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孙中山一起离开日本的有汪精卫、胡汉民,还有日本朋友萱野长知。尹锐志、尹维俊也随孙中山一起离开日本,他已托人在上海为她们找好了就读的学校。日本政府的“礼送”达到了目的,他们可以对满清公使使用“驱逐”的词句了,两头都有交代。孙中山急于去发动下一次武装起义,并不对这次的被驱逐特别怀有敌意。
在横滨码头送行时,他与黄兴俯在粗大的海堤栏杆上有一场时间不短的交谈。孙中山去了南洋,在日本,同盟会总部的事情就全托付给黄兴了,他惟恐后院起火,叮嘱至再。
黄兴说:“我会尽力的,请先生放心。”
孙中山问:“宋教仁在辽东那里有什么进展?”
黄兴说:“他在安东建立了同盟会辽东支部,他正联络一个叫李逢春的人,这人手里有几千人的武装。”
“李是什么人?”孙中山问。
“马贼。”黄兴答。
孙中山没有说什么,目光在辽阔的海面巡视一周后,他问:“你意识到我们同盟会里隐藏的危机了吗?”
这才是孙中山内心里的隐忧。
黄兴说:“还不是原来的几派?我们中国人总是忘不掉门户之见,常常以家乡地域为出发点。”
孙中山说:“就连我也不例外。你看,我周围的人,广东人居多,香山人又占了一半。不过,这也不完全因为乡音、乡情,也是熟悉所致。不过,我们干的是大事业,门户之见会使我们耗去很多精力。《太平天国史》你看了吗?”
“我是一口气看完的。”黄兴问,“你为什么指令刘成禺写一部《太平天国史》呢?”
“我最崇拜的人,曾经是洪秀全。”孙中山说,“可是洪秀全最后是叫自己人釜底抽薪了,内讧太可怕了。阋墙之祸有时比强大的敌人更可怕。”
黄兴咀嚼着他的话,深深地思索着。
孙中山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本来他拿了日本政府的7000元他是可以问心无愧地对党内同志公开的,他不会把这7000元中的一分用于自己私用。可是,他这种权宜之计,或者说得难听一点是实用主义,会得到所有人的认同吗?会不会有人据此大做文章?
孙中山乘坐德国阿里斯王子号轮船离开了日本列岛,心情却并不轻松,他似乎意识到了后院会不平静,却万万不会想到,7000元的风波会导演成了一场令他痛心的倒孙风潮。
孙中山一行到达香港后并没有停留,马上取道新加坡到了河内,住到甘必达街61号一栋法式建筑里,这是孙中山第三次武装起义设置的起义总机关。
这一天,他们在研究了作战计划后,孙中山一边指点着地图一边说:“形势喜人啊。”胡汉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由于孙中山吸收了潮州 人许雪秋加入同盟会,并任命他为中华国民军东路军都督,湖州一带马上集合了不少队伍,这是个很能干的人。
但胡汉民时常看到孙中山焦虑不安,知道还是为经费发愁,从日本带来的1万多元显然不够支付。
胡汉民说:“再有10万元差不多。”
孙中山说:“我已叫宋嘉树筹款,尽快来河内。”
胡汉民说:“宋嘉树也快叫你折腾破产了。”
孙中山说:“有什么办法呢?谁叫他上了我的贼船呢。”停了一下,他又说:“自愿上贼船的人还真大有人在,我跟你提起过的张静江,你还有印象吗?”
胡汉民说:“不是你在轮船上认识的吗?他好像在法国有公司。”
孙中山说:“他听了我的革命理论,大加赞赏,愿意提供钱款。他给了我一个暗号,ABCD,打电报标上A,就是要1万法郎,B是两万,C是3万,以此类推。惠州起义给他拍了一个A级电报,一个B级的,3万元立即汇到了。”
胡汉民说:“这张静江够有钱的了。”
“这和有钱没关系。”孙中山说,“有钱人多了,铁公鸡一毛不拔者也多的是。”
胡汉民见孙中山又拿出了电报纸,笑问:“想发个什么级的电报啊?”
“E级!”孙中山狠了狠心,“要它5万!”
