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庆祝辛亥首义的胜利,康德黎准备设盛大家宴招待辗转来到英国的孙中山。
康德黎从外面进来,拿了好几瓶酒,一进门就对摆台的夫人说:“真正的苏格兰威士忌,还有拿破仑白兰地。”
夫人摆着刀叉说:“孙中山是不喝酒的。”
“这次不同,一定要他喝。”康德黎说,“上次他在英国是阶下囚,我们千方百计把他救出来,这次不同了,他领导的革命军已经胜利了,说不定要回去当大总统了,哪有不好好庆贺之理?”放下酒,他又要出去。
夫人说:“孙先生快来了,你又干什么去?”
康德黎说:“我到医院去接孟森,我怕打电话医生不放他出来。”
康德黎刚刚出去,门铃响了。夫人擦擦手,高兴地说:“来了……”
打开门,发现来人是个邮差。
“是我的信吗?”夫人问。
“电报,”邮差说。原来这封电报是投到大清国公使馆的,上面有“试投”字样。清使馆又附了一张字条,写上了康德黎家的地址。收报人是孙中山。
康德黎夫人警觉地看了一眼邮差,说:“孙中山这个人最近没有来过,这电报退回去好了。”她怕这又是清公使馆的圈套。
邮差说:“既然夫人拒收,只好如此了。”
夫人又说:“等等,这样好吗?你先坐下,喝杯咖啡,我把电报内容抄下来,你再把电报退回。万一孙中山什么时候来,我好给他看看。”
“当然可以。”邮差坐下来,夫人给他倒了一杯咖啡,然后她坐在餐桌旁,拿了一张纸,皱起眉头,照葫芦画瓢地一笔一画地描电报上译出来的汉字。这样太费劲,她描了几个字后,干脆把一张薄纸覆在电报上,用描红的办法描起来。
邮差替她为难:“中国人的字真有趣,每一个字都像一个谜,一个迷宫,我妈妈说过,谁若是犯了过失,就让他去学中国字。”
夫人笑道:“可是中国字确实很美,这是一个有想像力的民族。”
邮差点头,表示赞同她的说法。
邮差拿走了“查无此人”的电报后,客人陆续到了。
康德黎家的客厅成了临时餐厅,摆了长长一个条形台子。
宴席开始了,铺着雪白台布的圆台四周,坐着孙中山、康德黎、孟森、吴稚晖、朱卓文等人,康德黎夫人端来沙拉,给每个人往盘子里盛。
吴稚晖指着地板上摊着的一张手绘的青天白日国旗问孙中山:“孙先生也没回去,他们会采用这个国旗图案吗?”
孙中山说:“我已连发几个电报给黄兴、胡汉民、宋教仁、陈其美了,不可更改。”
康德黎夫人说:“这旗很美。”
吴稚晖说:“回头先生标上尺寸,唐人街的同胞们要按尺寸赶制100面国旗,明天一同悬挂起来。”
孙中山很兴奋:“好啊,我在英国也能看到青天白日了。”
康德黎夫人说:“我就要这一面,挂在我的门口。”说着真的把这面旗挂在了门外。马上吸引了不少好奇、探询的目光。
康德黎对颇为自豪的夫人说:“你又不是中国人。别人问你为什么挂中国国旗,你怎么回答?”
康德黎夫人说:“我会告诉他,在我的家里,住着一位为了这面自由民主的旗帜奋斗了生的大英雄。”
康德黎、孟森鼓起掌来,孙中山举起杯子,与夫人碰了一下:“谢谢你,中国人民最伟大无私的朋友。”
康德黎夫人抿了一口白兰地,伸手去拿冰块时,忽然一拍脑门,站起来说:“看我这记性!”
孟森问:“不会是烤肉炉里忘了放炭吧?”众人大笑。
康德黎夫人拿来了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描出来的汉文电报,说:“这有一封孙先生的电报。”
先传到了康德黎手上,他瞥了一眼:“你开什么玩笑!哪有这样的电报?这怎么跟远古象形文字似的呢。”
康德黎夫人讲了邮差送电报的来龙去脉后说:“我长了个心眼儿,把电报退回去了,说'
查无此人’,我怕是清公使馆又没安好心。”
康德黎把抄稿送到孙中山面前,说:“我太太是吓怕了。但也够聪明的了。”众人又笑。
“可不是。”康德黎夫人说,“我买菜回来,每次路过清使馆,都觉得脊背冒凉风,好像随时有人会出来抓人。”
众人笑起来。
康夫人说:“我是一笔一画描下来的,我退了电报,又怕耽误了大事。”
孟森说:“你和阿里巴巴一样聪明。”
孙中山看过字迹歪歪扭扭、十分好笑的抄报后,笑吟吟地递给了吴稚晖看。
孙中山对康德黎夫人说:“你描得很像,只是把我孙文的文字描错了位置,把点放在中间,成了‘孙叉’了。”
众人又笑。
康德黎夫人见看过电报的吴稚晖、朱卓文都喜形于色,就问:“我想是好事,不是秘密吧?”
