馆主不在,只有前来抓药的百姓,医馆里确实清闲,阿艽撑了很多饭,下午愣是把前前后后打扫一圈才减轻了些许胃部胀痛不适。只是双手扔就微微颤抖,心里还仿佛憋了一股血冲不上来一般难受,望着草药间小金一脸灿烂带着微笑的可爱脸蛋,阿艽不禁羡慕:女儿家能像这样天真无忧,该有多好。走到医书间,里面排了几层书架,不仅放了医书,还有经史子集,以及一些道派的书,她拿起一旁拂尘轻轻在书架上掸着灰尘,看到一本《黄石公三略》,心里奇道:“竟然还有这样好的兵书,以往只听父亲说起。”阿艽四顾无人便仔细看起来了,看书看得相当入迷,连有脚步靠近都没发觉。等到有所察觉,那人的脚步已至身旁,阿艽垂头即可看到一双黑色暗纹金丝靴。
抬头只见一二十二、三岁年轻男子,着一身墨绿锦缎衣袍,面庞比小金怕是还要白上三分,五官格外清秀,一双丹凤眼极尽妩媚,正含笑看着自己,两片薄唇开口道:“你是谁?”
“你是谁?这里不准进来,”阿艽合上书放好,拿起拂尘冲着男子朗声道,“若是看病,馆主不在,若是抓药移步草药间。”
“我叫墨安宸。”慵懒却不失优雅的回答。
“你是……”阿艽呆住。
“哎呀,宸王爷,您在这啊,亏小的好找。”张师傅掀开珠帘躬身行礼。
阿艽慌忙行礼,嘴里颤声道:“宸王爷安好。”
“嗯,”墨安宸轻轻一答应,也不知道是对门口的张师傅还是眼前的阿艽,只看着阿艽又懒懒开口,“我告诉你我的名字,那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回王爷,”阿艽心内知道这王爷不会追究她不知尊卑之罪,声音恢复平静,“奴婢叫阿艽。”
墨安宸双目微眯盯着阿艽看了好一会功夫,才悠悠开口,“我这番看你,为何你还不面泛桃花呢,实在不算娇。”
“奴婢面庞生得黑,看不出红来,”阿艽略显尴尬,“还有奴婢的‘艽’是草头放九,并不是娇美的‘娇’。”
墨安宸望向阿艽,又抬眼看看她刚刚放回去的书,优雅一笑,便转身走出门去。
小金一脸兴奋地跑到阿艽身旁,附在阿艽耳旁轻声说:“阿艽,你看到了吧,那就是宸王爷,是不是比女子还要白,还要美!”
阿艽轻敲了小金的脑袋,只把小金疼得嗷嗷直叫,双眼含笑道:“金家有女初长成,这般想嫁人!”
小金此刻面上如晚霞一般,对阿艽娇嗔:“讨厌。”
小金看着阿艽此刻淡淡看向墨安宸离去的方向,双眼十分有神,小金突然觉得有几分熟悉,好像在哪见过。
原来这就是宸王爷,皇上那位富可敌国的亲弟弟。
阿艽轻轻问着一旁的小金:“宸王爷为何至此?”
“医馆的主人其实是宸王爷,”小金一脸崇拜,却又转瞬即逝,“我们馆主虽然也是王爷,但是只有自己端王府一个府邸,并没有别的田地户头。”
阿艽轻轻点头,小金仿佛全身充满力气一般,轻笑道:“不过就算那样,我们馆主还是最好的。”
“**眼里出西施。”阿艽摇摇头。
“去去,”小金瞥了一眼阿陆,“馆主回来,你看到他就知道了。”
我是十分想看到这位一直藏于碧云山的端王爷墨清,阿艽心里想着。
这几日小金每日都将自己打扮的十分仔细,囤在箱子里的漂亮衣服也都拿到枕下压着,生怕有一丝褶皱,晚上更是拿了小木盒不知道在脸上抹了什么东西,整张脸除了嘴眼其余都像糊上一层浆糊一般,大晚上的,有点吓人。
“你这是做什么,吓了我一跳。”阿艽看着梳妆台前一脸惨白的小金惊奇道。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小金压低声音,仿佛十分得意,“这是我平日里捣药余下来点珍珠芍药粉,据说可以美容呢!”
“有那么神?”阿艽皱眉望向那一盒白色的粉末,满眼都是不相信。
小金一把拉起阿艽,强迫她坐在桌前,手里拿着木盒,噘嘴道:“不相信你试试,保管你明天白皙透亮。”
说罢真往阿艽脸上抹去,阿艽先是挣扎,后来实在拗不过,便由着她在自己脸上折腾了。等到阿艽和小金一样一脸浆糊模样,小金看向阿艽惊呼道:“阿艽,你的眼睛好亮,像星星一样,我一直觉得很熟悉,好像在哪见过。”
“这有蜡烛点着,眼睛却是挺亮的,你自己也是。”阿艽淡淡回答。
小金赶忙回身照镜子,嘴里自问着:“有吗?是吗?”
只是越盼望越失望,一连几日都没有见到馆主回来,小金嘟囔着嘴,本来是一幅面含桃花翘首盼君的可爱模样,几日之后却目光呆滞十分烦躁的弃妇神情,倒是赵贵倒霉,做了出气筒。
夏季的傍晚又一阵大雨过后,晚霞照耀天空一片清新,碧国的帝都在此刻仿佛披上一层金色的衣纱般流光溢彩。巍峨耸立的宫城,华丽庄重的府邸,巧夺天工,美轮美奂。方方正正的街道,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熙熙嚷嚷,一片繁荣。帝都四面由坚实的城墙包围,且东西南三面被一条蜿蜒曲折的河所包围,如一妖娆美女身披披帛的姿态,这河还有一个美丽的名字:洛河。
夜幕即将拉开,夏季的傍晚虽然炎热,但是大雨过后带了丝丝凉意,雨后的洛河升起袅袅雾气,十分朦胧如女子轻纱遮面般,正如那句: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阿艽顺着洛河边缓缓行走,步态悠闲,仿佛是饭后散步一般,晚风吹撒了发丝更显她沧桑的面容,仿佛经历了一生的风吹雨打,修长的身子此刻也尽显萧条。今日她身穿一件白色衣衫,白色,不仅是纯洁美丽的颜色,对阿艽来说,也是祭奠的颜色。今日,是秦陆的头七。
走到一处偏僻的地方,看到四下无人,阿艽轻轻跪在河边从怀中拿起一个东西,又点了火折子。
一盏粉色的莲花河灯,随着阿艽修长的双手,缓缓飘荡在洛河之上,点点的烛光应在阿陆如秋水般沉静略显哀愁的双眼。
都说水为阴,是通往阴间之路。不知道这盏河灯,能不能飘到父亲和哥哥的身边,阿陆视线追随那盏单薄的河灯轻轻漂浮在蒙蒙雾气的水面,看着它慢慢消失在远处,仿佛了却一桩心事一般,阿艽站起身,收起满是哀愁的思绪,往医馆方向回去。
水面上那盏孤单的河灯突然一顿,碰在一条小木船的下缘,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从水面上将它轻轻拾起来。
一个面若白玉的公子,身穿月白长衫,腰间一红绳白玉,俊美的双眼凝视着河灯上的那行清秀小篆:山盟虽在,锦书难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