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王府的书房,门悬一牌匾,上书“连营斋”,装修朴实,仅置了一方书柜,一张梨花书桌,上放文房四宝,墙上没有字画,只挂了一把剑,这书房像是武将所有,与墨安宸儒雅不羁的风格十分不合,墨安宸坐在书桌前,沉声对一旁瘦小干练的刘管家吩咐道:“将我房里外间收拾一下。”
刘管家鼠眼一转,躬身问着:“那阿艽姑娘这厢回府是当王妃伺候还是妾室?”
墨安宸眉头紧皱,刘管家“扑通”一跪:“小人愚钝,望王爷指点!”
“就做侍女吧,对了,本王很在意她,不可亏待她。”墨安宸倚着椅背,手指轻点书桌。
刘管家连忙点头,蹑手蹑脚退出书房。
阿艽被王府侍女众星拱月般收拾,现在已不是在街上那落汤鸡的模样,面庞有一丝苍白,头发梳得十分整齐,着粉色上衣,下穿淡紫罗裙,上绣芙蓉,这打扮,十分女儿家家,墨安宸的卧房外间本来是贵妃榻,精致字画,懒人靠椅,现在一番热闹下,被布置的十分雅致,香气阵阵,梨花床有花鸟屏风遮挡,床上挂了双层床帐,一层薄纱,一层柔软丝绸,崭新的鹅黄被褥整洁铺就,一旁还放着洗脸架,另一边置精致梳妆台,台前有一把青色月牙凳,墙上还挂一扇形字画,中央还放了金盆炭火,这待遇简直就是小姐闺房。阿艽站在外间,望着里间墨安宸那宽大的月白床榻,又想起墨安宸**不羁的表情,再摸摸怀中匕首,唉,只能暂且罢了,既来之则安之。
阿艽开门走了出去,走到书房前,看到那“连营斋”眼神忽闪,低声对里面说:“王爷,阿艽在此。”
“进来吧。”墨安宸回到以往慵懒的语调。
轻轻打开,书房的布置映入眼帘,笔架,书柜,墙上的剑都和以前一模一样,阿艽看傻了。
墨安宸此刻正执起毛笔,静静作画,眉宇间尽是认真仔细,阿艽偷眼望去他此刻沉静的表情,一别往日的风,流不羁,两人此刻距离很近,阿艽突然有种触摸不到的感觉。
“看看我画的怎么样。”墨安宸停下笔,双眼又恢复一贯的散漫。
墨安宸笔下是一幅江南水乡,笔墨深浅不一的勾勒出烟雾缭绕的画面,潺潺流水,层层楼阁,弯弯拱桥,似真似幻……
“好像缺了提字。”墨安宸又微微皱眉,将笔递给阿艽,“要不小丫头你帮我写吧。”
阿艽轻轻接过毛笔,略作思考,在右下方飞笔写着:多少楼台烟雨中。字体龙飞凤舞,十分潇洒大方。
“秦将军写得一手好字。”墨安宸脸上丝毫没有起伏,依旧静静地说着。
“王爷果然富甲天下,情报密布,”阿艽放下笔淡淡说着,“就连父亲教予我的第一首诗也知道。”
墨安宸摇摇头,轻声叹息道:“姑娘太看高安宸了,我将这府邸收过来,只喜欢书房和中堂上秦老将军所提的《江南春》,便都留下了。”
阿艽面上没有表情,抬头看着墙上琉璃宝剑静静地挂在墙上,记得小时候最喜欢来这里,尤其对墙上的剑十分好奇,曾经搬起椅子要把墙上的剑取下来,还摔个四脚朝天,遭到爹爹的心疼与训斥,那首《江南春》也是自己坐在父亲怀中,亲眼看到父亲所提,只记得字体好大,父亲好用力。嘴边漏出一抹苦涩的笑容,阿艽缓缓走到剑前,轻轻取了下来,剑鞘上满是菱形纹饰,并镶嵌黑色琉璃花纹,宝剑出鞘,剑光闪亮,依旧还是十年前的样子。
“平安医馆真是养人,小丫头越发精致了。”
阿艽发现墨安宸一贯擅长扭转气氛。
咳嗽一下,阿艽轻声说:“我还是去做事吧。”
“你以后是本王的贴身侍女。”墨安宸妩媚一笑,轻轻拿起她依旧缠绕布条受伤的右手,温柔说道,“现下好好养伤。”
