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的冬天晴朗的日子居多，1911年12月21号这一天更好，万里无云，在蓝天的映衬下，维多利亚港的海水显得格外蓝。
听说孙中山取道新加坡经香港回国，香港各界72行都派了代表到船港去迎接，港英当局再也不理会满清政府的照会拒绝孙中山登陆了。
但孙中山根本没打算在香港登陆，只想做短暂停留，就必须马上赶往上海。
英国云夏号邮轮渐渐驶入了维多利亚港，孙中山早早地站到了甲板上，向前来欢迎他的人举手致意，多年来，他是第一次这样自由自在地、心情愉悦地出现在这里。
胡汉民、廖仲恺以及陈少白等人登上了云夏号。
他们在甲板上热烈握手。
孙中山的座舱并不宽敞，容纳不了太多的人，要见，也只能排班。
孙中山来不及寒暄，便与大家展开了热烈的讨论。
胡汉民说：“满清政府失尽人心，已经不足为虑，倒台只不过是早早晚晚的事情了。我看，雄心勃勃想要一逞的是袁世凯。”
廖仲恺也说：“他想和谈，早就派出了邮传大臣唐绍仪到武汉、上海活动。”
孙中山问：“不是没谈成吗？”
胡汉民说：“袁世凯坚持要皇帝，不要共和。”
“这当然办不到。”孙中山说。
胡汉民说：“从党内到党外，不少人都把袁世凯抬上了天，我看此人不可信任，忘了他当年出卖康梁变法的旧账了？”
孙中山沉吟着说：“袁世凯拥兵自重，意在高位呀。”
胡汉民说，他和廖仲恺的意思，是劝孙先生不要到上海、南京去，去了，必然被推为总统，现在还轮不到他人。
孙中山笑问：“我当总统，你们不是鼓吹最力吗？怎么又不肯给我总统桂冠了？”
廖仲恺说：“他怕你当的是有名无实的憋气总统。”
胡汉民说：“你当了总统，没有自己的一兵一卒，又没有财政收入，这滋味能好受吗？”
这倒真说到孙中山心里去了。
孙中山问：“你的意思呢？”他当然希望有良策。
胡汉民说：“我看先生就留在广州。”他希望先建立一个巩固的后方，有了兵，有了粮饷就好北伐了。
孙中山不否认他说的固然有一定道理。不过，众望所归，如不去上海，会冷了全国民众的心。在当前南北对峙中，革命党人及人民盼望孙中山不是期盼他有多少兵马，而在于要他来收拾纷乱的残局，能够拨乱反正。既回到国内，不去主持大计，却缩在故里养兵蓄锐，国人会怎样看待孙中山？
胡汉民说：“真假日后自知。”
孙中山进一步分析，当今中国仍是四分五裂，如果用和平手段统一中国，那会是免去了许多无谓牺牲的好事，又何必非在广东招兵买马？当今最可忧虑的是无政府状态，如能尽快建立共和政府，对迅速颠覆清王朝是个推动。如现在不去上海主持，他认为别人没有胜任的。
胡汉民道：“先生这么说，我就没有什么话好说了。”
廖仲恺说：“先生分析得条条是道，我们服从先生的主张，尽快送先生北上。”
孙中山问起黄兴的意见。
廖仲恺对黄兴的仁义和谦谦君子之风大加称道。当江浙联军打下南京后，公推黄兴为大元帅，黎元洪为副帅，但黄兴坚辞不受，别人不解，廖仲恺明白，他不愿抢在孙中山归国前接受这一职务。
孙中山没有说什么，内心里却对黄兴愈加增添了几分敬重。
大家商议后决定，由胡汉民陪孙中山去上海，不单是礼仪性的，有些大事要决断，孙中山希望周围多几个有智谋的人。但因为胡汉民重任在身，他是广东的都督，孙中山建议由陈炯明代理，没有人反对。廖仲恺怕广东根据地有失，他只是不好明说对陈炯明印象不佳。他只是婉转地说了广东力量单薄。
孙中山说：“可以。广东不是还有朱执信、胡毅生吗？”
这时走廊里语笑喧阗，孙中山问：“去看看谁来了？”
胡汉民一推开门，见是宫崎滔天几个日本朋友，孙中山与他们握过手，宫崎滔天说：“这一次，香港英国人不敢不让你登陆了吧？说不定会来求你呢。”
孙中山说：“此一时彼一时嘛，快坐。”
宫崎滔天说他方才上船时，船下集合了一大批人，广东72行的、九善堂的、总商会的代表都在等候先生接见呢。
孙中山对胡汉民说：“都请他们上来吧，地方小，到甲板去。我没有更多的时间，我下午一定要赶往上海。”