朱卓文说:“是大家请孙先生快回国,去当大总统的。”
众人又鼓起掌来。
“当总统,孙先生当之无愧。”孟森说,“当年你念西医学院时,我看不出你像总统,只看你像个医生。”
康德黎说:“不,我现在看他,本来就像个总统,一点不像个医生。”
孙中山抚掌笑道:“这有点像中国寓言里邻人偷斧的故事了。”
“怎么个寓言?”康德黎问。
孙中山风趣地说,有一个人丢了一把斧子,怀疑是邻居偷的,怎么看怎么像是他偷的,连走路的姿势也像是个贼;后来,他的斧子在自家找到了,再看邻居,怎么看都不像个小偷了。
众人又都大笑。
康德黎问:“先生愿意回去就任中国的总统吗?”
孙中山说:“假如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我愿意就任。”
康德黎说:“你该快点回去,有你这样的人领导,中国不会久居人后的,中国人是个优秀的民族,连大脑的重量也重于西方人。”
吴稚晖很感兴趣:“这有科学根据吗?”
孟森说:“我们在香港教书时,解剖过几百个西方人和中国人的尸体,这是有数据为依据的。”
康德黎夫人不失时机地开了个小玩笑:“我想,孙中山先生的大脑容量可能是全世界最大的。”
康德黎纠正她说:“光有重量不行,看他的脑子里的沟回多不多,每一个沟回褶皱都潜藏着若干知识和智能。”
孙中山道:“那这结论只好等我死了以后解剖时才见分晓了。”
一列客车正穿过冬日的田野,京汉铁路线两侧是一片荒凉萧 杀的大地。
汪精卫和陈璧君坐在普通客车里,喝着茶,望着车窗外。
汪精卫说:“说来真像一场噩梦,我没想到我会活着出来,多亏你的才智,还有袁世凯的开明。”
陈璧君吃吃笑道:“袁世凯还指望我当他的第十房姨太太呢。”
“这玩笑开大了。”汪精卫说,“容易招祸。”
“不许点儿愿,那老色鬼会良心发现吗?总得在牛角上拴一束青草,让它感到有奔头啊!”
汪精卫说:“我冷眼观察,袁世凯这个人还是挺温和的,头脑清楚,有才干,将来我们未必借重不上他。”
“这是你认他为干爹的原因吗?”陈璧君的语气里有几分轻蔑。
“那不过是逢场作戏。”汪精卫说,“不必过分认真,到了我们那边,也不要提此事。”
陈璧君笑了起来,她问:“你看袁世凯会不会卖力气地打我们?”
汪精卫说:“对他来说,最便宜莫过火中取栗了,他一边挑着满清******,一边挑着革命军,他手里就有了两个赌注。我从他言谈中品出这样的味道,他在观望。”
“他的胃口不小?”陈璧君问。
汪精卫点点头。
汪精卫和陈璧君到达炮火连天的武昌时,黄兴已经买舟东去,汪精卫找不到可以宣传兜售他思想主张的人,赴了几个熟人的宴会后,急急忙忙赶往上海。
这时的武昌城里是一片火海。
炮声隆隆,冯国璋的军队正猛攻武昌。
革命军阵地上士兵伤亡很大,他们面对敌人又一次发起的冲锋,正顽强抗击。
十八星旗残破地在阵地上飘着。
冯国璋意得志满地站在高处俯视火光冲天的武昌,他对周围的参谋们吹嘘道:“我力拔汉阳,黎元洪吓得跑到城外王家店去了,那扛着总司令牌子的黄兴,守土无功,已经灰溜溜地跑回上海了,是什么人接替黄兴当司令啊?”
一个参谋说:“蒋翊武。”
“无名鼠辈,”冯国璋说,“加大火力,给我猛攻,我要在3天内拿下武昌!”
