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上帝犯的错
文/羽情
(第二十一章)
聚也不容易,散也不容易。聚散不分离,魂牵梦也系。
***
那美妙的琴音如行云流水般从他手底流泻而过,小雨的脸上燃烧着光彩,满脸的感情,满脸的喜悦和甜蜜。张卓敲击着琴键,让那活泼的音韵在夜色中跳跃。于是,小雨忍不住拿起了她的吉他,和张卓和着弦,他们二人,一个弹钢琴,一个弹吉他,声音配合得美妙无比。夜醉了。人醉了。然后,他们一起唱起歌来了:
“小雨细细飘过,晚风轻轻吹过,
一对燕子双双,在我窗前飞落。
结伴明月窗坐,莫让时光交错,
世上多少孤独,何必焉要寂寞?
唱醉一帘秋色,唱醉万家灯火,
畅饮深杯引满,夜醉放怀高歌,
今生我为痴狂,且喜无拘无锁,
魂牵梦魂也系,握住一帘秋色。”
夜醉了,人醉了,欢乐的气息,从琴房蔓延出去!弥漫在整个秋夜里了。张卓和小雨在卧室中对望着。只想握住这一帘秋色。
夜已经很深很深了。小雨沉坐在那沙发中,不动也不说话,她在沉思。张卓远望着她,她脸色非常白,一时之间,他不敢对她说什么,只怕张开嘴来,什么话都是错的。然后,他去浴室拿了她的毛巾,打开热水龙头,他扭了一个热毛巾出来,递给她。为她递来一杯热茶,她握着茶杯,大大的喝了口茶,深深的吐出一口气来,她凝视着茶杯中袅袅上升的雾气,出着神。她的脸色稍稍好转了一些,但她的神智,却深埋在一个他接触不到的世界里。
他又心慌起来,本能在告诉他,虽然他们说了那么多,小雨原谅了他的曾经,他又心慌起来,本能在告诉他,虽然燕燕说了那么多,小雨可能会原谅燕燕,毕竟她们是好姐妹,毕竟她们一向相亲相爱。可是,燕燕呢?燕燕凭什么原谅不放过小雨和他呢?他叹口气拉了张凳,他坐在小雨的对面。好吧,今天的伤口,不要留到明天去处理,他再叹口气,从她手中轻轻的拿掉茶杯,再把她的双手紧握在自己的双手中。
她颤栗了一下,但她没有动,没有挣开他,没有抗拒他。她很柔顺,太柔顺了。他不安的去看她的眼睛,她的睫毛低垂着,眼光望着下面。
她仍然停留在那个他所接触不到的世界里:“小雨!”
他柔声低唤,握紧她。“雨儿!”
她震动了一下,似乎回过神来了,她抬眼看他,深深切切的看他,眼光沉痛而悲哀。这种悲哀打倒了他,他拿起她的手,把嘴唇炙热的贴在她的手背上。她依旧很柔顺,一点都不抗拒他。
他放下她的手,忽然觉得,她这种沉默的、柔顺的悲切更让他心焦。
“雨儿,”他震颤着低喊:“你说一点什么随你说一点什么,让我知道你怎么想的?”
她再度抬眼看他,嘴唇轻轻蠕动了一下,却没有发出声音。他紧张的摇撼她,焦灼的问:
“你说什么?”
张卓努力振作,挺了挺背脊,她看来不胜寒瑟。终于,她开了口,她的声音沙嗄喑哑,低柔无力:“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他急切的说,急切的看她,只要她肯开口,什么都好办,他现在才体会到,最让人受不了的是沉默,那使他陷入困境而手足失措。她困难的咽了一口水,把燕燕的故事从头到尾的一字不露的讲给了张卓,甚至关于燕燕和王鸿的那个女儿。提到“燕燕”两字,张卓浑身都痉挛了。
“我从不知道她有这么悲惨的遭遇,也从不知道她有这样深刻的思想。你说的故事很完整,很可信。不过,我有一点怀疑,请你坦白的回答我!”
