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德:爵爷,我一向听说您是博学明理的人,今天一见,果然如此,我也不必向您多说废话了。我现在所要对您说的事,很是惭愧,因为那等于公示我自己的弱点;可是爵爷,当您同样听着我供认我的愚蠢的时候,一面也要请您反躬自省一下,那时您就可以理解一个人是多么容易犯这种错误,也就不会过分责备我了。
福斯塔夫:很好,请您说吧。福德:本地有一个良家妇女,她的丈夫名叫福德。
福斯塔夫:嗯。福德:我已经仰慕她很久了,不瞒您说,我为她花过不少钱;痴心追求着她,千方百计找机会和她相见;不但买了许多礼物送给她,并且到处花钱打听她喜欢什么东西。总而言之,我追逐她就像爱情对于我一样,从不肯放松;可是费了这许多心思和金钱的结果,一点不曾得到什么回报,偌大的代价,只换到了一段痛苦的经验,正所谓“痴人求爱,如形捕影,瞻之在前,即之已冥”。
福斯塔夫:她从来没有答应您的表示吗?福德:从来没有。
福斯塔夫:您也从来不曾缠住她向她问个清楚吗?福德:从来没有。
福斯塔夫:那么您的爱究竟是怎样一种爱呢?福德:就像是建筑错了大厦的位置,使我的一场辛苦完全白费。
福斯塔夫:您把这些话告诉我,是什么用意呢?福德:请您继续听我说下去,您就可以完全了解我今天的来意了。有人说,她只是在我面前装模作样,好像是十分规矩,可是在别人面前,她却是非常放荡,已经引起很多闲话了。爵爷,我是这样的想:我知道您是一位有教养、谈吐风雅、交游广阔的绅士,无论在地位上人品上都非常出众,您的武艺、礼貌和学问,更是谁都佩服的。
福斯塔夫:您太过奖啦!福德:您知道我说的都是真话。我这儿有的是钱,您可以尽管用,把我的钱全用完了也没关系,只要请您分出一点儿时间来,去把这个福德家的女人弄到手,尽量发挥您的风流和文采,把她征服下来。这件事情请您帮忙,一定比谁都要容易得多。
福斯塔夫:您把您心爱的人让给我去享用,您心里不会难过吗?我觉得老兄这样的主意,有些太不近情理啦。
福德:啊,请您清楚我的意思。她靠着冰清玉洁的名誉做掩护,我即使一片痴心,却从不敢妄行非礼;她的光彩太耀目了,使我不敢向她直视面对。可是假如我能够得到她的一个把柄,知道她并不是多么神圣的,我就可以放大胆子,去实现我的愿望了;那些贞操、名誉、有夫之妇一类的她的振振有词的借口,到了那个时候便可以完全推翻了。爵爷,您认为怎么样?
福斯塔夫:白罗克大爷,第一,我要答应收下您的钱;第二,让我们握个手;第三,我要用我自己的身份向您担保,只要您下定决心,肯定能得到福德的老婆。
福德:嗳哟,您真是太好了!福斯塔夫:我保证她会到您手里的。
福德:不要担心钱的问题,爵爷,一切都在我身上。
福斯塔夫:不要担心福德大娘会拒绝您,白罗克大爷,一切有我。不瞒您说,刚才她还派人来约我跟她见面呢!就在您进来的时候,送信的人刚刚走。十点到十一点钟之间,我就要看她去,因为那时她那吃醋的混蛋男人不在家里。您今晚再来这儿吧,我可以告诉您我进行得如何。
福德:能够跟您结识,真是万分幸运。您认识福德吗?