胡汉民说:“够狠的了。”
孙中山果真在电报纸上写个很大的E字。
孙中山看了看表,快到11点了,他让胡汉民去发急电,他自己去接财神爷,胡汉民笑了,知道财神爷是指宋耀如。有时胡汉民真是对孙中山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哪来的那么大的吸引力、征服力?像邓泽如、宋嘉树、张静江这样的人,怎么会听了孙中山的鼓动,就愿意大把大把地掏钱呢?胡汉民和汪精卫无论在口才上、讲话的煽动力上,胡汉民都自视超过孙中山,可说起来惭愧,募起捐来实在头疼,要几个小钱都要费尽周折、使出浑身解数。
胡汉民不止一次地听到孙中山说:“若是陆皓东、史坚如在就好了,郑士良在也可为我分忧啊。”
他说这种话的时候多是在不顺利的逆境。
郑士良是死得很可疑的,惠州起义失败后,他奉了孙中山之命去香港活动,在一次赴友人的宴会后,暴死于回寓所的路上,有人说可能是胃溃疡、大出血。孙中山却坚持认为是敌人投了毒。杨衢云不是被清政府派爪牙陈林刺死的吗?他们一天也不会放过革命者的。
胡汉民在尽最大的可能为孙中山分担肩上的重荷,只是他常常感到力不从心就是了。
从上海开来的英籍邮船还没有进港。
孙中山在河内港码头上走来走去,进港的轮船刚在海平面上露出烟囱。海里风大浪高,涌起千堆雪,浪花不时地摔碎到岸上。
在他身后十几步开外,尹锐志、尹维俊似乎很悠闲地吃着甘蔗,她们却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点不敢疏忽,她们当然是在为孙中山放警戒。
尹锐志对尹维俊说:“今天孙先生要接的人一定十分重要,亲自来不说,又提早来,有点神秘。”
尹维俊说:“是夫人吧?”
尹锐志摇摇头:“不像。”
尹维俊说:“革命党里并称孙黄,除了黄兴,谁还能这么重要呢?别是一个漂亮女郎吧?”
她竟有点忧思忡忡的样子。
“别胡说。”姑姑斥了她一句。
这时,黑色的轮船出现在港湾,一声声拉响着汽笛,孙中山走到了最前面去,目不转睛地盯着海上。
轮船渐渐拢岸,孙中山看见宋嘉树在向他挥动帽子,孙中山也拼命挥手。
尹维俊似乎放心地舒了口气:“是个男人!”
尹锐志格格地乐了:“是个漂亮女郎你就不开心了?这和你有什么关系?走,过去提箱子。”
话是这么说了,对尹维俊内心的微妙变化,姑姑也并没有太注意。
进城路上,孙中山和宋嘉树像有说不完的话。
孙中山与宋嘉树并没有坐马车,并肩漫步走着,空驶的马车跟在后面,尹氏二女分别站在马车踏板上。
孙中山问:“怎么不带嫂夫人出来?”
“家里离不开,子良、子安太小。”
孙中山问:“你那位将来要跟我一起革命的千金有14岁了吧?读几年级了?”他问的是给他留下不可磨灭印象的宋庆龄。
宋嘉树说:“可不是14了嘛。她刚从中西女校毕业,她和美龄都到美国留学去了。”
孙中山说:“这么小的孩子,你都打发到异国他乡去了?”
宋嘉树说:“我喜欢让她们闯一闯,况且有霭龄照顾她们,不会有问题。我在国外闯荡的时候,比她们年龄还小呢。”
孙中山问:“在纽约吗?”
宋嘉树说:“庆龄她们是在新泽西州萨密特小镇一所私立学校补习法语、拉丁语,然后再上正式学校。”
“你这次不去看看她们吗?”孙中山问。
“庆龄反对我去。”宋嘉树的语气中有几分自豪,“她说我去了会勾起她们想家的思绪,不如不见。”
“这倒挺奇特。”孙中山说。
宋嘉树说:“你不知道,我家这个老二,别看人小,特别有主见,执着,任性,只要是她认准的事情,百折不回,不像霭龄,还肯听别人意见。”
孙中山笑道:“我也有这种印象。也许,将来她是个名噪天下的女性。”
宋嘉树说:“那要靠她孙叔叔栽培了。”
孙中山说:“我可不胜任,我家没有田园诗、交响乐和民主,我从小到金槟榔山上去打柴,地道的穷孩子,我只知道赚钱吃饭。”
“可你现在比皇上的名字还响亮。”宋嘉树说,“阔人家孩子半夜哭时,大人都吓唬他:
再哭,孙文来了!”说毕哈哈大笑。
孙文说:“这是你胡编的。”
宋嘉树笑过说:“我这次到河内来前,她写过信来,要我把你的地址给她,庆龄的地址也叫我写给你。我告诉她,孙中山叔叔是日理万机的大人物,没工夫哄孩子玩。你猜她在信里怎么回答?”
