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对于莞尔来说,同样漫长。浩森是在郊外一座桥上出的车祸。后面的黑色奥迪追尾,由于车速快,浩森的白色本田车受阻偏离车道,横在了逆行道。听肇事的司机说,亏得逆行道上撞上的是一辆小轿车,如果是大货车,必死无疑。莞尔赶过去的时候,失血过多的浩森正在重症室里抢救。护士过来告知血库里的血不够。浩森的家人远在湖南,容不得再犹豫,莞尔马上告诉护士自己是O型血。晕血的莞尔没想到自己能镇定地注视着输血瓶,看着自己殷红的血被输进了浩森的体内。她想不管他们之间的恩怨有多深,自己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条曾经给她带来过甜美初恋的生命,从她的面前消失。她希望他能好好地活着。几年前,她曾经和心乔在一个寒冷的冬夜,遇到过一个受伤的男人。男人的胸前殷红一片,她取下围巾,手已经哆嗦起来,还是心乔镇定地接过围巾包扎伤口,吩咐她打120。等浩森赶到时,坐在救护车上的心乔劝两人先回去,自己陪那男人去医院。如今,物是人非,一个远在德国,一个躺在病床上。
她觉得自己比任何时候都坚强,当得知浩森脱离了生命危险,她第一个电话想打给柯凡。她只想告诉他,在生死面前她没得选择。当他送她去医院时,她突然感觉眼前的男人比任何时候都值得她爱。他明知道那个人是谁,为了不给她带来压力,只是默默地关注和安抚她。柯凡没有接听她的电话,她想可能是没有听到,因为输血后的羸弱,她租了一张躺椅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等到第二日才发现手机没电了。很快,莞尔的心情喜忧掺半,浩森只是轻微的脑震荡,并无大碍,但是他的右手要截肢,对自视一表人才的浩森来说无疑是一个噩耗。站在病房门口的莞尔,调整了一下自己,以一种淡定轻盈的举止走进病房,正好浩森刚醒过来,以迷茫的、不可确信的目光看向莞尔。两人的目光,犹如穿透在初恋的时光里,眼里没有责和怨,只有一种脉脉的温情。“听说,我的血管里流淌着天使的血。”浩森轻轻说道,一张瘦削的脸,轮廓分明,更显清俊。“你想当魔鬼啊,还不够格,我也不是天使。”莞尔轻笑道,坐下来安抚浩森,神态虽少了恋爱时期的亲密感,却多了分手以后没有的温柔和友善。
浩森欲言又止,动了动胳膊,想要握住莞尔的手,突然发现右手臂缠满纱布,短了半截。浩森的神态像是见到了怪物,脸上呈现难以置信的惊恐,跟着就是翻然醒悟的痛苦和失落:“不,不可能,我的手呢,怎会不见呢?”“医生说粉碎性骨折,并且化脓了,不能让它继续蔓延了。”莞尔话到嘴边已经潸然泪下,实在不忍心看见浩森这番痛苦的模样。“谁允许动我的手臂的,是你吗?你有这个权利吗?”浩森情绪失控,一反刚才的柔情,咆哮起来。“医院先通知的是我,那会儿刻不容缓,我只好充当你的家属。截肢之前,和你的父母通了电话的,询问他们的意见,估计他们一会儿就能赶到这里了。”莞尔边说边上前抱住浩森,试图安抚他的情绪,渐渐地,怀里的浩森平静下来。莞尔感到胸口湿润,从来不在人前哭泣的浩森以无声的男儿泪,唤醒了莞尔蓄积在体内的一腔柔情。“那天开车,我的精神恍惚,要不不会出事的,天意吧。是让我失去半只胳膊,换你回来吗?”浩森像是自言自语,却字字句句戳穿莞尔的心。浩森的父母来了,莞尔终于可以回家休息。
那段时间,一下班,她就直奔医院,带着赎罪的心情照顾浩森。浩森对她的依赖超过了他的父母。一日夜里,看着睡态如大男孩般的浩森,莞尔做出了一个决定,她想应该和他结婚,给他更多精神的力量,也是给这段长达八年的爱情画上一句号。尽管这段爱情早已经如浩森的手臂,以不完整之态,横亘在两人面前,令人感伤和无奈。当结婚的前缀用了应该二字,莞尔意识到从前的自己已不复存在,对这宗婚姻她早已经没有期待。她所期待的婚姻,没有鲜血和背叛,只有鲜花和忠诚。她的脑海中出现柯凡分手时的神态,随意中带着几分无奈。那会儿她很想大声对他说,请他等她。可是她没法说出口,她的感情命运好像被一双无形的手牵制住。周日中午,莞尔正在和浩森的母亲商议转院事宜,柯凡发来短信:还好吧,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尊重你的意愿。莞尔合上手机,侧头看着窗外。又是一个艳阳高照,夏天闷热的气息混合着医院的消毒水,带着几分腐朽的味道。莞尔克制心中的情绪,平静地回复了一条短信。没多久,手机铃声响了,莞尔以为是柯凡的,走出病房接听,听筒里却传来熟悉的女中音:“莞尔,在哪里?我回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