有人说:“袁公未必是这个意思吧?克汉口后,他特地指派秘密使节蔡廷干、刘承恩过江与黎元洪谈南北议和的事,不知结果如何。”
冯国璋说:“我接到的命令只有两个字:猛攻。”
这时参谋长手持电报过来,立正说:“报告军长,总理大臣急电,命令我们全线停止攻击,等候待命。”
冯国璋惊呆了:“为什么?”
参谋长答:“电报上没说为什么。”
冯国璋泄气地离开了。
汪精卫让船票作了废,立刻决定留在武汉,他是从冯国璋有能力打下武昌却中途放弃的现象窥视到袁世凯内心的。
看起来,未来的大总统的吸引力是远远胜过君主立宪招牌的,从几次深谈中,汪精卫早已看透,袁世凯是个讲求实际的人,他想要攫取的是最高职位,他有什么必要为皇室殉道!
先时陈璧君反对留在武昌,她觉得为汪精卫的生死存亡她付出的辛苦太多了,希望回到上海去营建一个小小的温情脉脉的安乐窝,让汪精卫加倍地对她补偿。这也是汪精卫信誓旦旦表白了的。
可现在他又要不顾一切地“献身”了。
汪精卫总是有办法、有能力说服陈璧君的。陈璧君噘着嘴跟他撒娇,说:“你不要以为是你的道理说服了我,其实你最鬼了,你知道,我是因为太爱你了,才处处、事事听你摆布。”
这时汪精卫便把她抱得紧紧的,深深地吻她,让她透不过气来。
对于汪精卫自己来说,他的去留抉择是对的,此后不久,他不是真的与伍廷芳一起充任南北议和的南方代表了吗?
汪精卫没有估计错,武昌的突然停火是袁世凯再次试探性地放出的“和平气球”。拥戴袁世凯、南北联手的呼声是随着各省纷纷独立而高涨起来的,同盟会内部也逐渐形成了用临时总统为代价,换取袁世凯倒清的论调,留在武汉的汪精卫明确提出希望利用袁世凯逼迫清帝逊位换取共和实现的口号,袁世凯的呼声更高了,于是密锣紧鼓地准备和谈提到了日程上来。
孙中山决定回国前,特地途经巴黎,要约上张静江一起回国,也想利用张静江的关系拉上一笔贷款。
12月23日,他们决定去造访巴黎东方汇理银行。
孙中山与张静江在侍者引导下进入银行时,经理西蒙伸出手来与孙中山握握。
张静江介绍:“他就是汇理银行经理西蒙先生。”
西蒙待秘书上了咖啡后,说:“我应该祝贺,孙先生领导的革命在大半个中国取得了成功。”
“马上就是全部。”孙中山底气很足地告诉他,江浙联军正在向南京进发;入川革命军在资州杀了钦差大臣、川汉铁路督办端方:东三省已经起义,现在满清皇帝只剩直隶、北京、山东、河南几小块地盘了。
西蒙说:“上午先生好像去会晤过下院议员?”孙中山不能不惊奇他情报之准确。
孙中山说:“我会见了马塞先生、于贝尔先生,谈了几小时。”
西蒙问:“你在求得他们的支持吗?”
孙中山说:“我希望法国带头承认中华民国。”
西蒙笑笑:“我想他们没答应,他们的托词一定是尽力为之。”
“你猜得不错。”孙中山说。
西蒙坦率地说:“我再猜一次,你找我来,恐怕是来商议给你的‘中华民国’借款的吧。”
“很对,”孙中山说,“如果我要别的,就不来敲银行的大门了。”
“你贷款,你将用什么来保证按期偿还呢?”西蒙问,“换句话说,你怎么能让我的董事们相信,你的中华民国不会是昙花一现呢?”
“你很坦直。”孙中山说,“那么我也直说。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我们革命党是顺天下潮流而动的,是代表先进的,我们最终会胜利。”
西蒙笑了:“这是理论,理论与金融不在一本账上。贷款不是赌场下注,银行家也不会押政治赌注。”
孙中山问:“先生不肯通融?”
“我个人很同情先生,可我的汇理银行必须对孙先生说:不,1块钱也不能贷给你。”
孙中山说:“谢谢你的坦率,虽然你令我失望。”
西蒙陪孙中山站了起来:“先生从美国到英国,又从英国到了法国,为什么会连连失望?