因为失血的原因,阿陆这几日头脑都昏沉沉的,只知道原来想日进斗金也不是唾手可得的,墨安宸十分忙碌,整日早出晚归,几乎回来的时候往往自己都已睡下,他每日只在床旁稍稍看看自己便悄声进入里间。虽然府中每日在墨安宸的吩咐下准备了营养丰富的膳食给自己,又用上等药粉换药,这最初的王府几日阿艽还是浑浑噩噩的过去了。
阳光明媚的下午,阿艽换身衣服,独自走在街上,受伤之后从来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这番走在街上几近站不稳,走进一旁的茶楼准备稍作歇息,却正巧碰到一脸阴郁的晏知正一人坐在小桌旁饮茶。
“好巧,不知道这次能不能再蹭一壶茶,”阿艽轻声对晏知一笑,“不过今日没有香囊了。”
晏知看到阿艽她此刻面容苍白便担忧地问:“姑娘快坐,哪里不舒服吗?”
阿艽叹口气,坐在一旁,轻声说:“感觉哪里都不舒服。”
晏知面容十分紧张:“带你去找大夫看看吧。”
阿艽想起墨清,又想到他不许再回医馆,赶紧摆手,使劲摇头。
晏知起身拉起阿艽,轻声说:“姑娘,这茶水以后再请你,我们先看大夫,这样,我们不去平安医馆,帝都还有别的医馆,我们就近寻一个。”
晏知深知我心啊,阿艽心内十分温暖,便随他一起出了茶楼。
到了一家略微简陋的医馆,柜台边坐了一位深褐色长衫,头发花白,下巴蓄着一撮四寸长的山羊胡子,应该好一会没有人前来寻医问药,自顾自的打瞌睡,连阿艽晏知走近都不知道。
晏知轻声说:“姑娘要不我们换一家吧。”
“不必了,就是开些补血的药罢了,我自己都知道。”阿艽依旧往医馆走进去。
阿艽走到柜前对老人喊着:“大夫,我来抓药。”
一个激灵,老大夫差点没摔到地上,嘴里嘀咕着:“吓死了。”
阿艽和晏知相视一笑。
“方子呢?”老大夫看着两人。
“没有方子,抓点补血的阿胶什么的就可以了。”
“还是先让老夫切脉看看吧,补血之药也不能滥用,有的气血瘀滞不能一味进补。”老大夫走到桌边坐下,布置好了枕托。
“我觉得很有道理,姑娘还是让大夫把脉看看吧。”晏知轻声建议着。
阿艽点点头,坐在老大夫对面将手放在一旁的小枕托上。
老大夫一边皱眉一边切脉,又看着晏知关切的神情,摇摇头,来了一句:“作孽啊!”
“如何说?”阿艽满脸诧异,“前几日小女受伤失血……”
老大夫叹口气,开口道:“姑娘脉象涩弱,这番失血又没有及时调养,气血瘀滞,唉,我看姑娘年纪也不小,你与公子关系又尚好,为何不留下孩子,要铤而走险去堕胎?实在作孽。”
“啊!”两人齐齐开口,面容又尴尬又无奈又想笑,
“我给你先抓几幅药品调养着吧。”老大夫叹了气转身身后的药柜靠近。
哪知道这老大夫又是针灸,又是薰药,又是抓药折腾了好大一会,愣是受了二两银子才作罢,阿艽十分无奈。
等到晏知和阿艽走出医馆外,两人忍俊不禁。
“这么多药,我看这老大夫看公子衣着华贵在宰你呢!”阿艽指着晏知手里大包小包的草药
“知道是这般庸医,姑娘还要他开药作甚?”晏知呵呵笑道。
“没事,我看了,就是几味补血的药。”阿艽笑着回答。
晏知收了笑容,轻轻说:“每次心情不好遇到姑娘,总会一解忧愁!”。
“你解了忧愁,我可背上作孽的骂名了。”阿艽打趣。
“这骂名也有我啊。”晏知哈哈笑着。
两人突然一顿,阿艽面上微微泛红,咳嗽两声,问道:“公子如何心情不好了?”
