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越一脸沉怒地走出凤仪阁的大门,心头依旧余怒未消,出门发现自家孙女已经乘着马车离开了,冷越摇了摇头,只能走回天武府,心里想着今日就算去了琉璃宫估计也只能吃闭门羹,虽然心疼但也只能明日再去看看夏璃。
“师公,这一手够狠啊,不过我喜欢。”冷越刚想离去,就听见身后夏舒的声音响起。冷越转过身,就看到一身便服的夏舒靠在门口的石狮子上,抬头看着澈蓝的天空。
“舒小子,是你把徐尧拉来的?”
夏舒见冷越一脸不善地走近自己,不敢再静静地拗造型,赶紧迎上前苦兮兮地求饶道:“师公,你不会也想让我在床上躺一个星期吧?”
“走,跟我去天武府,今天给你小子好好补补课,都十五了才只有三品实力,你不害臊我都替你害臊。”只见冷越一把抓过夏舒,沿着朱雀街前往天武府。
夏舒从冷越手中挣脱,叫苦道:“师傅,这可真不是一点点路啊!”
“习武之人怎么能怕吃苦?就当锻炼身体了。”
夏舒不敢再反驳,冷越虽然对夏璃极为宠溺,对他却是格外严苛,这大概就是民间所说的“男穷养女富养”吧。
现在是下午,初夏的午后已经有些闷热,所以街上的人并不是很多。夏舒一边走一边看着道路两旁,看到一家米铺门旁坐着一老一少两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时皱眉道:“怎么内城里也有乞丐出现了?”
“都是可怜人,外城的街上也有些。估计是趁着早市运货逃进来的,想在这内城找份工吧。”
“……看他们的样貌,似乎不是中州百姓?”
“大多是西凉人,还有些西域人。这些年西边大旱,再加上不知为何挑起的战乱,大量西凉人逃了过来,据说最靠近凉州的银州,半个州都是流离失所的西凉百姓,真是作孽啊。”冷越受儒家文化影响很深,否则也不会在天武府挂个供奉头衔,虽然有私人因素,但也有匡扶正道的理想在起作用,故而对此事极为忧心。
“这样啊……”夏舒眉头愈发禁皱,似乎对某事产生了极大的费解。
“不说这个了。今天你为什么要拉徐尧去那凤仪阁?”
“啊?噢,这不是怕小璃闹出什么事嘛,所以就去找徐尧救场了。”夏舒本在想着其他事,冷不丁被冷越这么一问,就随口答道。
“哼,我虽然不晓得琉璃儿和徐尧的事,但你这个鬼精鬼精的小子,会想不到那时候让徐尧看到琉璃儿耍小性子只会火上浇油?老实交代你到底怎么想的,否则要是明早你师公我看不到琉璃儿,看我下午不让你掉一层皮!”
略微想了想与冷越之间的实力差距,夏舒只能认怂,考虑到冷越的师公身份,就竹筒倒豆子地将自己一直以来的想法说给冷越听:“小璃和徐尧的事是怎么开始的,我这当哥哥的一点都不知道,只知道五年前新一代帝国继承人培训开始的时候小璃就吵着求父皇一定要和我一起进入帝国讲习所学习,开始我还以为是她一个人在宫里害怕,后来才知道是为了徐尧。我想着小璃有喜欢的人也无所谓,反正也还小,但没想到五年过去了,她却是越陷越深。”
“当然,不管是我还是父皇,都希望小璃以后能嫁给她喜欢的人,我想这也是母后希望的。皇家不由自主的联姻太多了,我不想小璃痛苦一生,所以一开始我并没有阻止小璃和徐尧的亲近。”
两人转过一个街角,去往白虎街的方向。太平内城四条主干道贯穿四个方向,然后由无数支路连接主干道,大致呈环状分布,长明街正是白虎街的一条支路。
“作为哥哥,我自然会对徐尧多多注意。一开始我是真心把他当做未来妹夫看的,可是这五年下来,我最后还是希望小璃能够放弃和他在一起。”
“为什么?”冷越问道。两人走进一条胡同,周遭清幽,只有时不时的孩童嬉闹和主妇洗衣的声音,偶尔有年长者在路旁靠着椅子,闭眼假寐享受午后阳光。
“可能是前两年他还没能完全控制好自己的表情吧,而我在这皇宫中又没法不把自己的眼力劲练好。他刚开始看向夏璃和我,甚至父皇的眼神,不光是厌恶,还有……仇恨。虽然隐藏得很好,但我还是看出来了。”
冷越闻言,脚步不禁一缓,皱起眉头:“这种话不能瞎说。”
夏舒苦笑,继续说道:“五年了,徐尧变得越来越滴水不漏,我也越来越猜不透他的心思。刚才他在凤仪阁的表现,我只能说有六成可能是装出来的,就和今天中午一样。”
“所以说你是故意的?”
