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立刻许多刀剑出鞘的声音,傅鸿雁也是吓了一跳,忙一剑横在我的颈前:“你!”
我扫了他一眼,他急却不说什么,恼怒惶恐又带点无奈的眼神告诉我,尽管这会给他带来罪责,但他绝不会为了这个妃子朝我下手。
这个时候景熠从身后走过来,没有停留,越过去到门外,声音平淡威严:“单独看押,没有朕的话,谁也不许靠近。”
说罢他转身离去,让所有人顿时一怔,无论他是在吩咐傅鸿雁还是说给外头的侍卫们听,都半句没有提及性命被我捏在手心的慧妃,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朝这边来,仿佛全无这个人,无情到这个份上,也许众人看不懂,但我知道,这个女人擅入政元殿的行为俨然惹怒了他,便是现在被我杀了,也是活该。
看着慧妃面色白里透青,浑身颤抖,我轻轻弯了嘴角,松开手,任她瘫软在地。
沈霖出现在内禁卫大牢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深夜,一向温和的他难得的阴沉着一张脸,也不说话,不知从哪抄来一柄刀,哗啦一声斩断牢门锁链,把睡眼迷蒙的我吓了一跳。
他走进来,看了看抱膝靠坐在墙角的我,有点意外于我反应的迟钝:“你没事吧?”
我停一下才笑:“王爷回来了。”
他明显对我这个称谓有些反感,皱眉瞪了我一眼,蹲下来仔细看我的脸,语气不掩关心:“鸿雁说你背上有伤,要不要紧?”
说着有点不可思议的补了一句:“你怎么会被他伤到?”
“看你说的,”我淡然,不着痕迹的躲开他想要替我号脉的手,“鸿雁也是顶尖的高手,怎么就不能伤到我。”
我的闪躲让他手上一顿,随即眯了眼睛不说话。
我知道躲不过去,只好如实告诉他:“只是一时被旁的事耽搁了,小伤,没事的。”
他没有追问是旁的什么事,而是沉默了一下,轻轻叹气:“落影,你非要与他较这个劲么?”
我一怔,少顷道:“怎么是我在与他较劲呢?”
“要不是鸿雁到海津去把我找回来,你打算在这耗到什么时候?”他看着我,神色有些复杂,“我不信这道门能关得住你。”
“原来鸿雁是去找你了,”我心里松了一下,知道傍晚的事不在他掌控之中,“是他的意思么?”
“是不是他的意思又怎样?”沈霖忽然有些急恼,“政元殿是什么地方,全天下的眼睛都瞅着那里,宫里抓了刺客的消息早已传遍了,多少人等着看结果,他却一直按着不理,我从没见他这样兜揽过任何人。”
“这里又是什么地方,内禁卫大牢,傅鸿雁的地盘,历来有进无出的地方,此时门口却只有两个象征性的守卫,这正常么?他分明是要放你走,这还不算妥协?鸿雁去找我,他要有擅自离京的胆子,又怎么可能坐上内禁卫指挥使的位子,你还在计较是不是他的意思?他毕竟是帝王,何苦*他让步更多?”
我看着略略有些气急败坏的沈霖,默然片刻,凄然一笑:“沈霖,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是我在不顾大局的无理取闹?是我在超越身份去要求一些我够不到的东西?”
“不错,”不等他回答,我紧跟着道,“他从不会替任何人兜揽,为了他的江山都不会,你又凭什么相信他会为了我让步?他没有心,没有情,他才不会管我是不是巴巴的看了他十年,只想把我赶离他身边,又怎么可能对我妥协什么?”
“沈霖,你退步了,”我把眼睛转向牢房外的一张桌子,“就算你没有看到,也该感觉得到吧?”
