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了咬咬牙,没有出声,暗夜随后出现在右手。
景熠看了我一眼,淡道:“你只有一次机会。”
我犹豫一下,右手将剑抛出,左手接下的同时纵身前攻。
暗夜是一柄短剑,长仅一尺,身略宽,常年被我隐在袖中,剑如其名,通体黛色,像我所说的,暗夜拥有的是一种黯淡的光芒,与明亮的擎光有着鲜明的对比。
我只有在面临强敌或者求速胜的时候才会亮出来用,最重要的是,大部分死在暗夜剑下的人,是在面临死亡的刹那才知道,暗夜是左手剑,左手拿剑的落影才是让人闻风丧胆的那一个。
他的剑很快,白光闪烁中有着耀眼的身形,为了制敌,我的更快,一团灰色剑影很快穿插打碎那片霜色,五六招过去已经有了压制之势,景熠平日里从不与我过手,我也没有时间思考为何会压制得如此轻易,急于求成的我没有等到十招,直接使了阑珊教的对抗倾城天系剑法的精髓,弹开他的剑欺身而上,逼他后撤,只要他一撤,我便赢了。
已经是必胜的局面,就在几乎松一口气的时候,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不顾受伤的危险,丝毫不撤,眼看着肩头就要撞到我的剑锋,吓得我顿时散乱。
收势不住的我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我绝不能伤到他!挽回无望,无奈之下只得将暗夜脱了手。
大好局势毁于一旦,我眼看着暗夜划过景熠肩头,带起一道血痕,随即被他伸手抄下,仿佛那个伤口早在他意料之中,看都没有看一眼,擎光停住,剑尖直指我的咽喉。
刹那呆滞,涌上脑海的是十年前初见的场面,何等的相似。
十年过去,他的剑依旧很稳,身形神态与当年并无两样,我却早已不再是那个差点撞到他剑上的小姑娘,如今的我为天下所知,有能力出入皇宫禁地,甚至有可能胜下他,然而真到了这一刻,惶急慌乱的却依旧是我。
“如果你能把那一剑刺下去,我会考虑让你留在身边,”景熠开口的时候没有什么表情,“但是你不能,必胜局面轻易被逆转,你已经有了如此大的弱点,我又怎么敢用你。”
我没有理会他说什么,只是看着那道血痕:“你受伤了。”
他略略皱眉:“落影,你不是不计代价也要闯进来么,这就是必须的代价。”
我闻言一呆,慢慢的将眼睛从那肩头挪开,对上他的墨色深瞳:“你是故意的?”
他没有答,也不需要他答,如果到这个时候我还不明白,那么也无法在刀光剑影里活到今天了,眼前这个人,曾经是我的梦想,我成长的动力,到今天,他用事实证明,他已经成为了我的弱点,如果我跟在他身边,要对付的不光是他的敌人,还有那些想利用他对付我的人,我能轻易落败一次,就会有下一次。
这是一个完美的缺陷,没有必要再辩,我只是在心里想着,为什么,为什么是这样一个人。
“哪里是我在不计代价呢?”我忽然轻轻的笑了一下,“皇上,分明是你不计代价的要赶我走,你总说身份有别,地位高低,现在却不惜用你自己做饵,自降身价只为对付一个我,不觉得有辱你的身份么?”
如此尖锐的话说给他听,我以为就算他内敛到不会勃然大怒,至少也会轻蔑的说一点什么,毕竟这几日以来的他比之前十年都让我难堪。
然而他却什么都没说,平淡的如没有听到一般。
忽然就有点压抑不住,恨他的处心积虑,恨他不在意,我一直不相信他是真正无情之人,他只是因着那个身份所必须背负的重担而装作不在意,我可以理解他不要被感情束缚,但为何连一个站在他身边的位置都不肯给我。
我用了这么多年,试图找到一个爱他和被他爱的方式,如果我错了,被推翻的绝不仅仅是一个梦想。
再痛,我也必须要确认一下。
一把拨开擎光的剑锋,再也不保留半分的朝他攻过去,景熠的内力剑法都属上佳,站出去绝对是个一等一的高手,但他没有想到我会突然出手,被我转瞬贴到近身之后,长剑施展不开,反而成了累赘,很快就被我将暗夜夺回,进而把他逼到墙边,左手持剑横在他颈边。
这个对峙莫名就让我想起四年前阑珊一剑刺入唐桀胸膛的场面,心里不由一绞。
“景熠,”我直呼他的名字,毫不闪躲的与他对视,“我很想知道,是不是你身边的一切都可以成为你的棋子,只要有必要,什么都可以被利用,包括你自己。”
吸一口气:“如果是这样,到最后,你能剩下什么?就算拥有天下又如何?照样一无所有,照样孤家寡人,你又以什么立场来怪我有了弱点?”
