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点着印度香的会客室,莞尔随柯凡走进一间小卧室。不大的房间,只有衣柜、书桌和一张单人床,靠床的一面浅绿色墙壁显出几块颜色略深的方形,有贴过年画或挂过照片的痕迹。莞尔一进屋内,两膝酸软。人在屋檐下的拘谨感竟然消散在和老房子格格不入的家居氛围里。“这里好像不是你的家,不过,比蚁族待的地方好多了。”莞尔环顾四周,此刻对她来说,有暖气的房间简直就是天堂。“这个四合院是我外公的祖屋。我父母在云南工作,有一半继承权。我回国后,舅妈将出租的房子收了三间回来,现在能凑合住就行。”柯凡从衣柜里取出厚棉被,脸上流露出茫然状,随即问道:“蚁族?什么蚁族?”“蚁族是咱80后一个庞大群体:大学毕业生低收入聚居群体。他们像蚂蚁高智、弱小、群居,处于生存以上,生活以下的状态,一边憧憬一边奋斗。我能独居,已值得庆幸了。”“这样想就对了,的确你的经历比起那些人算不得什么。咱中国还有若干没有解决温饱的人。就是来咨询我的人,比你苦闷的多的是。
”柯凡将厚被子放在床上,建议莞尔睡觉之前用一刻钟,点一支香或放一段舒缓的音乐,以冥想的状态聆听自己的心声,再写下一句鼓励自己或遵从内心意愿的话。“话可以起重复,不要刻意去想,想到什么就写什么,一个月汇总,找出最打动自己的,当你接纳了它,它就是你的福祉。”莞尔像小学生一样应了一声,却忍不住问一声:“真的吗?”柯凡拿起床上的薄被子,不置可否,随即给了她一个离去的背影。盖着温暖的被子,莞尔脑海里出现“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字句。那是柯凡枕边一本海子诗歌全集里的一句。几分钟过后,她已经昏昏沉沉坠入梦乡。“柯凡,你真的快绝版了。”莞尔吃着饭,有些感慨。男人做饭并不稀奇,味道好坏姑且放两边,单是那份做家务的随性和从容,浩森绝无这份心态。得了,干吗又想起他?“不陪女朋友啊?”莞尔有些好奇。他的生活好像很平淡,平淡得没有起伏。“女朋友?看怎么定义了。”“韩璐那种呢?”“她嘛,算特别的那种,也许是太特别了。”柯凡带着揶揄的口吻,不愿意戳穿,又觉得不妥,赶紧起身收拾碗筷。每当这时,莞尔总是抢过碗筷,带着无以回报的心情,洗碗,整理厨房。
“你行吗?多休息,干吗上班啊,带病上班有红花戴?”“呵,饭碗再丢,没什么可靠的了。”烧退了,莞尔感觉自己身体里一种畏寒的化学元素如飞蛾,在本能地需索光和热能。这种需索,甚至从身体转移到心理。晚上,她开灯,在袅袅轻烟的印度香里,不假思索地写下一句:你是温暖的容器,可否接纳我,彻骨的伤和痛?随即,她皱了皱眉头,暗忖这是自己的内心意愿还是诗性大发?慢慢地她将纸揉搓成一团,扔掉。再躺下时,莞尔又翻起海子的诗歌全集,书里的每个字里行间,像是带着柯凡翻过的指纹。她的脸色略微红润起来,轻轻地读道:从明天起, 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 劈柴, 周游世界从明天起, 关心粮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 面朝大海, 春暖花开。她突然感觉心潮澎湃,这种感觉提示她仍然很年轻,拥有无限可能,一段和身体一同经历死亡的爱情,早该寿终正寝了。对,从明天起, 做一个幸福的人,面朝大海, 春暖花开。一所房子对她来说太遥远了,眼前,紧要的是和房东交涉取暖的问题。还好,胖胖的女房东终于答应了添置一个取暖器,很快她将和柯凡温暖的被子以及激情洋溢的诗歌说再见了。她带着几分失落,恍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