他愣一下,顺着我目光看过去,脸色骤然变化。
那桌上有一支已经燃尽的香,周围是一堆浅绿色的灰烬。
噬魂香,散武功内力,毒效一日夜,再强的高手中了这个,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那极为特殊的灰烬颜色让人一看便能认得,对我和沈霖来说更为熟悉。
这是顾绵绵的得意毒物,也是烁金堂的招牌生意,江湖上就算出得起价,也不一定买得到。
沈霖再回头看我的时候,只是惊诧:“怎么会——”
“怎么会?我也想过这个问题,”我依旧在笑,用手指着不远处地上带血的暗夜,“当这把剑出现在这的时候,我也以为他是要放我走,可实际上,什么妥协让步,无人看守,甚至鸿雁去找你,都只不过是想给我教训,为了让我再不敢出现在他面前而已。”
如果说沈霖看到噬魂香的时候只是惊诧,那么我藏了许久总算亮出来的右手彻底触动了他,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吼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是一个狰狞的伤口,贯穿手掌,血迹还未彻底干涸,动一动尚有粘腻。
“你说的不错,那道门当然关不住我,”我吸一口气,看着沈霖道,“关住我的是倾城的噬魂,我自己的暗夜。”
沈霖面色凝重,抓着我的手小心翼翼的摸着手骨,却被我用力把手抽回来,惹他急道:“你别再乱动了!”
“你还要替他说什么吗?”我不理他的警告,“如果我没有猜错,现在我入宫行刺的消息已经传遍京城了吧,今夜你带我离开,明天落影的名字就会登上通缉的名单,这样我不但再不能接近他,连京城都不能再随便来了。”
到这个时候,我把眼睛挪到另一个方向,看着早就立在那边阴影里惶动不安的傅鸿雁:“傅指挥使,我说得对么?”
沈霖惊怒回头看了一眼,很快扶我站起来:“先跟我回去。”
起身走了没几步,外头又有了动静,不知道是不是傅鸿雁派人去叫的,来的人竟然是景熠。
最先有反应的是沈霖,他拉着我几步到景熠面前,狠狠质问:“你为什么这么做!”
说着扯了我的右手给他看:“喜不喜欢是你的事,我无从置喙,但毕竟是一起长大的人,这算什么?你要毁她拿剑的手么!”
景熠盯着我的手皱了眉,唇紧紧的抿成一条线,少顷阴霾着神色转头去看傅鸿雁,才要开口,我却忽然笑了:“皇上何必如此,的确是我不顾大局无理取道,所以活该得到教训,左右碍不着性命,不敢怨谁的。”
说着我挣开沈霖的手,再一次跪在景熠面前,低头一字一顿:“皇上给的教训,落影记住了。”
说完,也不等他说什么,弯腰用那只满手血污的手捡起地上的暗夜,隐入袖中起身。
见景熠愣在原地,我顿一下才抬眼看他:“皇上放心,既然我今日能从内禁卫大牢逃出去,就不会被京禁卫抓到,从此,再不会有一个落影出现在你面前。”
话说完微微闭眼,我转头看沈霖,伸手抓了他的衣袖:“沈霖,带我走吧。”
如我所料的,落影入宫行刺被俘又逃脱的消息极快的传播开来,京城如临大敌,江湖中更是沸沸扬扬,尽管知道倾城一定翻了天,我还是在睿王府里躲了几天才悄然回去。
唐桀和阑珊难得的一齐出现,我随意的说了景熠不再要我跟在身边的决定,再不多说,唐桀听了一时无言,阑珊则皱眉看我缠着绷带的手:“倒是为了什么事?”
“前几天,我杀了个人,”我轻描淡写,“容成潇,要做皇后的那个。”
也不理阑珊的骤然变色,我凑到唐桀身边,把右手的绷带几下拆掉,伸到他面前,“沈霖说伤得不重,要我找你再看一下。”
“嗯,”唐桀低头看着我的伤口,小心摸了摸,“问题不大。”
我跟着问:“会不会落疤?”
“你倒是在关心这个?”唐桀挑眉看我,少顷笑道,“自己手上被自己的剑落个疤,很丢脸吧?”
我知道他看出来了,也不忸怩,点头笑:“说得就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