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以后我已经能够想得清楚,如果说娘对爹的爱是一袭超越生死的深刻,阑珊对唐桀的感情是一片至爱至恨的浓烈,顾绵绵对宫怀鸣的追随是一种细细品味的平淡,那么我对景熠的迷恋,就是一份坚韧不拔的执着。
我几乎用了我懂事以后的所有年华对他倾心恋慕,已经站到了离他只有一步之遥的位置,却突然亲手毁了这一切,让我怎么能甘心。
所以,我要再努力一把,如果一定要在寻求回报和无言相望中选一个,我要留在他身边。
左右已经有了一个十年,再来一个又能如何。
在景熠身边这么久,进皇宫我早已驾轻就熟,趁着夜色,并没费多少力气就到达了景熠住的乾阳宫,却不能再近,巡夜的人太多,不敢冒险,我是来试图挽回,就不能惹出任何麻烦。
乾阳宫很大,殿阁甚多,不知道景熠会在哪里,算算时辰,在他就寝的颐和殿和用作书房的文和殿之间寻了一个视野开阔的地方潜伏,等了一会儿,总算发现了常年跟在他身边的傅鸿雁的身影,悄悄跟上,却见他进了处理政务的政元殿,四年来,我从没进过那里。
躲在一个阴暗拐角,待他出来的时候,一拐弯抽身上前,迅速靠近。
傅鸿雁警惕极高,立时察觉,抬手就要拔剑:“谁!”
我不出声,也不给他抽出剑的机会,一个反手把他压在墙边,低声道:“鸿雁,是我。”
“落影?”他停下动作,看到我十分惊讶,“你怎么在这?”
不解释,我直接说出来意:“我要见他,他在里面么?”
他皱眉:“他才嘱咐了不许你再进宫,你怎么就出现——”
我愣一愣,坚持着:“别管那么多,带我去见他。”
“不行!”傅鸿雁同样此刻表达了他的坚决,一把抓了我的手臂,“快走,我送你出去。”
“鸿雁!”我挣开他,一手按在他胸前大穴,发狠道,“我今天若要进去,你拦不住我!”
“那可不一定,就算拿不下你,拦也是拦得下的,”他也急起来,手握住剑柄,半点不让,“这是我的职责,你再执迷不悟,我就按规矩办事了!”
“规矩是什么?叫人来抓刺客么?”我冷笑一声,手上加力,另一只手亮出暗夜,“你叫多少人来,就会有多少具尸体,你舍得你的手下,我就舍得下手!傅指挥使。”
我把这称谓念得格外清晰,傅鸿雁现在已经是内禁卫指挥使,与京禁卫一内一外,专门负责景熠在京城的安全。
尽管光线昏暗,依然看得到傅鸿雁脸上变了色,低喝:“你疯了!”
他停一下,语气又略缓和:“你这样做,就不怕他恼?”
我沉默一下,咬牙:“今天我必须见到他,不计代价。”
傅鸿雁被我占了先机压制住本就懊恼,挣了两下挣不开,更是气结:“你——”
这时候身后突然有一个声音响起:“放开他。”
我身上一顿,手劲立刻就松了,傅鸿雁趁机脱身,朝着我身后一低头,低声:“皇上。”
我忙转过身,看一眼景熠,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景熠声音和脸色一样低沉:“进来。”
说罢他转身就走,傅鸿雁含怒看我一眼,紧跟在景熠后面进了屋,我此时没了方才的嚣张,有点忐忑的迈进政元殿这个宫里最大的禁地,站在门口不敢近前去。
殿内一个下人都没有,想来早被轰了,景熠吩咐傅鸿雁:“你先出去。”
傅鸿雁一句话不多说,退出去关了门。
景熠盯着我不出声,我咬咬唇,对上那个不需言语就能让人从头冷到脚的眼神,把心里酝酿了半日的话尽可能平静的说出口:“我做错了,不该去杀容成潇,不该在王府胡乱说话,我以后再不会了,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场面一时寂静,好一会儿才听到他的声音:“落影,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么?”
我怔一怔,慢慢的跪下去,低头道:“皇上。”
“原来你知道——”他略讽一句,口气明显含怒,“知道还敢出现在这!这里是你想闯就闯的地方么!”
“对不起,我只是——”被他说得一瑟缩,我吸一口气,道,“鸿雁跟在皇上身边不宜远离,沈……王爷有些事也不方便出面,皇上在宫外还是需要有个人的,我一定尽心竭力,绝不敢再放肆。”
景熠还没说什么,忽听有个尖细嗓子的声音隔着门报:“皇上,慧妃娘娘到了。”
“嗯,”景熠顿了一下才应,“叫她外头候着。”
尽管知道他有很多女人,经过六年两次选秀,现在宫里就住着二十几个,但真有一个站在门外的时候,不可否认的心里还是晃了一下,好在一直低着头,自认掩饰不现。
隔了一会,景熠再开口时不再含怒,取而代之的是轻飘飘的声音:“落影,你想我纳你入后宫么?”
我一愣,仰起头看他,他的表情很淡,朝门外示意了下:“像外头那个一样。”
嘴唇微微一抖,很快被我咬住:“我——”
“哦,也不一样,”他没有等我回答,接着道,“外头那个位份很高,家里有个官至二品的爹,以你的背景,让沈霖帮你造一个外官的身家,特别受宠的情况下,大概可以封至嫔。”
悠悠的看向我,他唇边一抹淡笑:“无论如何,如果你想,我可以满足你。”
喉头噎得有些发疼,我略低头,明白景熠要说什么,或者说,他再一次警告了我什么。
“我没有显赫的身世背景足以匹配皇家,没有足够的心机手段可以在后宫生存,更别说爬到高位,我的天地在外面,刀剑武功在这里什么都不是,”停一下,我再次抬头,“如果我进了宫,也许会连这样与皇上当面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吧。”
我很快笑一笑:“所以谢皇上,我不想进宫。”
景熠又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轻轻点头:“起来吧。”
我应声站起来,不知道他这样子到底算是什么结论。
他转身走到一侧的案边,忽然伸手抽出了一把剑,随手一挽,有着轻锐凌厉的声音,我认得那剑,擎光,大夏朝历代帝王的剑。
因着主人身份的特别,这柄霜色长剑名气虽大,见过它的人比之暗夜不多。
我看着景熠此时把擎光握在手里,对我说:“十招之内你占了上风,你就可以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