孙中山感兴趣地:“我倒想听听。”
宋嘉树说:“庆龄说,也许孙叔叔革命成功最关键的一句话会是因为我的启发。你看这小丫头狂不狂?”
孙中山说:“我平生喜欢狂人。”二人不由得笑了起来。宋嘉树说:“你就宠着她吧,将来,你把我这个女儿弄得张口闭口谈政治,嫁不出去,我和倪桂珍可来找你算账啊!”
孙中山又笑。
宋嘉树说:“同盟会成立后,可是威风大长啊!《民报》办的好,文风泼辣,叫满清皇室、官僚们头疼。”
孙中山说:“这你有功啊。你的印刷厂为咱们印了几万册宣传品,敌人以为是在日本印的,常常到码头、海关去堵,却想不到印刷所在他眼皮底下。”
“你反正很得意,”宋嘉树说,“再印半年,我连买纸、买油墨的钱都没有了。”
孙中山笑道:“别报辛苦。你这人,一边埋怨一边干,不会少说几句,当个完人吗?”
宋嘉树哈哈笑过后,问:“近期有武装起义的计划吗?”
“没有,十万火急要你来干什么?”孙中山说。
“又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宋嘉树揶揄地望着他,“看来,我对你太重要了。”
孙中山等马车过来,伸手拍了拍宋嘉树的皮箱,说:“你,无所谓重要,重要的是你带来的箱子。”
宋嘉树说:“更确切地说,重要的是箱子里的钱!”
二人抚掌大笑起来。
美国新泽西州萨密特镇宋氏姐妹的住处紧临大海。
这是一栋欧式红屋顶建筑,铁皮房顶,是红颜色的。宋氏姐妹的住室在阁楼上,推开窗子,远处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宋庆龄正在写作业。
宋美龄在看一本动画小人书,她对童话故事百看不厌,庆龄却喜欢看大人的书。
宋庆龄道:“怎么不写作业?又是看《兔子彼得》!呆会儿姐姐从威斯里安女子学院回来,你小心挨训!”
宋美龄说:“我才不怕。”
宋庆龄的桌子上摆着一帧8寸照片,正是当年在上海时,妈妈为她和孙中山抓拍的那一张,两人表情极为生动,正在拍手。照片嵌在金属镜架里,宋庆龄写上了“我长大了要像他一样”一行字。
门外车铃响。
宋庆龄向下一看,宋霭龄骑着自行车从绿草如茵的阡陌中驶来。
宋美龄也发现了,立刻藏起了《兔子彼得》,拿出作业本一丝不苟地写起来。宋庆龄嘲弄地在她脸上掐了一下。
宋霭龄咚咚地上楼来了,看了看她们,说:“周末好!你们挺用功,看,我奖励你们什么?”
她手里举着两大盒冰淇淋。
美龄跷起脚来:“我要草莓的。”
宋庆龄:“我要巧克力的。”
她们吃着冰淇淋,宋霭龄拿出一封信来,说:“爸爸从河内来信了。”
宋美龄不怎么太感兴趣,只是问:“给我邮圣诞节衣服来了吗?”
宋庆龄却问:“他怎么到越南去了?同盟会是不是有大举动?孙中山先生是不是在河内,爸爸一定常见着他!”
宋霭龄说:“爸爸就和孙先生在一起。”
“我给孙先生的信,爸爸转了吗?”宋庆龄问。
美龄说:“人家大人有空理你?”
宋霭龄说:“孙先生在爸爸的信纸上还真附了几句话,是专门写给庆龄的!我念你听!”
她真的念了出来:“问候你,庆龄,未来的女革命家!”
庆龄高兴得拍手叫起来:“他称我为女革命家了!”
