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姆:这个蠢笨爷娘生下来的窝囊废!我这随口而出的话怎么样?
福斯塔夫:我很高兴把这蠢货这样打发走了;他的偷窃太明显啦,他在偷偷摸摸的时候,完全不懂行动的节奏。
尼姆:做贼的唯一妙诀,是看准下手的机会。毕斯托尔:聪明的人称它是“不告而取”。“做贼”!
啐!好难听的话儿!
福斯塔夫:孩子们,我快要穷得连没有后跟的鞋子都买不起啦。
毕斯托尔:好,就让你的脚跟长起老大的冻疮来吧。福斯塔夫:没有法子,我必须想办法弄一些钱来。毕斯托尔:小乌鸦们也不能饿着呀。福斯塔夫:你们有谁知道一个叫福德的家伙?毕斯托尔:我知道那家伙,他很有钱。福斯塔夫:我的好孩子们,现在我要把我肚子里的全部计划都告诉你们。毕斯托尔:你这肚子恐怕两码都不止吧。福斯塔夫:不准取笑,毕斯托尔!我这腰确实是两码左右,可是没人跟你谈我的大腰,我倒是想谈谈别人的小腰身呢——这一回,我谈的是进账,不是出账。说得直接点,我想去吊福德老婆的膀子。我觉得她对我很有意思呢,她跟我讲话的那种口气,向我嬉笑摇摆的那种姿势,还有她那一瞟一瞟的含情脉脉的眼光,都好像在说,“我的心是福斯塔夫爵士的。”
毕斯托尔:你果然非常了解她的心理,居然把它清澈地解释出来啦。
尼姆:抛锚抛得好深啊;我这随口而出的话好不好?
福斯塔夫:听说她丈夫的钱都由她管理,他家里藏着数不清的钱。
毕斯托尔:财多招鬼忌,咱们应该帮他消消灾,向她进攻吧!
尼姆:现在全身都是力气,很好,快拿金钱来给我消消灾吧。
福斯塔夫:我已经写下一封信预备寄给她,这儿还有一封,是写给培琪老婆的,她刚才也向我暗送秋波,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一直盯着我的身体,一会儿瞧瞧我的脚,一会儿看看我的大肚子。
毕斯托尔:就像太阳照在粪堆上。尼姆:这个譬喻太好了!
福斯塔夫:啊!她贪馋地把我从上身望到下身,她的眼睛里简直要喷出火来。这一封信是给她的。她也掌管着钱财,她就像是一座没有底的金矿。我将她们两人的全部富源拿过来,她们两人便是我的两个国库。她们一个是东印度,一个是西印度,我就在她们之间开辟我的生财大道。你们分别把这两封信送出去。孩子们,咱们以后可以有舒服日子过啦!
毕斯托尔:我身边佩着钢刀,是个军人,你想让我给你拉皮条吗?我才不干!
尼姆:这种肮脏的事情我也不干,把这封宝贝信拿回去吧。我的名誉更重要。
福斯塔夫:(向罗宾)来,小鬼,你给我把这两封信送去,小心别丢了。你就像我的一艘快船,赶快开到这两座金山去吧。(罗宾下)你们这两个没用的东西,一起给我滚吧!再不要让我看见你们!像狗一样滚得远远的,我这里不需要你们。滚!这年头儿大家都要紧缩,我也要学学法国人的算计,只留着一个随身的童儿,也就够了。(下)毕斯托尔:让老鹰把你的心肝五脏全抓了去!你用假骰子到处行骗,看你作孽到什么时候!等你有一天穷得叮当响的时候,再瞧瞧老子是不是非要靠着你才得活命,这该死的老贼!
尼姆:我心里有一个念头,我要复仇。毕斯托尔:用计策还是用武力?
