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的道路系统继承于部落时代,经过三百年的完善已经形成了覆盖整个帝国的庞大交通网络。整个道路系统分为三个层次,分别为州道、郡道和县道,顾名思义,不同层次的道路分别连接大夏的州、郡、县三个行政区划,为全国的人口流动、贸易往来等提供了巨大便利。与发达的交通网络相适应的是完善的驿站系统,驿站制度源于武帝时期,本用于军情传递的便利,随着战事平息、天下承平后功能增多,成为传递官府文书和军事情报的人或来往官员途中食宿、换马的场所。之后驿站制度不断完善,发展至今,在驿下设亭,十里一亭,百里一驿,驿站设有驿将负责管理,一般由政府或富商出资建造,设于城镇之外,亭则设于道路旁,驿站多为官用,亭则多为民用,用于旅人歇息等,由此形成了完备的驿站系统。
张垚等人出了太平城不久,就发现驿站前有一队人马拦在路中央,似乎正在等候他们到来,张垚见状让车夫放慢马车速度,驶上前去。
此时,一名领头模样的看到前方驶来的马车,打马上前,恭声道:“末将乃水马驿驿将方世同,敢问车内可是东楚世子殿下?”
张垚坐在马车上,挑起车帘看向方世同,问道:“你们是在等我?所为何事?”
方世同急忙下马,靠近马车答道:“末将参见世子殿下,回殿下的话,是护国公让末将在此等候世子殿下,请殿下前往驿站一叙。”
张垚挑眉,奇道:“诸葛先生?他现在在水马驿?”
“是的,诸葛先生辰时左右就在水马驿中等候了。”
听到这里,张垚急忙下了马车,对车内的向左向右说道:“小左小右,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然后对方世同道:“这都快到巳时了,还不快点带路。”
“喏。”方世同应道,然后将张垚引进水马驿中。水马驿虽然只是个驿站,但好歹也隶属于帝都,同时兼有临时接待外使的职责,因此驿站内还算整洁,甚至还有几分雅致,驿站前院栽有不少赏目的花草,可见负责管理此处的驿将也是颇费心思。
当张垚走进水马驿正厅的时候,诸葛越正在一边喝茶一边欣赏挂在墙上的水墨画,本来的确是挺有风度的画面,只要,嗯,除去护国公手上那只冒着油光的鸡腿和桌前的一盘鸡骨头。
诸葛越“文雅”地啃了一口鸡腿,然后对方世同说道;“不愧是方家的子孙,能将一个小小的驿站打理成这样,你小子看来还有点本事。”
“护国公谬赞,世同愧不敢当。”方世同闻言,躬身回道。
“这有什么不敢当的。你先下去,我和这小子唠会儿磕。”诸葛越挥了挥手中的鸡腿道。
“喏。”方世同应声退下。
看着站在门口的张垚,诸葛越没好气地说道:“混账小子,还傻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给我滚过来。”
张垚揣摩着诸葛越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坐在诸葛越身旁。
“你知不知道老夫我为了来安慰你,连早饭都没吃就赶过来了?”一边说着,诸葛越一边啃了口鸡腿,“你小子倒好,不但一脸没事,还来了个万众瞩目的表白,存心找打是不?”
张垚赔笑着说道:“先生,我哪里敢呢?这不一听到先生在等我,我就立马屁颠屁颠地赶过来了吗?”
“算你小子识相。”诸葛越啃完最后一口,在袖口上擦了擦满是油渍的手,把鸡骨头丢入盘中,然后看向张垚,问道:“心里有怨气吧?”
“……”明明是问句,但却带着肯定的语气,张垚刚想下意识地否认,但当与诸葛越那双因岁月沉淀而显得无比深邃的眼眸对视时,不由得地停下,然后低下头,低沉道:“有。”
尽管并未在帝国讲习所的同学和向左向右面前表现出来,但是在刚刚被禁足的那几天中,张垚的情绪的确很不稳定,不甘、愤怒、恐惧、屈辱,各种负面情绪如同潮水般不停地向他涌来,他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弱小,太过弱小,那种命运被他人支配的耻辱,使他第一次对权力产生了巨大的渴望,但这些情绪最终都被某种感情压抑下来,故而才能用平常的形象面对众人,但是因那各种负面情绪累积而生的怨气,却在心底久久萦绕,无法散去。
张垚抬起头问道:“先生是怎么看出来的?”
