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五,宜出行,忌嫁娶。
虽然在这太平城生活了五年,但等到要整理行囊的时候张垚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太多的行李。书是不用带回去的,毕竟印刷术已经成熟,书籍的价格现在已非百年前那般昂贵,只要不是太过贫穷的家庭家中都会有不少的藏书,更不用说堂堂东楚王府了;衣物当然也是不用带的,不过张垚还是选择了一套最干净的练功服整齐折好收入行囊中,作为这五年辛苦训练的见证。向左向右作为张垚的侍从,自然在一旁帮忙,但却发现并没有什么需要他们动手的地方,只见张垚将一套练功服放好后,又从一个柜中取出一个小包裹放入行囊中,向右眼尖,看到小包裹中净是些杂碎的小玩意儿,但是张垚却是一脸珍惜的表情,不禁问道:“垚哥,那里面装着什么啊?”
向左作为兄长自然比向右稳重得多,瞪了一眼向右让他注意自己的身份,而向右却向哥哥做了个鬼脸。
张垚却是难得露出疑似害羞的表情,急忙向向右摆了摆手说道:“没什么没什么,小右,你快去看看我们出宫的马车准备好了没有!”
张垚如此作为,就连向左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只不过他也知道既然张垚不愿与他们说,那就说明的确是非常重要的东西,他们作为侍从也不好多问,看向右贼心不死,向左也出声催促道:“小右,快去看看,要是误了时辰可不好。”向右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张垚再次环顾寝宫四周,确认没有什么想要带走后,将行囊交给向左,拍了拍向左的肩,笑着说道:“小左,准备好适应东楚的环境了吗?”
向左摇摇头,说道:“不用,从垚哥救下我们兄弟那天,我们就已经是东楚人了,谈不上什么准备不准备的。”这几天张垚被禁足,向左向右同样也被限制行动,最终得知张垚将被逐出京城的消息,主辱臣死,兄弟俩心中自然不好受,但是见张垚依然还是平常模样,两人也不好将自己的情绪放在脸上,担心会因此影响到张垚。
“好,那么,回东楚吧。”张垚最后一次环顾四周,然后迈出房门,向左拿着行李紧随其后。刚一出门,就看见夏舒五人站在门外,眼中都不可避免地带着伤感。而夏璃的眼睛微红,看着张垚从寝宫内走出,眼中泪意涌现,却又强自忍住,长长的睫毛上似有水汽凝结。
张垚最看不得夏璃露出这样的表情,记得两人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夏璃就是这样的表情,既坚强又柔弱,让人忍不住去呵护。张垚赶紧走上前,装作一脸的苦相对夏璃说:“小琉璃,虽然我要回家了,但你也不至于喜极而泣吧。”
夏璃果然由悲转怒,扬起手就想朝张垚脑袋上来上一巴掌,无奈发现两人的身高差有逐渐扩大之势,张垚见夏璃伸出手,很配合地蹲下身子,牵过夏璃的小手拍在自己头上,无奈道:“小琉璃,这个习惯你就不能改改吗?”
夏璃感受着张垚手掌传来的温暖,声音有些颤抖:“笨三土,那你这么配合干嘛?”
张垚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摇了摇头苦笑道:“习惯了。”
夏璃抽回手,转过身不再说话。张垚站起身,看向夏舒,笑着说道:“那么小琉璃就拜托你照顾了。”
夏舒没好气地说道:“废话,我才是她亲哥好吧?你回东楚以后也要好好看书,别变成只会舞枪弄棍的武夫!到时候兄弟我可看不起你!”
张垚摸头笑笑,然后看向马超,说道:“听到没有,别变成只会舞枪弄棍的武夫!到时候兄弟我可也看不起你!”
马超嗤笑,回敬道:“就算变成武夫也是比你强的武夫!”