福斯塔夫:哼,这个没造化的死乌龟!谁认识他?可是我说他“没造化”,真是冤枉了他,人家说这个爱吃醋的王八很有钱呢,所以我才想去勾搭他的老婆;我可以用她做钥匙,去打开这个王八的钱箱,这才是我的最终的目的。
福德:我很期待您认识那个福德,因为您要是认识他,看见他的时候就可以躲起来。
福斯塔夫:哼,这个靠手艺吃饭、卖咸黄油的蠢货!我只要瞪他一眼,就会把他吓坏了。我要用棍子叫他臣服,并且把我的棍子挂在他的绿帽子上压制他。白罗克大爷,您放心吧,这种家伙实在没什么,您一定可以得到他的老婆。天一晚您就来。福德是个混蛋,可是,您瞧着我吧,我会给他新添一重头衔,混蛋而兼王八,他就是个混账王八蛋了。今夜您早点来吧。(下)福德:好一个该死的淫贼!我都几乎给他气炸了。谁说这是我的瞎担心?我的老婆已经寄信给他,约好钟点相会了。谁会想得到有这种事情?娶了一个不忠的妻子,真是丧气!我的床会被他们弄脏了,偷走我的钱,我还要像傻瓜一样被讥笑;这样害苦我不算,还要听那奸夫当面辱骂我!骂我别的都没有什么关系,偏偏口口声声的乌龟王八!乌龟!王八!这种名字就是魔鬼听了也要生厌的。培琪是个呆子,是个没心眼的呆子,他居然会信任他的妻子,他不吃醋!哼,猫儿不会偷荤,我可以相信我们那位威尔士牧师休师傅不喜欢干酪,我可以把我的烧酒瓶交给一个异邦人,我可以让一个小偷偷走我的马儿,可是我不能放心让我的妻子单独待在家里;如果她一个人在家里,她就会想尽办法耍起花样来,她们如果想做什么事,简直可以不顾一切,非把它做到了才行。感谢上帝赐给我爱吃醋的脾气!他们约定在十一点钟会面,我要去搅了他们的好事,监视我的妻子,狠狠出这一口冤气,还要取笑培琪。我马上就去,宁可早三点钟,不可迟一分钟。哼!哼!乌龟!王八!(下)
第三场温莎附近的野地
卡厄斯及勒格比上。卡厄斯:勒格比,现在几点钟了?勒格比:老爷,休师傅约好的时间早就过去了。卡厄斯:哼,他不来,留了他的狗命。他一定在做祷告,所以他不来。哼,勒格比,他要是来了,早已见上帝了。
勒格比:老爷,这是他的聪明,他知道他如果来了,一定会被您杀死的。
卡厄斯:哼,我发誓把他杀死。勒格比,拔出你的剑来,我要告诉你我如何杀死他。
勒格比:嗳哟,老爷!我可不会使剑呢。卡厄斯:狗才,拔出你的剑来。勒格比:慢慢,有人来啦。
店主、夏禄、斯兰德及培琪上。店主:你好,老头儿!夏禄:卡厄斯大夫,您好!培琪:您好,大夫!
斯兰德:早安,大夫!卡厄斯:你们几个来干什么?
店主:看你表演精湛的剑术啊。他死了吗,我的黑家伙?他死了吗?哈,好家伙!怎么说,我的罗马医神?我的老朋友?哈,你杀他了吗,我的冤大头?他死了吗?
卡厄斯:哼,他是个胆小的狗牧师,他不敢到这儿来。店主:你是元帅,希腊的大英雄,好家伙!
卡厄斯:你们大家给我做证,我已经等了他半天了,他还是没有来。
夏禄:大夫,这是他的高明之处。他给人家医治灵魂,您给医治肉体,如果你们打起架来,那不是违反了上帝的旨意了吗?培琪大爷,您说我这话对不对?
培琪:夏禄老爷,您现在喜欢替人家调解纷争,从前却也是很能打架哩。
夏禄:对啊,培琪大爷,我现在老了,变得好说话了,可是看见人家舞弄刀剑,我的手指还是觉得痒痒的。培琪大爷,我们虽然做了不同的行当,总还有几分年轻人的血气;我们天生就是这样呢,培琪大爷。
培琪:正是正是,夏禄老爷。夏禄:培琪大爷,您看吧,我的话肯定没错。卡厄斯大夫,我想劝您回家去。我认为什么事情都可以和平解决的。您是一个明理的好医生,休师傅是一个很有涵养的好教士,大家不该伤了和气。卡厄斯大夫,您最好跟我一起回去吧。
店主:对不起,法官先生。——跟你说句话,刁先生。卡厄斯:刁!这是什么玩意儿?
店主:“刁”,在我们英国话中就是“有种”的意思。卡厄斯:老天,这么说,我随便跟哪一个英国人相比都一样的“刁”——发臭的狗牧师!老天,我要割掉他的耳朵。
店主:他也想把你揍个扁呢,好人儿。卡厄斯:老天,我看他不把我“揍个扁”也没完哪;老天,我一定要他把我揍个扁。
店主:我要“挑拨”他一番,告诉他这么办,否则让他走!
卡厄斯:费心了,我谢谢你。
店主:再说,好人儿——(向夏禄等旁白)你跟培琪大爷和斯兰德少爷先到弗劳莫去。
培琪:休师傅就在那里吗?店主:是的,你们去看看他在那里生什么闷气,我再带这个医生随后就到那里。你们看这样如何?
夏禄:很好。斯兰德:卡厄斯大夫,我们先去了,回头见。(下)卡厄斯:哼,我发誓一定杀死这个牧师,谁叫他多事,替一个猴崽子向安·培琪说亲。
店主:让他死了也好。来,不要太气了,跟我在田野里走走,咱们到弗劳莫去,安·培琪小姐正在那里一家乡下人家玩,你可以当面向她求婚。你看怎么样?
卡厄斯:太好了,谢谢你,你是我的好朋友。我一定要介绍好主顾给你,那些阔佬大官,我都认识。
店主:你这样好心,我一定“阻挠”你娶到安·培琪。你看怎么样?
卡厄斯:很好很好,好得很。店主:那么咱们走吧。
卡厄斯:跟我来,勒格比。(同下。)
第三幕
第一场弗劳莫附近的野地
爱文斯及辛普儿上。
爱文斯:斯兰德少爷的门人,辛普儿我的朋友,我叫你去看看卡厄斯大夫究竟来不来,请问你是到哪一条路上去看的?