他依旧没出声,但骤然收紧的眸子让我知道,他听到了。
把剑扬起来,对上方才可能被我伤到的位置,我冲着他淡笑:“我多希望我能像当年的阑珊一样,爱就爱,恨的时候,再痛也要恨。”
“可惜,我做不到,”我想要笑的璀璨一点,但不知道看起来是不是绝望更多,“就算你不再是我的责任,依旧是这个天下的主宰,你有残忍的资格,我没有。”
他稳若磐石的目光终于被撼动,几不可闻的轻叹:“落影——”
正此时,听到门声响动,我本以为是傅鸿雁,但景熠突然皱起的眉头让我意识到不对,一个娇媚的声音传来:“皇上——”
“臣妾特地——”巧笑倩兮的声音顿了一下,很快被眼前的场面惊得变了调,厉声惊呼,“有刺客!快来人啊!”
心倏然紧绷,并不理会那个尖叫的声音和另一个迅速接近的身形,我看着景熠的眼睛没有移动:“你要说什么?”
靠近一步去拉他的衣衫,只希望他把目光重新放回我身上,把他要说的话说出来,他却眼神一动,瞬间面色略变,语气有点急的微微抬手:“鸿雁——”
我刹那怔然,随着腰背上一阵烈痛,明白他这句话恐怕是说不出来了。
微微闭眼,我整个人停滞了一下,傅鸿雁下手很有分寸,也许是知道我绝不会伤害景熠,这一剑警示的成分多过制敌,只是浅浅刺入而已,即便如此,那含了丰沛劲力的剑尖依旧时刻警告着我,一旦我轻举妄动,他会毫不吝惜刺穿我的身体。
我已经能够懂得,景熠身边需要的是傅鸿雁这种人,不一定天下第一,但绝对忠诚牢靠,并且无论对手是谁,场面何处,都可以果断下手,稳固如常,相比起来,我的确不合适,我开始越来越多的在动手的时候夹杂感情,这对于杀戮之人来说,早晚是致命的。
然而我的停顿却不是因为突然清楚了这点,也并非忌惮那把刺入身体的剑,而是在大势已去之后想起景熠的那声轻叹,那略变的面色和微微扬起的手,尽管一闪即逝,但是已经够了。
所以我仰起头,对着景熠笑了一下。
“把剑放下,”傅鸿雁在我身后沉声,“快!”
院子里面已经听得到杂乱的脚步声,门口那个妃子还在四处招呼人护驾,我把暗夜放到景熠手里,对他说:“对不起,又给你添麻烦了。”
景熠恢复了那种清冷神色,对着我身后的人淡淡开口:“鸿雁。”
傅鸿雁随即把剑抽离,那痛让我皱了下眉,停一下才转过身,轻声问傅鸿雁:“我走不掉了是么?”
他没出声,朝外头看了看,又看一眼景熠,无奈的摇了摇头。
我笑笑,点头。
跟着傅鸿雁往外走的时候,我才看清了那个骤然闯入打破一切的女子,华服云鬓,不可否认相当的美艳,路过她身边,看得到她有着满眼的鄙夷和愤恨,细看来,竟然还有些得意,这叫我心里突然就泛了不可抑制的恨,也不管她位份高还是低,家里有个什么品级的爹,当即一把抓住她的咽喉,手上发了力,让她尖利的声音呼啸而出又戛然而止。
慧妃是吧,你让我功亏一篑,我怎么能让你好整以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