胡汉民出去了。
宫崎滔天说：“先生还欠我一幅字画呢，说是革命成功才写，今天是大喜的日子，现在就写，行吗？”
孙中山说：“好啊。”他的兴致很高。
廖仲恺在桌上铺开一张纸，孙中山题写了这样一句：“纪念清之亡年，12月21日，重逢香港舟中。宫崎先生嘱，孙文书。”
望着孙中山那圆润饱满的字，廖仲恺说，“字如其人”，他是引用一位遗老的话，说人的字里透着精神、志气和品格。据说北京紫禁城乾清宫巨匾上的“正大光明”四个字是顺治皇帝福临手书，天生有真主气度。那位遗老见过孙中山“天下为公”的凝炼书法，称堪与顺治的“正大光明”媲美，也有一种呼之欲出的领袖之风。
孙中山笑了，说：“谢谢这位遗老的恭维，我当初练字，不过是想多一样赚钱糊口的技能。”
宫崎滔天说：“有这幅字，我可以卖钱糊口了。”
孙中山忽有所感，问：“宫崎先生的夫人还在老家荒尾村烧石灰卖吗？”
宫崎滔天说：“先生不必惦念，她和孩子们都饿不着的。”
孙中山告诉众人，为了支持他革命，宫崎先生人不管家里，赚了钱全给了我们，妻子找他，他说，我的钱只能给孙先生革命，你和孩子自己挣着吃吧。就这样，他的妻子默默地回到乡下，烧石灰度日。这事，是上个月梅屋先生写信来孙中山才知道。众人不觉肃然起敬。
宫崎说：“这不算什么。”
孙中山说：“我答应过你，中国革命成功了，给你一点补偿。你们日本出大米，可以给你发个执照，你有权做大米的外贸生意。”
几个日本朋友说：“宫崎先生可要发大财了！”
1911年的12月25日，对于几十年来第一次扬眉吐气、以主人的姿态回来呼吸口祖国空气的人来说，孙中山没等轮船到岸，就心潮难平，一刻也坐不住了。
这一天，上海天气不好，吴淞十六铺金利源码头的能见度特别低，天空始终飘洒着细雨，但码头上聚集了很多人，党政军各界以及各国领事、新闻记者、学生几千人，在雨中撑起黑蘑菇一样的伞群，静静地等待着。
汽笛一声接一声响，云夏号轮船正在驶近。
乐队高奏凯旋曲，人们纷纷向金利源码头望去。
只见陈其美亲自乘坐兵舰为云夏号护航，云夏号鸣着汽笛慢慢驶近金利源码头。
尹锐志、尹维俊也站在陈其美身后。
尹锐志说：“小心点，陈都督可是把孙先生的安危交给我们俩了。”她给陈其美撑着伞。
尹维俊看了一眼旁边的马湘：“不是还有一大堆卫士吗？”
“你别管别人。”尹锐志说。
尹维俊说：“出国去逛风景时，就不要咱们保镖了，这时候又想起我们来了。该让他遇上一回刺客，他就会对咱好点。”
尹锐志打了她一掌：“你胡说些什么！”
尹维俊格格格地乐起来。陈其美回头瞪她一眼。
人们看见孙中山了，他身着黑色西装，左手持杖，右手把黑呢礼帽高高地举在头上，在霏霏细雨中，雕塑般伫立在甲板上。
礼炮声响起来。
好像有人号令一般，唰一下，码头上成千上万的黑伞顷刻之间收起来了，人们淋着雨，在举手挥臂致意，欢呼声和着礼炮声回响。
站在兵舰上，尹氏二女跳着，喊着，分不清脸上流淌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轮船靠岸了，当胡汉民、廖仲恺等人簇拥着孙中山下船时，黄兴、汪精卫等人上前与孙中山握手，孙中山特地与汪精卫拥抱。
一群中外记者蜂拥而上，几乎把孙中山挤倒，陈其美着急，四顾左右，只见尹氏二女轻松上前，用力一拦，众人像受了魔力一般，纷纷踉跄后退。
孙中山向她们微笑点头。
好几个记者几乎同时问出了同样的问题：“孙先生，听说你在欧美走了一圈，带了很多钱回来？”“你到底带了多少钱回来？”
“你带了多少军舰、武器呀？”
孙中山环顾四周，提高声音说：“我一文不名，我所带回来的，是革命精神，革命目的不达，无和议可言。”
记者们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为他鼓掌，码头上掀起了一片掌声。
当陈其美陪着孙中山从汽车上走下来，步入宝昌路408号临时居宅时，孙中山发现有八个越南巡捕在附近游弋，尹维俊和马湘则守在二门。