我想,因为大家不知你是不是最后有资格代表你的国家。你只有能使人相信,你签字的条约可以兑现,你签字的借款能按时归还,那时,你将开心得多。”
“谢谢你。”孙中山告辞出来前,对西蒙说了一句很有分量的话:“如果一个银行家没有政治远见,他一定不是优秀的,鼠目寸光的人只会看到一点蝇头小利。”
西蒙耸了耸肩,不能同意,也驳不倒他。
在门口,孙中山对张静江说:“看来,我只有两手空空地回去了。”
张静江说:“我给先生汇款,我在法国的公司每年有几十万的进项呢,求人不如求己。”
孙中山拍拍他的肩膀,笑了。
张静江说:“我们仍执行原来设定的暗号。如果你要我汇出1万法郎,就在电报上写个A字,两万标个B字,3万C字,4万D字,以此类推。”
孙中山开玩笑地说:“要27万就不好办了,因为英文只有26个字母。”
张静江说:“那不要紧,ABC、ABD……用数字组合法,是无穷尽的。”
孙中山说:“我玩玩字母游戏,可以组合出任意的天文数字来,只怕你没那么多钱来打发我呀。”
张静江说:“我尽力吧。”
孙中山很感动地望着张静江说:“这次我要你这个人一起回去。”
石头城下炮火连天。江浙联军正在进攻南京。
陈其美和******所率队伍轰开了聚宝门,队伍从城门洞进入瓮城,与敌人搏杀。
******对陈其美说:“我们不要在这里恋战,应马上挺进总督衙门,去活捉两江总督张人骏是至关重要的。”
陈其美道:“在杭州捉了一回巡抚,上瘾了,又想捉制台!是不是又派姑侄女侠去的呀?”
******笑了:“你真猜对了。”
这时,尹锐志、尹维俊二人骑马飞驰而来,报告说:“没抓住张人骏,将军铁良,还有江防军统领张勋都借一条腿跑了。”
尹维俊补充了一句:“抓住了张人骏的小老婆,长得可妖冶了,我带来了。”说着向后指。
“胡闹。”陈其美说,“带她来干什么。”
尹维俊说:“你不是再三说缴获要归公吗?”
******忍不住大笑起来,挥挥手:“放了吧。”
尹锐志替那小女子松了绑。
一个参谋来报:“报告,徐绍桢总司令请你们去开会,洪承点将军、顾忠琛将军、黎天才将军、刘之洁将军、朱瑞将军各部都进城了。”
陈其美说:“南京一下,清政府更是摇摇欲坠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条,对******说:“这是中山先生在法国巴黎的住址,马上去拍一封电报,告诉他江浙联军攻克南京的喜讯,请他立即回国。”
******说:“他是该回来了,黎元洪算什么东西,他倒捡了个便宜。”
陈其美说:“最令人担心的是袁世凯,此人也大有君临天下,趁火打劫的想法呢。”
“是呀,”******说,“他不是派邮传大臣唐绍仪举着橄榄枝到武汉议和去了吗?”
“他很会钻空子。”陈其美分析说,他看出来了,满清政府是不行了,他当上了总理大臣,实际等于当了皇帝,至少他可以挟天子令诸侯,他有实力呀。反过来,他又可以和我们眉来眼去,打我们这张牌吓唬满清王公大臣,他是左右逢源,想坐收渔人之利。
******认为问题不在于袁世凯狡猾与否,我们革命党内部也有不少人说袁世凯的好话呢,黄兴居然希望袁世凯做中国的华盛顿、拿破仑,章太炎更甚。
“他公然胡说什么革命军兴,革命党消,”陈其美说,“索性连革命党也要取消了。”
******说:“同盟会本来就是一盘散沙,各怀心腹事,他还嫌不够,要取消。”
新一轮的南北议和谈判地点选在上海南京路的市政厅大楼。
满清邮传大臣唐绍仪带随从步入市政厅会议室时,南方革命党谈判代表伍廷芳和汪精卫在门口相迎。
汪精卫到底当上了议和的代表,这自然得益于他的口才、应变能力,也因为他是议和和推崇袁世凯的得力人物。本来有些人是不赞成他的,但他因为坐过满清的刑部大牢,差点五马分尸,他在党内威望高,人人都对他采取宽容态度。至于留洋博士伍廷芳,则实在因为他与对方的首席代表唐绍仪旗鼓相当,资历、学历、威望都不相上下。
大家握手寒暄后落座。