尼姆:两样都要用,我先去告诉培琪,有人想要勾搭他的老婆。
毕斯托尔:我就去叫福德加倍小心,
说福斯塔夫
想把他的财产一口侵吞,
还要强占他的美貌娇妻。
尼姆:我向来是想到就做,我要去煽动培琪,让他心里充满了仇恨,叫他用毒药毒死这家伙。谁要是对不起我,我就让他知道老子也不是好惹的。
毕斯托尔:你就是个天煞星,我愿意跟你合作,走吧。
(同下。)
第四场卡厄斯医生家中一室
快嘴桂嫂及辛普儿上。
桂嫂:喂,勒格比!
勒格比上。
桂嫂:你到窗口去瞧瞧,咱们东家回来了没有。如果他来了,看见屋子里有人,他一定会用蹩脚的伦敦官话,把我狠狠骂一顿。
勒格比:好,我去看看。桂嫂:去吧,今天晚上等我们下了工,我请你喝杯酒。(勒格比下)他是一个老实听话又和善的家伙,你找不到再像他这样的仆人;他又不会乱说话,也不会搬弄是非;他的唯一的不足,就是太喜欢祷告了,他祷告起来就像个呆子,可是谁都不完美,那也不用说他了。你说你的名字叫辛普儿吗?
辛普儿:是,没错的。桂嫂:斯兰德少爷就是你的主人吗?
辛普儿:正是。桂嫂:他不是留着一大把胡须吗?
辛普儿:不,他的脸只有一张小小的、白白的脸,稀疏有几根黄胡子。
桂嫂:他是一个很文弱的人,对吗?辛普儿:是的,不过在那种环境里,真要比起力气来,他也不输人家;他还跟看守猎苑的人打过架呢。
桂嫂:——啊,我记起来啦!他不是走起路来晃来晃去,把头抬得高高的吗?
辛普儿:对了,他正是这样子。桂嫂:好,老天爷保佑培琪小姐嫁到这样一位好郎君吧!你回去告诉休牧师先生,我一定尽力帮你家少爷的忙。安是个好姑娘,我但愿——勒格比:重上。勒格比:不好了,快点儿走,我们老爷来啦!
桂嫂:咱们大家必定要挨一顿臭骂了。这儿来,好兄弟,赶快钻到壁橱里去。(将辛普儿关在壁橱内)他马上就要出去的。喂,勒格比!喂,你在哪?勒格比,你去看看老爷去,他现在还不回来,不知道怎么样。(勒格比下,桂嫂唱歌)得儿郎当,得儿郎当……卡厄斯上。
卡厄斯:你在唱些什么?我不喜欢这种玩意儿。请你快去壁橱里把一只匣子,一只绿的匣子,给我拿来。听见了吗?一只绿的匣子。
桂嫂:好,好,我马上给您拿来。(旁白)谢天谢地他没有自己去拿,否则他看见壁橱里有一个小伙子,他一定要气得爆炸了。
卡厄斯:快点,快点!都快热死了。我有要紧的事,马上要到宫廷里去。
桂嫂:是这一个吗,老爷?卡厄斯:对了,给我装起来,快点。勒格比那个混蛋呢?
桂嫂:喂,勒格比!勒格比!
勒格比重上。卡厄斯:勒格比,把剑拿来,跟我到宫廷里去。勒格比:剑已经预备在门口了,老爷。卡厄斯:我已经耽搁太长时间了。——该死!我又忘了!壁橱里还有点儿药草,我也要带去。
桂嫂:(旁白)糟了!他看见了那个小子,马上要发疯哩。
卡厄斯:见鬼!见鬼!你是什么东西?——混蛋!狗贼!(将辛普儿拖出)勒格比,把我的剑拿来!
桂嫂:好老爷,请您不要生气吧!卡厄斯:我为什么不能生气?嘿!
