊!
跟我走。她把我拖上车。
去哪儿?我问。
去看一个你最想要的自己。
这是我和阮芫之间的第一次肢体接触,她的手强硬而霸气,让我在一瞬之间丧失了挣脱的勇气。我好象闻到一点点归途所说的那股邪乎味儿,不,应该是催眠味儿。
我仍旧相信当时的心境是很清醒很理智的,可是,身体却没有任何抵御的意识,就这么毫无防范跟随她去了。
好漫长的一个下午。阮芫带我走遍了全市最著名的商场、美容院和女子俱乐部,挑礼服、做头发,到薰香迭迷的私人会所做专业SPA和全身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