“别认真,”宋霭龄说,“大人是逗你玩的。”
“不,他是认真的。”宋庆龄倒是一脸的认真,夺过信来,特地把留有孙中山附言的那半页扯下来,珍重地夹在书本中。
宋霭龄笑了起来,是大姑娘揶揄小女孩的那种笑。
这几天张继和章太炎处于不可扼制的义愤情绪中。他们从日本人北一辉那里辗转得到了个令他们震惊的消息,孙中山被逐出日本,原来是有条件的,孙中山居然拿了日本官方7 000元钱。
张继认为这对革命党人是奇耻大辱,是丧失气节的行为。
他们决定去找黄兴理论。
黄兴刚刚接到孙中山的一封长信,信中详细说明了在七女湖、潮州一带起义的计划、部署,并要黄兴再派几个得力的干部直接到前线去。
黄兴第一个想到的是林君复,就把他叫到了同盟会总部来。
林君复在挂有孙中山像的墙下椅子上坐着,看过了孙中山的信,不用黄兴说话,便说:“我去吧,那一带我熟。”
黄兴笑了,响鼓不用重槌。
两个人在地图前指点着,说起这次起义用黄耀庭为先锋,他们都认为选人选对了。
林君复说:“庚子年惠州起义时,黄耀庭就任过先锋,英勇善战,他在广东会党里有根基。”
黄兴说:“总负责人是陈少白,他书生气一些。如果郑士良活着,就好了。”他已决心回国去指挥。
“是。”林君复说,“还有一个重要人物叫邓子瑜,在香港、新加坡经营旅店业,也有会党背景。”
黄兴说:“我还是怕力量过于单薄。”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喧嚷声,黄兴刚吩咐林君复出去看看,只见章太炎、陶成章、张继、平山周、宫崎滔天等人一拥而入。
只听章太炎说:“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口沫横飞,气势汹汹。黄兴站起来:“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章太炎指着宫崎滔天说:“叫他说!我们都被人出卖了!”
黄兴把目光对准了宫崎滔天。
宫崎滔天力图解释:“孙先生并没有出卖谁,他这么做也是为了起义经费。”
“到底怎么了?”黄兴问。
陶成章说:“孙中山干的好事!他私自拿了日本帝国主义的黑钱,抛下我们溜了!”
宫崎滔天说:“这是无中生有。”
“怎么叫无中生有?”张继也加入了,“你敢把真相说出来吗?”
黄兴摆摆手:“孙先生拿了日本股票商1万元钱,大家都知道啊,章先生的《民报》不是还留下了两千吗?怎么忽然又成了阴谋了?”
章太炎冷笑:“你太夫子气了。平山周先生从北一辉那里得到了准确情报,孙中山背着同盟会,也背着你黄兴,从日本官方那里另拿了7 000元,想想看吧,这钱肮脏不肮脏?”
黄兴马上去看平山周,这事他也很感意外。
平山周说:“是有这回事,是宫崎先生当的中介人。”
宫崎滔天说:“是又怎么样?孙先生并没有答应日本官方什么,这7 000元他根本没带走,直接交给我去订购武器了,我可以拿收据来给你们看。”
陶成章道:“不对吧?我听说,这7 000元的代价,是孙中山永远不再回日本的承诺。”
宫崎滔天急了:“血口喷人!”
章太炎大叫:“孙中山这是受贿!谁知道他拿钱干什么去了?我办《民报》他不给,他完全瞒下了这笔钱,必有鬼!”
林君复站出来说:“大家冷静点,孙中山不是这样的人。”
张继说:“孙中山把我们同盟会的脸都丢尽了,他有什么资格代表我们!”
章太炎更跑到正面墙下,伸手扯下了悬挂在那里的孙中山照片,当场在照片上批上“孙文,你应该感到可耻”一行字,在手中抖着,说:“我要给孙中山寄去……”
黄兴又恼又气又无奈,就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够了!你们还有完没完?”
乱糟糟的局面暂时平稳下来。
黄兴大踏步出去了,屋子里的人没有了闹的对象,一时索然无味地坐下去。
这件事黄兴并不知道,他也认为孙中山做得唐突一些,这笔钱即使可以拿,也应当商议下,现在不是叫人家抓住口实了吗?
他相信孙中山坦荡的心怀,可别人会怎么想?黄兴猜想,孙中山所以不把这件事明白宣示出来,是他有顾忌,怕说不清楚,他可能认为,反正钱用在革命事业上,问心无愧就行了。
现在怎么办?面对党内久已存在的矛盾,章太炎几个人以此发难,就会具有煽动力,会坏了大局。黄兴尽管自己对孙中山的做法也有保留,特别是他连我也没有告诉。不过,权衡利弊,从团结大局着眼,他必须全力扑灭这场可能燃起在后方的大火。他相信,扑灭这场火的只有我黄兴胜任,孙中山本人是无能为力的,维护孙中山,就是维护同盟会。
黄兴决定先做大多数人的工作,如果只是章太炎几个人闹,也就成不了大事了。
只有处理好这件事,他才能放心地回国去指挥起义。
在黄兴经过一番说服,7000元风波渐趋平息后,他把总部的工作交给了庶务总干事刘揆一,就动身回国参战去了。
但是随着潮州、七女湖起义的又一次失败,东京新一轮的倒孙风潮又起,而且愈演愈烈。
这一天,刘揆一正在同盟会总部办公,张继、章太炎闯到刘揆一住处,章太炎劈头便问:
“孙中山发动的潮州、七女湖起义失败了,你听说了吗?”