辛普儿:师傅,我每一条路上都去看过了,仅仅通到城里去的路没有去看过。
爱文斯:现在请你再到那一条路上去看一看。辛普儿:好的,师傅。(下)爱文斯:保佑我的灵魂!真是气死我了。我倒希望他欺骗我。真的气死我也!我真想把他的便壶摔在他那狗头上。(唱)众鸟嘤鸣其相和兮,临清流之潺湲,展蔷薇之芳茵兮,缀百花以为环。
上帝可怜我!我急得要哭出来啦。(唱)众鸟嘤鸣其相和兮,余独处乎巴比伦,缀百花以为环兮,临清流——辛普儿重上。辛普儿:他向这边来了,在这一边,休师傅。爱文斯:他来得正好。(唱)临清流之潺湲——上帝保佑好人!——他拿着什么武器?
辛普儿:他什么也没带,师傅。我家少爷,还有夏禄老爷和另外一位大爷,从那边一条路上也来了。
爱文斯:把我的道袍给我。不,还是你拿在手里吧。
(读书。)
培琪、夏禄及斯兰德上。
夏禄:啊,牧师先生,您好?又在刻苦钻研了吗?真的是赌鬼手里的骰子,学士手里的书本,抢都抢不下来的。
斯兰德:(旁白)啊,可爱的安·培琪!培琪:您好,休师傅!
爱文斯:上帝保佑你们!夏禄:啊,怎么,一手宝剑,一手经典!牧师先生,难道您竟是文武双全吗?
培琪:天气如此寒冷,您这样短衣长袜,外套也不穿,精神倒着很好哩!
爱文斯:这都是有原因的。培琪:牧师先生,我们是来帮您的。
爱文斯:很好,是什么事?培琪:我们刚才碰见一位很有名望的绅士,受了委屈似的大发脾气。
夏禄:我这么大岁数了,从来不曾听见过如此有地位、有学问、有气派的人,会这样不顾自己的身份。
爱文斯:他是谁?培琪:我想您也一定知道他的,就是那位著名的法国医生卡厄斯大夫。
爱文斯:嗳哟,气死我也!他还不如一块烂浆糊。培琪:为什么?
爱文斯:他完全不懂医经药典!他是一个没有种的坏蛋!
培琪:他打架很凶呢。斯兰德:(旁白)啊,可爱的安·培琪!
夏禄:确实是这样,他手里拿着武器呢。卡厄斯大夫来了,让他们离远点儿。
店主、卡厄斯及勒格比上。培琪:不,好牧师先生,还是把剑收起来吧。夏禄:卡厄斯大夫,您也收起来吧。店主:把他们的剑抢过来,由着他们对骂一场;只要他们保全了身体,只管把英国话乱讲一气吧。
卡厄斯:请你让我悄悄问你一句话,你为什么失约不来?
爱文斯:(向卡厄斯旁白)不要生气,有话慢慢讲。卡厄斯:哼,你是个懦夫,你这个没种的狗东西猴崽子!
爱文斯:(向卡厄斯旁白)别人在看我们的热闹,我们不要上他们的当,伤了彼此的和气,我愿意和你交个朋友。(高声)我要把你的便壶摔在你脸上,谁叫你失约!
卡厄斯:******!勒格比——老板,我没有等他决斗吗?我不是在约定的地方等了好几个小时吗?
爱文斯:我是个基督教徒,我不会说假话,你约定的地方在这儿,我们这位老板可以证明。
店主:我说,你们是大夫和牧师,一个替人医治身体,一个替人医治灵魂,别再吵了,大家算了吧!
卡厄斯:喂,那倒是很好,好极了!店主:我说,大家听我店主说话。你们看我的主意怎么样?咱们少得了这位医生吗?不行,他要给我开方服药。咱们少得了这位牧师吗?也不行,他要给大家念经讲道。来,大家跟我握握手。好,实话告诉你们吧,你们两个人都被骗啦,我叫你们去了不同的地方,大家扑了个空。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你们都是好汉,谁也不曾受一点儿伤,落得喝杯酒,大家讲和了吧。来,把他们的剑丢了。来,孩子们,大家跟我来。
夏禄:真是一个淘气的老板!——各位,大家跟着他去吧。
斯兰德:(旁白)啊,可爱的安·培琪!(夏禄、斯兰德、培琪及店主同下。)卡厄斯:嘿!有这等事!我们都是傻瓜吗?嘿!嘿!
爱文斯:好得很,他简直耍我们。我说,咱们还是和大家商量出个办法,来向这个耍我们的坏家伙,这个嘉德饭店的老板,报复一下吧。
卡厄斯:很好,我完全赞成。他答应带我来看安·培琪,也是骗人的,******!
爱文斯:好,我要报复他。咱们走吧。(同下。)
第二场温莎街道
培琪大娘及罗宾上。
培琪大娘:走慢点儿,小滑头,你一向都是走在人家后面的,现在倒要跑前头来啦。我问你,你愿意走在我前面呢,还是你愿意跟着主人走?
罗宾:我愿意像一个男子汉那样走在您前头,不愿意像一个小跟班那样跟着他走。
培琪大娘:唷!你倒真是会说话,我看你将来可以到宫廷里去呢。
福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