这伍廷芳已经年过六旬,长相富态,举止文静,很有辩才。他早年留学英国,回国后在李鸿章幕中十几年,多次参与清王朝的外交谈判。当过清政府的法律大臣、会办商务大臣、外务部右侍郎,也当过驻外公使。因为他开明,武昌起义后,他在上海宣布与清政府一刀两断,投向革命。因为要与袁世凯和谈,大家不约而同地把他推到了谈判桌前。
伍廷芳与北方的谈判首席代表唐绍仪是棋逢对手的老相识了。留三绺稀疏胡须的唐绍仪比伍廷芳小8岁,是孙中山的同乡,他是在美国留学的,也当过外务部侍郎,后来任奉天巡抚、邮传部尚书。袁世凯所以选任他来任和谈代表,一是看重他的资历,另外他是香山县人,好与孙中山等南方革命党人交流、对话。
唐绍仪和伍廷芳落座后先说闲话。
唐绍仪说他在城隍庙地摊上买到了一部《四库全书荟要》的善本。伍廷芳则说要掠一次美,饱饱眼福。接着唐绍仪夸赞伍廷芳的老家广东新会县如何人杰地灵,伍廷芳则说香山县是个人文荟萃的地方。
汪精卫耐着性子听了一会儿,说了一句往正题上引的话:“等将来没有了战事,南北和平了,我一定到新会、香山去沾沾才气。”
两个有声望的人哈哈一笑,书归正传。
唐绍仪首先发言:“我在离开北京时,袁总理再三诚恳嘱托,他说此次谈判,应以避免战争、恢复秩序为原则,旨在避免国家分裂。”
伍廷芳道:“化干戈为玉帛,也是我们的愿望,虽然我们有足够的力量一直打到北京去。
现在已经有17个省掌握在革命军手中,满清王朝已处在风雨飘摇之中。”这个法学博士说起话来一字一顿,有板有眼。
唐绍仪说:“至于君主制度,袁总理再三申明,万万不可变更,他本人世受国恩,更当捐躯报国,只有维护君宪到底,不知其他。”
“这是你们的底牌喽?”伍廷芳说。
汪精卫说:“都可以从长计议嘛。”
伍廷芳表示,昨天我们还接到孙中山先生的电报,我们的基本条件是,推翻满清政府,建立共和政体,不要皇帝****,当然不排除礼遇满人,对皇族优待的做法。
唐绍仪问:“如此说来,北方如不承认共和,便不能开和议之门了?”
伍廷芳说:“唐先生理解的很准确。”
唐绍仪站了起来:“恕不奉陪了。”
双方不约而同,机械地站起来,谈判陷入僵局。
伍廷芳用外交辞令说:“我想不是谈判陷入僵局,而是唐先生内急,要上厕所。”
唐绍仪仿佛找到了台阶,点点头,真的向洗手间走去。
伍廷芳看到唐绍仪进了洗手间,犹豫了一下,正要跟进去,汪精卫拉了他一下,小声说:
“这个唐绍仪满肚子洋学问,和你伍先生一样,是吃洋面包过来的,我想不要弄僵为好,他内心是会赞成共和的。”
伍廷芳沉吟着说:“我们必须把共和的大旗高举着,舍此无他,孙先生革了几十年命,为的是什么呢!”
汪精卫说:“这是自然的。伍先生应去摸摸底牌。我看,只要答应将来让袁世凯当总统,共和对他来说也不是不可接受的。”
“是吗?”伍廷芳看了他一眼,走入洗手间。
唐绍仪在小便池前小便,听见脚步声,用眼睛的余光看到了来人是伍廷芳,便侧过头去。
伍廷芳边尿边说:“其实唐先生心里还是很赞成共和的。”
唐绍仪离开便池,说:“伍博士不感到在这种地方说这个,有点像肮脏交易吗?”
伍廷芳道:“即使在很干净的地方,只要是政治交易,一样是肮脏的。”
两个人心领神会地一笑,一起来到化妆镜前。
二人都在洗手,水蒸汽使镜子上蒙上了水雾,两人互相不见对方面目。
伍廷芳用手指在镜子上画了“共和”二字,又画了个等号,等号的另一边写上一个“唐”
字。
唐绍仪笑了:“先生真有锲尔不舍的精神啊。”
伍廷芳说:“先生也是留美的博士,自幼受西方民主熏染,我不相信你会留恋君主制。不过因为你不能说自己的话,但先生的意志可以影响别人啊!”他又在后面写了一个“袁”字。
唐绍仪沉思片刻,说:“那我劝劝袁公吧。不过,我想,君主立宪也好,共和政体也罢,袁公所要的,阁下不会不知吧?”
“那倒好商量。”伍廷芳说,“我们这些人,包括孙中山、黄兴,都不是权力欲熏心的人。”
唐绍仪这才用手纸把镜子上的字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