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明亮的火,两者相互交织,映照在稚嫩孩童的桃花眸中。沉重的马蹄声,凄厉的惨叫声,两者相互交替,充斥在浑身颤抖的孩童耳畔。
这里是战场,而对这位孩童来说,这里是最深的地狱。在王府护卫军的突围下最终逃到大营、被所有人视为北燕未来的孩童身着小甲,如真的黄口小儿般在原地止不住地颤抖,胸口剧烈的心跳声清晰可闻,一声一声敲击着鼓膜,牙齿由于上下打颤发出“咯噔咯噔”的响声。
“振兴大燕,记住,这是你的责任!也是只有你能完成的使命!”孩童身侧还有一名相似模样的孩子,五官酷似,只是因为性子冷漠故而在此时显得异乎寻常的冷静,这般对他说道。
身穿铠甲的孩子呆呆地看着面前一向文弱的堂弟慢慢穿上拼死逃出来到孩童身边的少女默默递过的铠甲,嘴唇颤抖,痴痴问道:“小尧,你要做什么?”
被唤作“小尧”的孩童快速披上胸甲,一旁的少女面色悲戚,但还是迅速帮助他依次戴上肩甲、臂甲、护腿,换上战靴。最后,“小尧”单手夹着象征北燕军精锐雪狼军的雪狼盔,看向孩童,留下最后的话语:“成为我,活下去。”
然后戴上头盔,伸手一抖身后的披风,雪白的披风在这黑夜中分外显眼,在风中凌乱飞舞,为这才来到这世间并不多久的孩童的背影写满悲壮。
“不要,不要啊……”孩童艰难地止住颤抖迈出脚,喉头干涩地喊道,伸出手想要抓住那愈行愈远的背影,却被身后的少女狠狠抱住,带着哭腔道:“骁骁,活下去,这是父王的命令,也是小尧的期望啊!”
“可是,可是,他们要抓的人是我啊,是我啊!!”少女怀中的“骁骁”嘶声力竭地吼道。
少女死命捂住“骁骁”的嘴,双颊紧贴,低声泣道:“父王身死,一万五千人的雪狼军兄弟十不存一,但他们都相信你能为他们讨回公道,小尧也是深信这一点才做出这样的决定的,难道你想就这样辜负他们的希望吗?!”
被捂住嘴的孩童只能发出“呜呜”的模糊声音,双手拼命向前伸出,两脚用力地、慢慢地向前挪动,眼中泪水顺着脸颊不停滚落,然而瞳孔中的背影却不停远去,最终消失不见。
少女感觉得到怀中孩童的悲愤与痛苦,却无能为力,只能将他搂得更紧。当听到马蹄声越来越近的时候,少女当机立断,运转气力用力抱紧孩童,疾步离开大营,逃向远方。
被少女抱在怀中的孩童精疲力竭、心力交瘁,在陷入昏迷前的最后一刻,依稀听到有士兵兴奋地喊着“抓到燕王世子徐骁了!”的话语,然后,闭上已经流不出泪的双眼,坠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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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尧缓缓睁开眼,首先感受到的就是浑身上下尤其是后背的疼痛,让少年忍不住发出“嘶嘶”的吸气声。艰难地转动脖子,映入眼帘的是粉色的纱帐,垂帘上挂着淡紫的流苏,然后是女子的梳妆台,台上摆着圆形的玻璃镜和精致华美的梳妆盒,梳妆台的一旁还摆放着一面巨大的落地镜用以检视全身,其他的还有琴架,画台等物事摆放着。
徐尧转回脖子,心下已是了然自己此时所在正是徐灵芸的闺房,于是真正放下心来,全身紧绷的肌肉重新松弛下来。感受到枕侧微湿,徐尧眉头微皱,再次想起刚才梦到过不止一次的情景,内心再次掩上阴翳。
就在此时,穿着艳丽的女子轻轻推门而入,蹑手蹑脚缓缓走到徐尧床前,正是徐灵芸。看见徐尧醒转过来,徐灵芸整理裙摆在床边坐下,俯身问道,温柔如水:“尧尧,感觉怎么样?”
“……还可以。不过离我远些。”徐尧闻着徐灵芸身上浓厚的脂粉味,皱眉道。
“真是的。尧尧好无情。”徐灵芸偏过头去,从怀中掏出丝帕轻捂樱唇,作低泣状。
徐尧闭上眼,复而睁开,眼中的情绪已经散去,看着上方的纱幔,徐尧对徐灵芸说道:“把冷越留下的东西念给我听,没时间浪费了。”
徐灵芸心疼地看着徐尧,咬了咬下唇,但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默默从徐尧枕头底下摸出那几张纸,轻声诵读起来。
“……何为剑意?说到底还是持剑人的意志,与剑亲和,悟出自己想要的剑,那份结果自然就会化为剑意,记住自己的剑意,是御剑的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何为剑气?其实不过是内力外放的具象化罢了,说来简单,但真要练成却很困难。首先要求的就是明确而纯粹的剑意,若对自己的剑意有一丝迷惘,剑气则聚而不凝,有形而无实……”
“……这份‘万剑诀’是天山剑宗入门弟子都会修行的剑诀,威力视人而定,所以它既可以很强,也可以很弱。等你入四品形成剑意后,再去修习,对你修出剑气有极大的帮助……”
听着冷越留下来的话语,徐尧用心感悟,凭着多年读书锻炼出来的记忆力,默默将所有内容记于心间,让自己可以变得更加强大,为了那个不可推卸的使命。只是脑海中不时会闪过一位少女红衣似火的身影,转过身来,向着自己笑靥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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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公啊,那现在怎么处理这些尸体啊,就这样放着?”不知名的胡同里,夏舒看着一地的尸体,向冷越问道。
“没事。乌鸦会来处理的。”说着让夏舒莫名其妙的话,冷越从兜中掏出一只铁哨,然后放在嘴边吹“响”,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看到这一幕,夏舒疑惑道:“师公,这哨子坏了?”