孙中山问：“这是怎么回事？外国巡捕在这干什么？”
陈其美报告，法国巡总麦兰先生派了7名越南巡捕，在行辕外巡查保护，另派两名华籍警探、两名法国警探日夜保卫。麦兰还要来拜见他呢。
孙中山笑道：“以前我回自己的国家，他们盯我的梢，要悬赏捉拿我，今天怎么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了？”
陈其美说：“这是你常说的此一时彼一时呀，中国人有趋炎附势的毛病，不幸的是，我发现洋人也有。”
孙中山乐起来。
走进二门，郭汉章和马湘立正敬礼。
陈其美说：“他叫郭汉章，是都督府的卫队长，现在拨来为先生护卫了，马湘是副队长，以前护卫过你，还有两位女保镖，是老搭档了。”
尹氏二女上前来敬礼。
直到这时，孙中山才留意起几年不见的尹维俊来。真是女大十八变啊，如今亭亭玉立站在面前的是个标准的美女了，除了脸上一对小酒窝还标志着她的稚气和调皮外，从前的影子都不见了。
孙中山很高兴，他说：“维俊的信我接到了，没寄成绩单，却寄了军令状，还自称大丈夫？”
周围的人都笑个不住。
尹维俊告诉孙中山，小学毕业证书好歹拿到了，其实差一科珠算不及格，她央求了陈其美，不知怎么的“买通了”校长，总算给她发了文凭。
她把毕业文凭拿给孙中山看，颇为自豪。孙中山说：“看你的样子像是中了头名状元，宋嘉树先生的二女儿宋庆龄比你大两岁，如今都在美国念大学了，我这位小姐拿了个小学文凭还沾沾自喜。”
他这话是无心的，不过是打趣而已，却不料深深地伤了尹维俊的自尊，她的泪水一下子涌出了眼眶。
孙中山察觉 了，马上转换话题。
孙中山说：“我听说你们二人手持炸弹闯入巡抚衙门，把堂堂巡抚老爷从被窝里光着身子抓了出来？”
尹锐志说：“哎呀，怎么都传到你耳朵里去了？”
尹维俊这才又高兴了，她瞪了陈其美一眼：“准是陈都督写信告诉孙先生的，以后得小心点他。”
“这是好事呀！”孙中山说着，转过头问陈其美，“你那个小同乡呢？怎么不见？”
“******吗？”陈其美说，“他不在，现任沪军第五团团长，是日本士官学校出身，很有才干。”
“是你的拜把子兄弟？”孙中山问。
“先生真是消息灵通啊。”陈其美笑道，“一起拜金兰契的还有黄郛。”
孙中山说：“凡是人才，我是过耳不忘的，我们太需要军事专门人才了，有机会我想见见这个******，名字也起得好。”
陈其美说：“他恨不能早一天见到先生，只是带兵在外，身不由己。若不，我发电报让他回上海来一下？”
“大可不必。”孙中山说，“见面的机会多的是，不可废了公务。”
孙中山走到了房门口，突然站住：“章太炎在上海吗？”
陈其美说：“不要理他，神经病。他是武昌起义后第六天从日本回到上海的，他处处与同盟会作对。”
孙中山问：“听说他主张什么‘革命军兴，革命党消’？”
陈其美说，他最先是给谭人凤的信里信口雌黄的，他听说同盟会要组建政府，他马上说，若是一党组阁，人心解体矣。好像他不是这个党的人。
孙中山笑道：“好在此公又关心时局，不再想剃发为僧了。”
陈其美说他的革命党消论，只在内部说说尚可，他居然发表在报纸上，那些保皇党、旧官僚们可高兴了，纷纷跳出来，他们说，连你们革命党人都不主张要党了，你们还不快解散？
“这流毒必须扫除，”孙中山说，“我要找他面谈一次。”
陈其美说：“你多余与他费口舌。”
孙中山说：“在最困难的时候，他毕竟与我们共过患难，何况，他是个有学问的人，我们总是要敬有学问的人的。”
几天以后，孙中山搬到了静安寺路斜桥总会的一幢小洋房里，居住办公都在一起。
这天，宋嘉树和夫人倪桂珍带着长成亭亭玉立大姑娘的宋霭龄来到静安寺路拜望孙中山。
宋嘉树喋喋不休地重复一句“今非昔比”，倪桂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孙中山第一次见了面没伸手要钱。
他们的福特汽车停到了对面马路边，宋霭龄从车上抱下一大束鲜花，这花不是买的，是她从自己家花房里亲手剪的，连缎带都是用她心爱的发带扎的。