“是啊,既然我不想让妹妹难过但又不想让她跟徐尧在一起,就只好顺水推舟了。不过……”
“不过什么?”
“徐尧这家伙似乎不是完全对小璃没有感情啊……”夏舒摸了摸下巴,似乎有些迟疑。
“啧啧,现在你们这些小家伙啊,谈起恋爱来都这么复杂,我是真的看不懂喽。”冷越双手背后,感叹道。
不同于冷越的单纯想法,夏舒自言自语道:“要是真的无情那倒还好,可要是有情却作无情那就有点意思了。”夏舒这么想着,不经意向四周一看,发现已经走进了幽深的小巷,眼看着是条死胡同,夏舒问向冷越:“师公,这是去天武府的路么?”
“不是,是送一些老鼠去地府的路。”冷越突然停下脚步,朗声笑道,“跟了一路,诸位实在辛苦了。”
夏舒瞳孔微微一缩,然后背靠冷越,两眼盯住巷口。
“不愧是天武府的六供奉之一,在下还以为我们藏得不错。”伴随着沙哑的嗓音,一群穿着普通、头戴面罩的人从阴影中走出,手中都拿着长短不一的武器,巷口的阳光照射在锋利的刀刃上,反射出阴冷的光。
“气息、脚步,还有内力运转时的波动,你们都没有注意到啊。”冷越如闲庭信步般指出刺客的不足之处,完全没有紧迫之感。
“内力运转的波动?”为首一人手握长刀,声音显然是故意压低从而显得沙哑。
冷越冷笑道:“虽然微小,但身为大宗师还是感觉得到的。明知道老夫是天武府供奉还敢来行刺,你们胆子不小啊。算了,不多说了,该送你们上路了。”
“成不成总是要试试的。”冷越没有看到的是,领头之人在面罩下露出嘲弄之笑,然后对其他刺客下令道,“给我上。”一声令下,其余刺客没有丝毫犹豫,握紧武器就朝冷越冲去,但却因为巷子的狭小,最多只能允许两人并肩。
“舒小子,退到我身后。”冷越让夏舒躲到自己身后,两手于胸前交叉,伸出中指与食指然后并拢,将内力附于指尖,脚踏九宫八卦步,眨眼间就出现在冲在最前的两人面前,两手在两人脖颈上轻轻一划。接着借势跃起,落在后边两人的身后,下落同时两手一甩在其颈部上留下巨大的伤口。
一瞬间,最前四人的颈部几乎同时喷出一大蓬鲜血,然后难以置信地嚎叫着捂着脖子倒地不起,而冷越的手上,滴血未沾。
“啧啧,姜到底还是老的辣啊。特意挑了这么条小巷吗?”领头人低声赞道,眼看着四名同伴死去,言语中却没有丝毫在意,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师公,留个活口。”冷越身后的夏舒虽然脸色苍白,几欲作呕,但还是提醒道。
其余的刺客略微迟疑后再次沉默地冲上前来,冷越面不改色,手掐万剑诀,内力运转间,狭窄的小巷瞬间被万道剑气笼罩,余下刺客根本无法抵挡,在剑气的凌厉攻击下倒飞出小巷,幸好冷越手下留情,否则就是切成肉块的下场。
“嗯?”冷越缓步走出小巷,看着倒地不起、奄奄一息的刺客同时咬破藏于齿间的剧毒,想要阻止却已为时已晚。冷越皱眉看着刺客们的尸体,沉默不语。
“师公,有什么发现么?”夏舒一脸菜色地从小巷中走出。这还是少年多年来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在自己面前死去,心中难免起伏剧烈,但还是凭着强大的理性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弱,太弱了。”冷越吐出这句话,然后解开几个人的面罩,发现是全是西凉面孔,身材健硕,要是之前他没感觉错,这些人实力都在一品甚至不入品的范围内。
“西凉人?这些人是那些乞丐?”夏舒问道。
冷越摸着下巴上的山羊胡,沉思片刻,然后问夏舒:“知道你出宫的人都有谁?”
“小璃,师公你,还有……徐尧。”夏舒扳着手指数道。
“徐尧……看来有必要建议皇上让黑羽卫对他进行一定的监视了。”冷越冷声道。
夏舒看着刺客的尸体,听着冷越的话,想要出言阻止但转念一想觉得也不无道理,于是也就在一旁沉默不语。
一个细小的、不足为奇的破绽就此产生,却足以让夏舒后悔一生。
太阳逐渐西垂,阴冷的黑暗再次隐匿于深处,等待下一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