诸葛越抚须叹道:“因为你还是个少年啊,年轻人再怎么掩藏自己的情绪也会通过眼神不自觉地传递出来,刚才你在门口看向我的那个眼神,虽然隐晦,但是还是被我注意到了。老夫活了这么多年,经历过很多事,看到过很多人,现在年纪是大了点,但是眼神还算好使啊。张垚,你要记住,年轻人心底有些怨气不打紧,但要是心里总装着怨气,那这个人可就废喽。”
“学生谨记先生教诲。”张垚恭顺道。
“常梧之事虽然因你而起,但你终究不是有意为之,被禁足,被流放,被世人责骂,这其中你所承受的不甘,为师可以理解,但我不想因为这件事让你变成第二个大皇子****,所以为师给你写了一封推荐书,让你去镜泉山庄完成接下去的学业。”只见诸葛越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递给张垚。
张垚听到大皇子****的名字时先是一怔,但随即被镜泉山庄的名字吸引住,从诸葛越手中接过推荐信,问道:“先生,镜泉山庄是?”
“镜泉山庄是我的一位老友隐居的地方,偶尔会收几个学生作为打发时间的方式,此人学识才干不输于我,在武艺指导方面更是独有建树,你在他那里进行学习,想来并不比在帝国讲习所要差。”
“可是先生,这镜泉山庄在哪啊,皇上可是下了圣旨让我在接任王位前都不准出东楚。”
“没事,这镜泉山庄就在东楚境内,位于海州临海郡,东海之滨,以你东楚世子的身份,找到其所在想必不是难事。你拿着我的推荐信,想来那家伙也不会将你拒之门外。”
“先生,那人真有你说的这么厉害?”张垚怀疑道。
诸葛越敲了一下张垚的脑袋,翻着白眼道:“我吃饱了撑地诓你这个臭小子,学识方面你到时候就知道了,单说武学,那家伙被全江湖的人尊为老师,你说他厉害不厉害?”
张垚瞥了一眼桌上的鸡骨头,讪讪道:“我这不是看您吃饱了吗?先生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诸葛越深深地看了一眼张垚,然后缓声说道:“你性子憨直,内心纯良,颇有侠骨,为师对你没有什么太担心的,在镜泉庄好好修习,为师相信你一定能成为超越你父王的东楚王。虽然有点早了,不过为师就当提前给你举行取字礼了。垚,有山高之意,霄拔巍峨,直插云庭,所以为师就在此为你取字子霄,希望你不要失去那份高绝志气。”
“子霄……吗?学生受教,在此谢过先生。”张垚起身,一揖到底,恭敬说道。
“起来吧,你我五年师生情分,如今即将别离,为师最后再送你样东西。”诸葛越受了张垚一礼后,让张垚起身,把手边的一个用布条包裹的条状物交给张垚。
张垚扯开布条一看,发现原来是一柄长戟,形似长枪,顶端戟尖寒光四溢,两旁月牙刃附有尖刺,显得格外狰狞,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其戟身上缠绕着两条青龙,龙头最终在戟尾相对,共同咬住一颗宝珠。
“先生,你确定这是你送给我的?”张垚抚摸着戟身,爱不释手,然后问道。
“那个,是陛下让我转交给你的,说是把这柄盘龙戟当做你提前毕业的礼物了。”
“皇上还真是大方啊,这下我都不好意思在心里说他了。”张垚笑道。
“一点小礼物就把你乐成这样,丢不丢人?”诸葛越鄙夷道。
“先生你说过了嘛,我还是个少年诶,收到礼物开心一下不是很正常的事。而且先生你不是习武之人,不知道一把好兵器对我们的吸引力有多大。”
“好了好了,时候也差不多了,再说下去你都要嫌我这老头子话多了,臭小子,上路吧。我就不送了。”
张垚听老人这么说,心中不由得升起临别的伤感,于是双手并拢交叠,郑重行礼,说道:“先生五载教诲,张垚铭记在心,此次回东楚,不知何时能与恩师再见,愿恩师保重身体。学生张垚就此别过。”说完直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诸葛越,然后转身离开水马驿。
诸葛越看着张垚渐行渐远,抚须道:“子霄,若你怨气难消,此生必仅限于为一代枭雄,于国有害无利。为师让你去往镜泉庄,就是要你将一身怨气养成浩然正气,那么一代明主指日可待,大夏可再承平数十年。莫要让为师失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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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正高,天气正好,正是出行的好时节,张垚回到马车上,重新启程。回望远处雄伟的太平城,又想到城里的人,张垚轻声道:“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