宋嘉树把名片递给了守门卫士。
卫士显然不知道宋嘉树是何许人也，对他不冷不热，先时说孙先生不在，后在追问下又说忙，因为宋霭龄戳穿了他，告诉他，是孙中山打电话要他们来的。宋嘉树差不多要发火了，他竟抻着脖子冲里面大叫一声：“孙文，你出来，看看你的卫士在挡谁的驾呀！”
倪桂珍忙去堵他的嘴：“你也不怕人家笑话！”
宋霭龄觉得好玩儿，在一旁格格地乐。
吼这一嗓子虽没让孙中山听见，对小哨兵却起了作用，再不敢挡了，马上把名片送给了马湘。
马湘是一路小跑出来接他们的，宋嘉树挽回了面子，才又绅士风度十足地向院里走去。
但是他们没能马上见到孙中山，马湘客气地对宋嘉树敬了军礼，说：“宋先生请，先到公事房稍候，孙先生正有客人。”
宋嘉树3人向院里走，他说：“我们不忙，只不过是看看老朋友。”他的气早消了，因为马湘称他是革命元老，这种尊崇，叫他这根本不想当官从政的人听起来也舒服。
公事房很简陋，只有一桌一凳，靠窗子有一条长条白木凳，尹维俊、尹锐志和另外几个卫士坐在那里。
宋霭龄是很招风的，她一出现，便引得众人注视她。
尹维俊一见宋霭龄进来，目光一直在她脸上盘旋，附在姑姑耳边说：“这位小姐真漂亮，打扮也时髦，是谁呀？”
尹锐志说：“好像是宋家小姐吧，去，去倒茶。”
尹维俊说：“我是保镖，可不是茶博士。”
不知为什么，尹维俊本能地不喜欢宋霭龄。初一见面，宋霭龄就令尹维俊心里格登一下。
她自己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尹维俊去过宋家，因宋氏姐妹都在美国深造，却从未谋面。你看，这个宋氏千金多会打扮，薄薄的法兰绒大衣，是墨绿的，底摆是裙式，腰间有条带子松松地扎着，显出她的丰乳细腰。她那白玉般的脖子上用松花色的真丝巾打了个蝴蝶结，她穿着高跟鞋，走起路来水上漂似的，什么美人在她面前不比下去呀！可尹维俊听马湘说，宋霭龄在宋家还不算顶漂亮的。这会儿尹维俊真的想不出，那更为出众的宋庆龄又是怎样一副仙女模样呢？她一定是特别招人疼爱的，不然孙中山不会那样夸她。一想起孙中山当众称赞宋庆龄而故意贬损自己，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尹维俊不相信传言。平时她不注意修饰自己，可偶尔照照镜子，她自己也为自己的惊人美丽所打动，只不过自己不爱打扮，又没有那么多好衣服就是了。
尹维俊就这么胡思乱想着，不很情愿地给宋霭龄倒了一杯茶，接茶杯的时候，尹维俊看见宋霭龄手上有一个很大的钻石戒指，隐约闪亮在颈上的项链怕也是钻石的，神秘而耀眼。
此时客厅里的气氛很严肃，在上海的同盟会要员都在。
孙中山正与黄兴、陈其美、张继、马君武、汪精卫、居正、廖仲恺、宋教仁、胡汉民、冯自由、张静江、林君复等人交谈。
马君武说：“各省议员代表已经到了，一会儿来与先生会晤。”
孙中山问：“他们是个什么意思呢？”
黄兴说：“现在人人都在谈南北议和，我们党内也是如此。”
孙中山问：“克强，你不也醉心于和谈吗？听说你写信给袁世凯，希望他成就华盛顿、拿破仑的伟业？”
黄兴说：“我考虑，应当争取袁世凯倒戈。”
孙中山说他虽刚刚回到上海，却发现了很多怪事。同盟会里有人居功自傲，对着镜子照自己，自吹自己是当年周公瑾，说什么：河山由我光复，权力应由我享。另一些人，主张自我解体，把权力拱手让人，这都是不正常的。
众人小心翼翼地望着孙中山。
孙中山有点愤愤然：“我告诉各位，革命目的不达，根本无和议可言。”
他环视众人后又说：“你们都是同盟会骨干，你们头脑要清醒。我们同盟会提倡三民主义于世，今民族主义、民权主义虽已将达成而欲告成功，但并没最后成功，而民生主义还根本没有着手实行，我们怎么能半途而废！”
黄兴说：“先生说得对，我们的最终目的并没有达到。”
孙中山说：“同盟会必须整顿，什么革命军兴，革命党消！还差得远呢，我们不能随便交枪，那是对无数烈士的背叛和犯罪！革命党人的责任，决不限于推翻满清政府，必须彻底贯彻三民主义才行，离了这个，什么都不要谈。”