“好的。”小雨说着,心脏却由于紧张而痛楚起来。
“你说,我一定坦白回答。”小雨说着投入他的怀里去了。
他静静的盯着他,静静的说:“那天是我主动去拥抱燕燕并亲吻她的、是我主动把她约到家里、是我把她抱在床上......我差点就和她....我...我找不到你,看见她,我想着你,但是终于她代替不了你,我痛苦的让她走了,什么也没有做。却因此,我是那么的伤害了燕燕的自尊。”
小雨凝视她。张卓啊张卓,她心中在低叹!你为什么要这样敏锐?我又为什么要继续追究呢?你难道不了解,人生许多事,糊涂一点反而幸福吗?她侧着头看他,脸上浮起的可爱样子。
小雨,你聪明绝顶,我什么都骗不了你的。张卓暗暗想。
然后,她又开始沉思,又进入那个他走不进去的世界。他坐在那儿,忽然感到很绝望很无助,他觉得现在自己像囚犯,只等她来宣判他的刑期,死刑,无期徒刑,或是流放到蛮荒里去。
“你——爱我吗?”她忽然问,问得温柔而清晰。
他惊颤着看她。她的眼睛静静的瞅着他,黑白分明,朗如秋月。他咬住了嘴唇,想着这问题。然后,他很真挚的看她,很恳切,很诚实的回答:“你知道。我爱的只有你!当时我很被燕燕吸引。她风情万种,柔弱无助,她勾引起我心里的一种很难解释的感情;有性吸引,有惋惜,有同情。我永远不太可能分析出这种感情。可是,小雨,我对你是不一样的,我对你没有惋惜,没有怜悯,反而,有种近乎崇拜的尊敬,你让我从心底折服,从心底渴望,从心底热爱。这种感情很强烈,简直是有震撼和摧毁力的,我无以名之,我只能称它为——爱情。”
她深深切切的看他:“你知道吗?张卓?”
她挑起眉毛,眼里有了泪水。“人的说服力很可怕,难怪燕燕……”她咽住了,再定睛看他。
“好,我一定做好她的工作!”
张卓:“我相信你!”
他感激的长叹,把脸埋进她的手心中。片刻,他抬起头来,发现她仍然若有所思的坐着,仍然陷在那陌生的世界里。
“好了,我送你,可以回去了。”她疲倦而安静的说:“给我一星期的时间。”
“你要一星期?”他愕然的。
“为什么?什么意思?”
“一星期之中,不要来找我,不要打电话来,也不要到家里来!给我一星期时间之后,咱们就该怎么办吧!”
“雨儿我答应你!”
他又惊又喜欢又激动:“你是说你已经决定了我和我结婚?”
小雨眨了眨眼睛笑了:“是的,我的张君郎,你的崔莺莺一周后要嫁给你!”
张卓以一种幸福得近乎拚命的神气:“娶定了!我家两老害怕失去儿子,早就为了你这个准儿媳。那么下了我家就要订戒指,做礼服,印请帖,添洞房,油漆粉刷,添购家具……。”
他用唇狂热的堵住了她。他吻着她,疯狂的、野蛮的、强烈的吻她。花瓶落到地上去了,滚落在地上,他们的拥抱挤碎了花瓣,纷纷飘散沾满了一身。在这一吻中成为永恒。又恢复了昔日的感情,而且,他们变得比以前更好了,更密切了,更相爱了。
小雨和张卓的婚期订在一月五日,时间很急促,张卓的妈妈整天买衣料,做衣服,买首饰,买鞋子。儿子的突然结婚,原有些怪异但是,这个温柔的夫人知道,这婚事还是越早办越好,免得夜长梦多。虽然家里在筹备喜事,气氛却很高涨......。
燕燕坐在钢琴前面,坠地的黑色长裙拖在地板上。她纤长细致的手指灵巧的滑过了琴键,让那成串的音浪如水般流泻。美妙的琴音跳动在宁静的暮色里,把那阴暗的黄昏奏成了活的,生动的,跳跃的,悸动的,充满了生命力与幻想力的。她沉浸在音乐的领域中,专心的去抚动那些十几年来摸熟了的琴键,她长长的睫毛半垂着,眼珠在凝注不动的时候,她看起来像是在沉思,像个永远在沉思,永远在倾诉,永远沉浸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境界中优雅的少妇。
她专心的弹着琴,对于周围的一切都不注意,她知道黄昏来临了,她就已嗅到雨雾的气息,听到雨声的低诉。她的感官的反应就会分外灵敏。假若她安心想去体会周遭的一切,她绝对可以知道这琴房中常常轻微响动的脚步声,是谁进来了……她,是雨儿。她总是轻悄悄的进来,尤其此时在她如此专心弹奏的时候。一股奶油的香味和鲜花的香气弥漫的琴房。
这个下午她把自己埋在特拉文斯基的“火鸟”。中,在许多交响乐的主调里,她最偏爱这首曲子,她都会进入一种完全忘我的境界一种火焰在心中燃烧!在怒吼!在狂叫!