桂嫂:这个年轻人是个好人。卡厄斯:是好人为什么躲在我的壁橱里?偷偷躲在我的壁橱里,就不是好人。
桂嫂:请您别发这么大的火儿。老实告诉您吧,是休牧师叫他来找我的。
卡厄斯:好。辛普儿:正是,休牧师叫我来请这位大娘帮我家少爷去向培琪家小姐说亲。
桂嫂:真的,就这么一回事。可是我不想管这种闲事,办不好会烫手呢,跟我完全不相干。卡厄斯:是休牧师叫你来的吗?——勒格比,拿张纸来。你再等一会儿。(写信。)
桂嫂:我真庆幸他今天这么安静,要是他真的发火儿,那才会吵得天昏地暗呢。可是别管他,我一定尽力帮你家少爷的忙;不瞒你说,这个法国医生,我可以叫他做我的主人,因为你瞧,我替他管屋子,还给他管屋里屋外大大小小的活,什么都是我一个人做的——
辛普儿:你做这么多事,简直太辛苦啦。桂嫂:真是的,真把人都累死了,天一亮就开始,很晚才睡觉,可是这些话不多说了,我悄悄地告诉你,你可不许告诉别人,我那个东家也爱着培琪家小姐;可是安的心思我明白的,她的心既不在这儿也不在那儿。
卡厄斯:猴崽子,你去把这封信交给休牧师,这是一封挑战书,我要割断他的喉咙;我要教好好训这个猴崽子的牧师,看他以后还多管闲事。你去吧,赶快离开。哼,我要把他那两颗****一起割下来,连一颗也不剩。
(辛普儿下。)
桂嫂:唉!他也不过帮忙说句话罢了。卡厄斯:我可不管,你不是跟我保证安·培琪一定会嫁给我的吗?哼,我要是不杀死那个狗牧师,我就不是个人;我还让嘉德饭店的老板替我们做公证人。哼,我一定要娶安·培琪为妻。
桂嫂:老爷,那姑娘喜欢您哩,您肯定做得到。人家高兴嚼嘴嚼舌,根本没关系!
卡厄斯:勒格比,跟我到宫廷去。哼,如果我娶不到安·培琪为妻,我发誓把你赶出去。跟我来,勒格比。(卡厄斯、勒格比下。)
桂嫂:呸!别做梦了!安的心思我是知道的;在这里,没有谁比我更明白安的心思了;谢天谢地,她也最听我的话,别人的话她才不理呢。
范顿:(在内)里面有人吗?喂!桂嫂:谁呀?进来吧。
范顿上。
范顿:啊,大娘,你好哇?桂嫂:一切都好,托福托福。范顿:有什么消息?安小姐近来好吗?桂嫂:凭良心说,大爷,她真是一位难得的好姑娘;范顿大爷,我告诉您吧,她很佩服您哩,谢天谢地。
范顿:你觉得我有几分希望呢?我的求婚不会失败吗?
桂嫂:真的,大爷,一切都是老天爷注定了的;可是,范顿大爷,我可以发誓她是中意您的。您的眼皮上不是长着一颗小疙瘩吗?