众人唯唯称是。
黄兴说：“各省议会代表等着见你呢。是不是以后再专门谈我们内部的整顿？”
孙中山问：“代表们见我，想说什么？”
马君武说：“大家商定，要推选你为临时政府大元帅。”
胡汉民说：“这算个什么职务？政府管事是大元帅吗？”
孙中山说：“我的态度很明确，既要建立政府，就要选举总统，在西方任何一个国家里，无论是总统制还是内阁制，大元帅都不是国家元首。”
黄兴提醒众人，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有些代表是想虚位以待，把位置留给袁世凯，才用一个大元帅来打发孙中山和他的同盟会。
孙中山笑了：“这打发一词用得妙，妙不可言。可我是那么好打发的吗？”众人都乐了。
汪精卫说：“唐绍仪在汉口和上海，两次提到，如果南方能推举袁世凯为临时大总统，他就赞成共和。”
孙中山：“那么共和国不成了袁世凯的抵押品了吗？”
“这个筹码不小，”廖仲恺说，“他袁某人是先总统后共和，其真实程度要大打折扣。”
“我们不能不看到现实……”汪精卫说了半截话，见廖仲恺瞪着自己，咽了下半句。
孙中山对汪精卫说：“你把话说完。”
汪精卫说：“现实是袁世凯有实力，如答应了他当总统，就不必大动干戈北伐了，可使多少人免遭生灵涂炭，这不是先生革命的本意吗？只要推倒满清就好嘛。”
孙中山表示，如能不经过战争而推倒满清，实现共和，当然最好。
马君武说归根结底，这是代表们不想把临时总统头衔给孙中山的真正原因。他们认为能收拾残局者，非袁莫属。
“那没关系，”孙中山说，“只要袁世凯真能拥护共和，我就让给他。怎么？总统前面也有‘临时’字样？”
马君武答：“这是临时政府组织大纲里定的。”
孙中山说：“总统就是总统，‘临时’字样，可以不要。”
汪精卫说：“这要修改组织大纲，我再与各省代表磋商一下。”
孙中山问：“历法怎么定？”
马君武说：“未定。”
孙中山说：“共和国成立，要改用阳历。”他看了一下桌上的台历，说：“本月十三号为阳历1月1日，如他们推举我为总统，我打算在那一天就职，同时宣布改用阳历。”
黄兴说：“这事我与代表们商量过，大多数人反对，他们说此事关系太大，中国用阴历已经几千年了，习惯了……”
孙中山说：“有皇帝骑在头上，不也是习惯了吗？就是封建王朝，改朝换代也必改正朔、易服色呢，何况我们经历的是翻天覆地、推倒帝制的革命！改用阳历，与世界历法统一，这是进步。这不能含糊。”
黄兴说：“先生的话很对，原来我都有虚左以待袁世凯的想法。这袁世凯拿共和当鱼饵，在那里钓鱼，我们不能等下去了。”
孙中山说：“将来他赞成共和，又有所作为，我还可以让位于他，说到做到。”
胡汉民说：“到那时还让什么，他袁世凯并没有出生入死领导革命啊。”
孙中山站起来：“我要接待各省代表了，到吃饭时候了？你们自己去吃吧，我这没饭。”
他向门外叫：“马湘！”
马湘进来，孙中山说：“我早晨不是剩半碗饭吗？你给我泡上开水，给我端来。”
马湘说：“让尹维俊给你喂猫了。”
“这丫头！”孙中山道，“那，煮碗面来吧。”
黄兴说：“再炒几个菜，你胃本来不好，你不能这样对付啊。”
孙中山对进来的郭汉章说：“20分钟后，请各省代表到会议厅来。”
郭汉章说：“宋嘉树先生还在客房里等着你呢，是你电话约的呀。”
孙中山说：“老朋友了，只好慢待了，晚上我登门去拜访，叫他们准备点好吃的。”
郭汉章刚要出去，宋霭龄闯了进来：“怎么，孙叔叔要挡我们的驾？我不是来打秋风的，我是来给你当英文秘书的。”
孙中山笑道：“我忘了。好，好，光挡你父母的驾，你就上班好了，不过讲好，没有薪水，至少目前没有。”
“我爸爸说，本来也没指望挣薪水，”宋霭龄说，“只要你不反过来向我们家要薪水就行了。”
孙中山笑着：“看看，都来秋后算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