“当然不是,这是呼唤黑羽卫乌鸦的‘鸦哨’,经过特殊设计,只有乌鸦们才能听得到。这么大的太平城,每个乌鸦都有自己负责的一片区域,皇帝就是借此掌控整个太平城的。现在负责这里的乌鸦应该已经赶来了,我们走吧。”说完,拉着夏舒离开这条胡同,重新回到大街上。
“师公,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的?”夏舒疑惑道,这应该是皇家的核心机密了,为什么冷越知道得那么清楚呢?
“天武府也是这个防御体系中的一环啊,虽然天武府主要负责江湖事务,但是同时负责黑羽卫中乌鸦的训练。因为黑羽卫身为近卫军,主要还是以军事训练为主,而其中的乌鸦则不同。乌鸦更像是斥候,战时负责搜集情报,平时负责监视全城,故而个人武力很重要,所以交由天武府来训练。再说,黑羽卫的统领墨鸦本身就是天武府六供奉之一。”
“嗯?墨统领是六供奉之一,那岂不是职位重叠了吗?”夏舒问道。
“墨鸦只是平时黑羽卫的统领,战时黑羽卫由皇帝直接统领。再说天武府六供奉也只是挂职罢了,并没有多少实权,平时也都不在京城,让墨鸦担任统领想必也是为了让天武府有人坐镇吧,毕竟江湖上痛恨天武府、将天武府斥为‘皇家走狗’的人实在不少。”
“这样啊……”夏舒点点头,对太平城的防御系统又有了新的认识。
又走了一段不短的路程,一老一少两人终于走到天武府门前,看着熟悉的匾额,夏舒不禁热泪盈眶,终于到了啊。
两人步入天武府,走过复杂的回廊,来到训练场上。由于夏舒身着便服,所以冷越让夏舒去换上平时的练功服,然后才开始周末的特训。
“舒小子,你应该知道人身上的奇经八脉吧?”冷越问道。
“嗯,就是我运行气力时气力流转的通道吧。”
“没错,经脉就是用以人体气力流转的通道。当你握紧拳头,是不是就感受到一股力量集中到拳头上?这就是你通过经脉将气力集中到拳头上的表现。一品到三品,经脉内气流涌动,却需要人去催动,故被称为‘气力’。而一如四品并且稳固后,气如流水,源源不断,这就被称为‘内力’,内力之用,奥妙无穷,是武人施展武艺真正的基础。可以说,只有拥有内力,一个人的武学才算登堂入室。”
“那师公,如果经脉受损会怎么样呢?”夏舒提出疑问。
“内力倒灌,散入全身,轻则重伤至残,重则当场暴毙。”冷越冷峻道。
夏舒忍不住抖了抖身子,然后道:“师公,那我怎么才能进入四品境界呢?”
冷越闻言,看了夏舒一眼,说道:“一般有两种方法。一是通过身体的磨炼使气力反复消耗与吸纳,从而提升境界,行伍里的士卒一般都用这种方法来提升自身武力;还有就是靠打坐或冥想的方式来吸纳周围的气,如此累积从而破境。这两种方法都是一至六品小宗师破境的主要方法。”
“敢情这五年来王师傅是拿我们当小兵来练啊!”夏舒叫屈道。
“别说得这么委屈,在我看来王铭做得的确不错,这太平城并非能够清修的好地方,用第一种方法是正确的选择。”
“那师公你也要这么训练我?”夏舒瘪着嘴道。
“当然不是,既然你破境在即,师公自然有快捷之径。”冷越抚摸着颔下的山羊胡,不怀好意地看向夏舒。
“具体要怎么做?”夏舒咽了口口水,问道。
冷越笑眯眯的说道:“只要老老实实挨师公打就可以了。我会动用一些内力,将这些内力与你自身的防御机制相呼应,催动你自身产生内力开启防护,从而达到破境的效果,就和我对徐尧做的事情一样。不过这招也就现在有用,以后就没效果了。”
“不要啊!!”夏舒转身就跑,他可是亲眼看到徐尧那个惨样了,师公要是那样出手,自己岂不是也要在床上躺一个星期。
“别这么害怕嘛,师公我会控制好力道的。”冷越右脚一点,迅速缩短与夏舒的距离,然后开始了对夏舒的“特训”。
“啊啊啊!!!”只听得夏舒的惨叫回荡在天武府的上空,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