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桐悦曾自诩,自己是个不会去恳求旁人帮助,也不奢求旁人伸出援手的人。毕竟人情欠来欠去,最终就怎么都还不起了。
与其亏欠如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倒不如从一开始她就好好待在属于她的那个泥潭沼泽,一点点的沉下去,不求救,不挣扎..亦不拖累。
她想..那样大家应该都相安无事了吧。
……
可是啊..她越是这么想,事态越是不按她需要的方向走。不知为何,在听到千年冰山的那番话后,她却是感到无比的拧巴,无比的不舒服。
就像是一只在角落里待久了,习惯自舔伤口的小猫一般,忽的某一天被人发现,满身伤痕惹人心疼,继而被送到了医院。
这任谁看来都是做了好事,可猫咪不这么想,它会觉得..如果不是因为它,别人不需要这么大动干戈,也不需要百忙之中分心来瞧它这么一眼。
最后的最后,它会想..如果那人不捡它该多好,当时瞧见就转头离去该有多好..否则被人呵护久了,到时离不开怎么办?
所以为了自己在离开别人以后,确保还能活下去,它选择拒绝、选择排斥别人的好,只是为了维护自己那点最后的自尊,呵呵,真是自私自利的物种啊!
空桐悦又何尝不是呢..她不愿与人添麻烦,亦不喜惹麻烦,最好是独善其身,不作为,不伤害。
同样别人也休想踏进她的领域一步。
不过每每都事与愿违,谁叫她就是个爱惹事的体质,一个放不下,一个不经意,就又把本性出卖了。
她不渴望别人替她收拾烂摊子,反倒希望自己能借此吃个大亏,然后长记性。可是..总有那么一个人..愿意出来维护她...
范教授案是如此..薄晓艳是..姜学姐那次亦是..仿佛好像只要出现一点儿问题,他都愿意站出来替自己拨乱反正。又好像..即便自己错了,即便自己做了错事没人可怜..他也愿意站在自己这边一般。
于是她又开始怕了..感觉到对方某种情感以后开始逃了,选择装作不知道。很庆幸目前为止这个方法很受用。可..她呢..她的情感呢?
不..也许情感这种东西对她来说并不是好东西。
因为它从来都没有善待过她。羽哥哥是..爷爷奶奶是..冷夜是..茜茜也...
只要她稍稍有一丁点儿想要尝试去依赖的念头,那些人瞬间都会消失不见了..无一例外,全部退出了她的生活。
最后能怎么办呢?只有接受现实了..
感情不是个好东西,真的不是...
……
空桐悦靠在门上,待在书房里,看着黑漆漆的屋子,想了很多,无用的、有用的,最后跑偏,总结起来就是自怨自艾。
只是没来由的..人眼眶红了,感觉鼻头有点酸涩罢了。
手伸到自己睡衣的口袋里,拿出那副陪伴她多年的框架眼镜。
曾有人问过,空桐悦为什么后来做了视力矫正,还是把这副眼镜随身常带。其实不是她想要故作书卷气,又或是想给别人带来什么乖巧的印象。只是..它代表了一个人。
这是旁人哪怕是洁美小妈都不晓得的,只有空桐悦自己最清楚的一个秘密。
手中这副眼镜曾碎过两次,两次皆因她。但这副眼镜的主人却不是她。
这是茜茜的遗物..当年..在少管所,发生那场悲剧的前一晚,她交给自己的。那时她的笑容..月儿到现在都还记得。
‘悦悦你知道么,戴眼镜的好处可多了!’
‘你瞧,只要戴上眼镜,就算撒谎也不会被人轻易看出来。而且就算难过掉眼泪了,也可以说是眼干,你说是不是很棒?’
‘悦悦..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啊..我想回家,想爸妈了..’
脑海里全是茜茜所说过的话..当时听着无感的话,如今回忆起却是字字戳心,忘不了。一句回家..让月儿崩溃。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没有救你..对不起..”紧紧地攥着那副眼镜,空桐悦无力地跌坐在地,哭泣不止,却还是咬着自己的手,尽力压抑着声音,因为她透过门缝瞧见客厅灯还是亮的,她怕被人发现她的脆弱。
月儿忘不了茜茜在她耳边说的那些话,忘不了那日茜茜死前的眼神,那种打从心底对死亡的恐惧与绝望..想起都是噩梦。
她缩成一团,躲在门的角落,袖子胡乱抹着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过去就像洪水,把她纠缠,挣脱无法,只因愧疚。
她是有罪的。
……
殊不知,门外的人亦是不好受的。
坚野没有告诉空桐悦..这屋子里只有书房是不隔音的,所以他听得见,听得见空桐悦无力摔倒的声音,听得到她明明很难过,却还是要掩盖的压低声音小声哭泣,只是为了不被人发现,或是不愿惹人担忧,与旁人添麻烦。
其实..她还是没有敞开心扉,还是习惯一个人面对,不给予任何人帮助或是开导的机会。
坚野抬起手,想要敲门,最终还是这么做,手无力地垂下,眼神也黯淡无光。
然后..他关掉了客厅的灯,黑暗中,他走回了书房门前,默默坐了下来,背靠着书房的门。
空桐悦见熄了灯,才终于不压抑声音,哭的声线都在颤抖,紧紧抱着自己,泪水浸湿整张面孔。
她不知的是..她的难过是有人知道的,也不知那个人此刻就在陪着她,只有一门之隔。
……
也许旁人不能明白吧..为什么坚野真不进去。明明有人安慰总好过一个人哀默。你说他不在意,怎么可能,空桐悦难过,他同样难过。
可他同样很清楚空桐悦有多倔强,哪怕不坚强却仍要逞强,她连割腕这种事情下一秒都敢对你笑脸相迎,可见她是一个多么爱逼迫自己的人。
她喜欢逼着自己,强行打起精神,把一切安好的模样展现在别人眼前,说的感性点..叫习惯佩戴面具,而在理性方面..这是病态。
所以哪怕明知她在屋里闷声闷气小声哭,坚野也选择不去戳破,替她保留最后一点儿倔强。
毕竟夜深人静的哭泣兴许是她唯一的发泄点。
他怎能破坏?他见不得她那强撑的模样。
所以..这是他选择的,也唯独能做的。
也许别人不理解,会觉得他的所作所为过于冷血,可..他面对的不是别人..而是空桐悦,她是不一样的,他只需要顾及她一人感受便够了。
其余的,不重要。
旁观..有时不是冷漠,而是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