一边走晏知一边低声开口,声音沉闷:“我托父亲大哥之福,做了禁军统领。”
“然,这个禁军统领只是个没有威慑力,不受爱戴的傀儡罢了。”阿艽淡淡接道。
“姑娘果然不愧是……”晏知眼中闪过讶异与钦佩。
阿艽知道晏知未说完的话,只点点头,微笑着问:“公子知道狮子骢吗?”
“相传武则天在侍奉太宗时期,曾告诉太宗驯服狮子骢的方法,一铁鞭,二铁锤,三匕首。”,晏知瞪大眼睛望向阿艽,“姑娘让我用如此冷血的手段?”
“禁军不似我们边防将士,在边关我们一向赏比罚多,毕竟坏境特殊,怕失了军心,禁军虽是皇城内最中心的一支队伍,且武功智慧也高人一等,但到底很少见到腥风血雨的场面,偶尔对他们惩罚一下是可以的。”阿艽声音十分冷静从容,就像在战场上一样。
晏知看着阿艽此刻闪亮的眸子还有淡定的面容,不禁为之一怔。轻声说道:“姑娘教诲,晏知受用。”
阿艽轻轻笑道:“刚柔并济为妙,这两者平衡还要公子自己把握。”
晏知点点头,一旁的小楼雅间,一身墨绿衣衫的墨安宸真挑眉看向街上明媚微笑的两人。
这日早上,阿艽正在廊下散步,便被传过去伺候墨安宸更衣,那是她来到王府第一次进墨安宸的卧房,檀香阵阵,算不上奢华,有点像普通书生的卧房,十分儒雅,不过现下,阿艽正硬着头皮手上熟练地给墨安宸扣着领扣。
墨安宸满意地笑笑:“不错,手法娴熟。”
阿艽点头,在边关十年,一直穿男装,所以穿脱起来比穿女装还熟练。
“阿艽为英雄更衣。”阿艽说完偷偷一笑,跟着墨安宸脸皮都厚了,以往只是自己给自己更衣,这下简直自夸自己是英雄。
墨安宸猛地一转身,将她压在床上,此刻两人身体紧挨着,鼻息仿佛互相萦绕,十分暧,昧。
突然又想到那日在墨园,阿艽此时面红耳赤,看着不远处站着垂头待侍的下人,更是窘迫,只结巴道:“王爷……不……不是说宫里出事了,要……您去参加朝议。”
“不急,本王去了也是形式。”墨安宸轻抚阿艽耳边碎发,有意无意擦过她小巧的耳垂,只把她折腾得酥酥麻麻。
侧头避开墨安宸的手指,阿艽急道:“误了时辰总是不好的。”
墨安宸不理她,双手扳过阿艽的脸颊,静静看着她此刻脸红耳赤的模样,突然上前就要亲吻。
阿陆一掌打向墨安宸,墨安宸躲过她的一击并且擒住了伸向自己的修长手掌,幽幽叹息:“本王那日看到你与晏知在街上了!”
阿艽一怔,正要开口解释,门外传来低低咳嗽声。
“煞风景。”墨安宸眉头紧皱,翻身下床,神情十分不悦。
刘管家也是进退两难,又怕打扰,又怕误了时辰,只低声下气道:“王爷,时辰不早了,该准备出府了。”
“知道了。”墨安宸沉声道,又对阿艽温柔一笑,“等我回来。”
阿艽看着墨安宸离去的身影,深深地舒了一口气。做他的贴身侍女比上刀山下火海还要艰难回想起在碧云寺墨安宸一脸风,流与女子调笑的模样,只觉得十分作呕,可是墨安宸对有时候表情又十分真诚。
这样的男子,只怕会用表情迷惑欺骗女子。这是阿艽想出来的结论,只怕若是墨安宸知道,肯定会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