张垚不以为意,看着两眼红肿、明显哭过的梅酥,心疼地摸着梅酥的脑袋,安慰道:“酥酥,别哭啊,我只是先毕业了而已,以后又不是没有见面的机会。”
梅酥哽咽道:“那、那你一定要到南蜀来、来看看我。”
“好好好,酥酥那么可爱,我怎么会不去看你呢,放心,你张大哥什么时候说过假话!”不知为什么,帝国讲习所每个人都对梅酥格外疼爱,不只是因为梅酥比他们小,更像是某种无法言说的天然的亲近感。
最后,张垚看向徐尧,望着徐尧那双永远像是远山青黛看不清的淡漠双眸,一时眼神复杂。在这五年中,张垚一直把徐尧作为自己的竞争对手,至于原因嘛,夏璃自然是最主要的,但是还有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连张垚自己也解释不清楚,仿佛徐尧天生就是自己的对手那样的感觉。而徐尧也淡淡地看着张垚,最后说道:“保重。”
“……”张垚没有回应,只是在转身后向他摆了摆手,然后在众人面前站定,最后扫了一眼众人的脸庞,在看向夏璃时停了片刻,笑着对众人拱手说道:“这五年来,与大家相识相知,是张垚的荣幸,张垚永生难忘。多余的话就不说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张垚就此别过!保重!”说完转身离去,向左看了五人一眼,躬身行礼后赶紧跟上。
站在原地的五人看着张垚愈行愈远的背影,高傲挺拔,仿佛一位年轻的霸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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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垚和向左登上向右已经准备好的马车刚离开皇宫,就看到蒙冲带着神武军整齐列队,似乎已等候多时。张垚走下马车,向蒙冲行礼,然后问道:“师,蒙统领,请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蒙冲看着眼前只有十多天师生缘的弟子,心中也十分遗憾,然后严肃道:“你小子这次有麻烦了,不知为什么内外城街上都是百姓,堵在街上似乎就是想要看你笑话,陛下让我带着神武军给你开道。”
张垚垂下眼眸,然后再次行礼道:“那就拜托蒙统领了。”却在登上马车的时候说道:“师傅,本来你还可以吹嘘有个天下第一的徒弟,现在可不行了啊。”
蒙冲笑骂道:“滚你小子的蛋,回去好好练武,别没我看着就偷懒!”然后大手一挥,下令道:“神武军听令,出发!”
“喏!”所有军士轰然应道,然后护卫着张垚的马车前往内城主干道。
沿内城主干道驶出内城,却发现街上人山人海,如果不是有沿街军士加以维持秩序和神武军的护卫,张垚发现他们似乎连内城门都出不去。听着人群中不时发出“杀人凶手”“滚出京城”的喊声,坐在车内的张垚实在没有忍住,掀起马车的窗帘想要看一看车外的情形,刚一掀起帘子就看到人头涌动,喊声也越发清晰,张垚还想看一会儿,就听到人群中有人喊道“那就是东楚的世子!”然后就有漫天的臭鸡蛋和烂白菜袭来,吓得张垚赶紧放下窗帘,后怕不已,苦笑着对车厢内的向左向右说道:“看来这次我真的成了过街老鼠了。”殊不知车外驾驶马车的车夫早已接受鸡蛋白菜无数次的洗礼了。
“张垚,我们就要出内城了,几位殿下也在内城的城楼上,要不要最后看一眼。”蒙冲地声音从窗外传来。
“小琉璃也在么?”张垚问道。
“噢,琉璃公主也在。”蒙冲看了一眼城楼上方的情景后说道。
“师傅,你说男人这一辈子是不是总得做些爷们该做的事?”张垚问道。
“那当然!”蒙冲虽然不知道张垚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下意识肯定道。
“嘿嘿,那我这就爷们一回!”说完,张垚掀开车帘,纵身跳到车厢上方,在太平城数十万百姓的目光中,仰视着城楼上绝美的、即将长久分离的人儿,运足气力高声喊道:“夏璃!我张垚喜欢你!从以前到现在,再到将来,都一直喜欢你!来日相逢,做我东楚王妃可好?!”
说完后赶紧跳下车厢,将车夫挤到一边,大笑着狠狠抽动缰绳,驾驶着马车加速离去,于是就在所有太平城百姓和神武军将士的目瞪口呆中,东楚世子张垚,潇洒离京。
而太平城的百姓迅速从短暂的震惊中反应过来,不由得出声对张垚的嚣张破口大骂,而神武军统领蒙冲则冲着远方狠狠竖起拇指,大笑道:“好小子,这他妈太爷们儿了!”
然后只有城楼上的人看到,大夏琉璃公主,当今夏皇的掌上明珠,将臻首埋入兄长怀中痛哭出声,用只有兄妹两才能听到的声音反复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而不远处,六皇子夏司双拳紧握,欲言又止,而他的身旁,静静地站着四皇子夏淳,遥望远方,神态温和,一如君子谦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