范顿:是有颗疙瘩,有什么关系呢?桂嫂:哦,是这样的。真的,我们这位小安就像变了似的,我们讲那颗疙瘩足足讲了一个钟点。人家讲的笑话一点不好笑,那姑娘讲的笑话才叫人真正想笑呢。可是我可以跟任何人打赌,她是个正经的姑娘。她近来总是一个人发呆,老像在想着什么心事似的。至于讲到您——那您尽管放心吧。
范顿:好,我今天要去看她。这些钱请你收下,希望你帮我说句好话。要是你比我先看见她,请你替我向她问好。
桂嫂:那还用说吗?只要有机会,我还要给您讲起那个疙瘩哩;我也可以告诉您还别的人在注意她。
范顿:好,回头见。我现在还有要事,不多谈了。桂嫂:回头见,范顿大爷。(范顿下)这人是个安分的绅士,可是安并不爱他,没有人比我更明白安的心思了。该死!我又忘了什么啦?(下)
第二幕
第一场培琪家门前
培琪大娘持书信上。
培琪大娘:天啊!我在年轻貌美的时候,都没收到过情书,现在倒有人给我写情书了。让我来看:
“不要问我爱你的原因;因为爱情虽然可以以理智来作治疗相思的药饵,但它从来不听理智的劝告的。你并不年轻,我也同样;好吧,咱们同病相怜。你风流,我也是一样;哈哈,那尤其是同病相怜。你喜欢喝酒,我也是;咱们俩真是天生的一对,要是一个军人的爱可以使你满足,那么,你也可以心满意足了,因为我爱上你了。我不愿意说,可怜我吧,因为那不是一个军人该说的话;可是我说,爱我吧。愿意为你水深火热的,你的忠心的骑士,约翰·福斯塔夫上。”好一个狂妄的狗贼!嗳哟,万恶的世界!一个马上老死了的家伙,还要自命风流!真是无耻!这个酒鬼究竟从我的谈话里听出什么出言不检的地方,竟敢对我说那些话?我还没有见过他三次面呢!我应该怎样回复他呢?那个时候,上帝饶恕我!我也只是说说笑笑罢了。哼,我要告到议会里去,请他们把那班男人一概绞死。我应该怎样报复他呢?我这一定要出一口气,这是不用问的,一定让他后悔。
福德大娘上。
福德大娘:培琪嫂子!我正要去找您呢。
培琪大娘:我也正要到您家里去呢。您脸色不太好呀。福德大娘:那可不对,我应该满面红光才是呢。培琪大娘:说真的,我觉得您脸色不太好。福德大娘:好吧,就算不大好看吧,我本来可以满面红光的。啊,培琪嫂子!您帮帮我吧。培琪大娘:什么事,大姊?福德大娘:我如果觉得这种事情没什么了不起,我就可以富贵起来啦!
培琪大娘:大姊,管他是怎么样,富贵起来不好吗?到底怎么了?——别理会什么不好意思,是怎么一回事?
福德大娘:我只要愿意下地狱走一趟,我就可以封爵啦。
培琪大娘:什么?爱丽·福德爵士!现在这种爵士到处都是,你还是没必要改变你的头衔吧。
福德大娘:废话少说,你看看这封信,你瞧了以后,就可以知道是怎么回事。从此以后,只要我眼睛不瞎,还看得清男人的模样儿,我就永远瞧不起那些胖子。可是他在我们面前,居然不曾咒天骂地,居然赞美贞洁的女人,装出那么正经的样子,还说再也不干那种种荒唐的事了;我还真相信,他说这话是真心诚意的;谁知他说的跟他做的根本不是一回事儿,就像圣洁的赞美诗和下流的段子那样天差地别。是哪一阵暴风把这条满肚子是油的鲸鱼吹到了温莎的海岸上来?我应该怎样报复他呢?我想最好是假意敷衍他,却永远不让他达到目的,直等他没有办法自己露出尾巴。你有没有听见过这样的事情?
培琪大娘:你有一封信,我也有一封信,仅仅换了个名字!不要想这些,怎么会让人家把自己看得这样轻贱;不用担心,瞧吧,这是你那封信的孪生兄弟——不过还是让你那封信做老大,我的信做老二好了,我不跟你抢地位。我敢说,他已经写好了一千封这样的信,只要有机会填下了姓名,就可以寄出去;也许还不止一千封,他一定会把这种信刻成版子印起来的,他竟然把咱们两人的名字都放上去,可见他还会刻下多少乱七八糟的东西,都会一样不在乎。我要是跟他在一起睡觉,还不如让山把我压死了吧。嘿,你可以找到二十只贪淫的乌龟,却很难找到一个规规矩矩的男人。
福德大娘:嗳哟,这两封信简直是一模一样,同样的笔迹,同样的字句。他到底把我们看做什么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