小雨放下她弹琴的手,忽然觉得,她这种沉默的、柔顺的悲切,这比她那天在舞厅里的又哭又叫又发疯更让人心惊肉跳,她觉得她在远离她,像一艘黑暗中的小船,正无声无息的从她身边飘开,把自己孤独的留在暗夜的茫茫大海中。
“燕燕,”小雨震颤着低喊:“你说让我知道你怎么想?好吗,我最亲爱的姐姐?”
燕燕抬眼看他,嘴唇轻轻蠕动了一下,却没有发出声音。小雨紧张的摇撼她,焦灼的问。
她和燕燕间,已经僵到不讲话的地步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她常常内心悸痛的去体会“友谊”这个字,而觉得这两字承受得太多。
“我知道你一直在生气,”
小雨困难的说,咳了两声,她感冒的咳嗽还没好。
“可是,我实在受不了你不理我,如果我们就这样不讲话,让你一直恨我,我……我实在无法安心。你知道,我……我也快离开家了,我要结婚了。你能……让我没有遗憾的离开吗?你能原谅我吗?燕燕!”她忽然在钢琴前跪了下来泪水夺眶而出:“原谅我!燕燕!”
燕燕惊跳起来,去拉住她的手。她的手冻得冰冷,燕燕把她从地上拉起来,直拉到床上。
她哽塞的抱住了小雨说:“快到我的床上来,你都冻僵了。你马上就要结婚了,还是不会照顾自己。其实我早听说了你要和张卓结婚,真心的为你高兴!只是觉得对不住你。这一生,只有你对我最好,我却苦无回报。”
小雨钻进了她的被窝,燕燕用棉被把她和自己一起紧紧裹住,她用双手环抱着小雨,抚摩着她瘦瘦的肩膀和背脊……突然间,她忍无可忍,拥着小雨,她哭了。她哭小雨的瘦弱,她哭小雨终于要幸福了,她哭自己的残忍,她哭那些失去的欢乐,她哭那份被破坏的手足姐妹之情……她这一哭,小雨也哭了。蜷缩在燕燕怀中,哭着把头依偎在燕燕肩上,喘着气说:
“燕燕,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不管怎样,我爱你绝对超过我怪你!”
:“小雨,那天晚上,我是鬼迷心窍……”
“嘘!”小雨轻嘘着,阻止她再说下去,她紧紧的搂着她。燕燕也用自己的身子熨暖了小雨冰冷的身子。她抚摩她,不停不停的抚摸她,两人的泪水沾湿了枕头。“别说了!”她低语:“都过去了。我的雨儿,都过去了。坦白说,这些日子来,我只是拉不下面子跟你讲话……我们再也不要提了,雨儿,你永远是我唯一的、最最亲爱的妹妹!”
小雨深深吸了口气。“燕燕,有你这句话,什么都够了!”
这夜,她们就紧拥在一张床上,直睡到天亮......。
小雨和张卓终于结婚了。
婚礼简单而隆重,一点也没铺张,双方都只请了至亲好友,填了结婚证书,走过教堂红色毡毹,交换了结婚戒指,掀起了遮面的婚纱……礼成。亲友们大吃一顿,鞭炮放得震天价响,然后,小雨就成了张卓的新娘。
如今艺术家张卓的经济已经不坏了,他俩住在北京市内一栋公寓大厦里,高据第二十一层,大约占了二百坪左右的面积,这在寸土寸金的北京,这样的大厦住宅已经算很大了。当然,它不能和阿明的别墅豪宅花园相比,毕竟,在北京迅速发展下,北京市内没有太多的豪华住宅了。
人间焉有寂寞分离?聚也不容易,散也不容易。聚散不分离,魂牵梦也系。小雨啊,终于找到了归宿,找到了魂牵梦萦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