刘揆一冷静地说:“听说了。胜败乃兵家常事。”
张继说:“你倒挺会为他开脱!你知道,现在党内反对孙中山的人一天比一天多,你是庶务干事,你马上召开大会,我们要罢免孙中山,改选黄兴为总理。”
刘揆一道:“不还是为接受馈赠一事吗?孙先生接受那7000元,确实用于筹划七女湖起义了,我这里有用钱买枪的收据。”
张继有些粗鲁地说:“你不召开大会,就是同盟会的叛徒。”
刘揆一拍案而起:“你太过分了吧?现在黄兴也不在日本,他正与孙先生在筹划下一次起义,像话吗?你们这样闹,不单会贬损孙先生、黄先生的威望,也等于全体党员自杀!你们这是拆台,是在后院放火!”
张继一听火了:“你骂人?谁在后院放火!”竟上去与刘揆一扭打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宋教仁从辽东回来了,章太炎、张继认为来了同盟军,一见面就大肆渲染孙中山的“丑行”,宋教仁皱着眉头听着,一言不发。
章太炎说:“你回来得正好,我们正要彻底整顿同盟会内部呢。”
宋教仁说:“事情我都知道了,我支持你们。”
这时廖仲恺、宫崎滔天一脸汗水地进来,他们身后跟着萱野长知。
廖仲恺问:“是谁打电报给香港《中国日报》,说我们买的村田式步枪不能用的?”
章太炎站起来:“我。”
廖仲恺气愤地:“孙黄二位亲自在组织钦廉起义,特派萱野长知先生回来提货,你却干出这样的事来。”
章太炎说:“这种武器在日本都老掉牙了,早不用了,运到中国去不是白丢掉同志们的性命吗?可见孙中山根本不把人命当回事,我们就是不让这劣等武器运出去!”
廖仲恺道:“我不准你用这种口吻攻击孙先生!孙先生向来公而忘私,是有目共睹的。”
张继说:“好一个公而忘私!听说他把这几年募到的钱交给他哥哥,在老家修造豪华房屋,这是公是私呀?”
“有这样的事?”章太炎立刻大叫,“马上召开大会,调查孙文贪污公款的行为。我们要为良心而战!”
正在章太炎声嘶力竭煽动时,有人在门外厉声喝叫:“我看你的良心叫狗吃了!”
众人一怔,都把目光掉向门口,却大出意料,原来陈粹芬站在门口。她风尘仆仆,脸色苍白,却是一脸怒气。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廖仲恺问,“我们找得你好苦。”
陈粹芬笑了笑,转对章太炎、张继说:“你们都口口声声称孙先生是你们的导师,可你们背地里用这样恶毒、污秽的语言去攻击他,你们连起码的良心都丧失了。你们不是说孙先生把贪污的捐款都给了他哥哥盖房子了吗?那我现在来告诉你们真相。”
廖仲恺给她搬了一把椅子。她没有坐,环视众人,沉痛地说:“孙先生的哥哥孙眉在檀香山茂宜岛,号称茂宜王,原是个领有6 000英亩土地,有一千多工人的农场主,他是最早支持孙先生革命的人,兴中会便在他那里诞生,这是你们知道的。十几年来,他卖牛、卖土地,几乎把农场全卖掉了,万贯家私都捐给了孙中山,捐给了革命,到头来,他自己得到了什么?我刚从他那里来,我本想投奔孙眉去的,可我看到的是什么?他彻底破产了,他把最后一笔钱给孙中山汇去,他带着全家回老家去了,他由一个大农场主败落成一个平民,这就是你们说的贪污、盖豪华房子……我不替孙先生难过,我真替孙眉难过,他用毕生的血汗钱支持了你们,到头来你们兜头泼了他一头脏水……”
说到这里,陈粹芬再也撑不住了,呜呜咽咽地痛哭起来。
屋子里顿时哑了,连张继、章太炎也不敢再闹,溜了出去,好多人都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