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息登上了决赛台,站在了薛辉的对立面。
他凝视着薛辉,薛辉直视着他。
他代表星曜院,薛辉代表苍晖。
眼见对方毫不犹豫迎战,薛辉的面色似有缓和,
“给你机会,先手吧。”薛辉面色波澜不兴,那理所当然的平淡语气,仿佛是在阐述一件再平常不过之事。
宏息一怔,心想这面瘫真够自以为是,兄弟俩果真一个傲样。
心中这般想着,他却没有推辞,就算薛辉不这么说,他也会这么做。
主席台上,那位郝先生目光凝瞩不转,盯着场上两人,终是首度坐直了身子,懒散之气一扫而空,显得饶有兴致。
“重头戏总算开场了啊。”
萧院长闻言,也是笑了笑,望着台上与薛辉对峙的宏息,眼角不着痕迹瞥了张潮一眼,和煦的笑容之下,涌动着不为人知的冰冷。
张潮淡淡一笑,十指轻轻交叉,目光转而投入比赛台,停留在宏息身上。
好好表现吧,让我见识一下你前往无尽之路的资本。
“本届斗灵大赛,一对一决赛,正式开始!”
没有丝毫停顿,宏息鼓起气势,先发制人,直奔薛辉,正面冲出。
薛辉原地站立,果真没有阻拦迹象。他神态淡漠,剑鞘斜指地面,说不出的潇洒。
言出必行,这也是他的风格,至于为何出言,则是因为他的自信,而自信,源于实力。
眼看距薛辉仅有咫尺,宏息二话不说,抬起手臂,便是干脆的一拳,招呼向其胸膛。
一把阔剑连带剑鞘不紧不徐横在拳头的前方。
“砰”的一声清响。
那把阔剑纹丝不动。
宏息目光微凝,但他的动作却没有停顿。
他一哈腰,身形一低,右腿扫出。
薛辉右手一旋,剑鞘末端转移至下方,轻而易举便拦下扫腿。
而这时,宏息的拳头顺着旋身之势,裹着层层灵气再度轰出,这一次,他轰向的,是薛辉那再无遮挡,露空的面门。
空气在他的拳头下隐隐发出嘎吱的古怪声响,而后尽数被震荡得发出爆响。
他整套动作衔接得毫无纰漏,很是紧凑迅猛,先前两下算是幌子,为的就是这刚劲强力的一拳,以他那特有的震击,换作他人,一个不慎便会受重创。
但,此次情况与以往大相径庭,明晖剑薛辉,岂是这般容易便能打倒的角色?
五根修长笔直的手指猎网般拦住了宏息的拳头,网的中央,也就是掌心,将他的拳头抵住。
宏息再也无法寸进丝毫,而他驱动的震荡劲力,也被薛辉这张网散发出的莹莹辉光化解,他这凌厉一击失效了。
瞧着近在咫尺,毫无表情的面庞,一股无力感悄然而生,宏息心头一沉。
自己的战斗意识固然强大,但终究难以逾越那境界实力的差距,这果然不是寻常手段得以弥补。
别看两者境界似乎相差无几,但实际上,一个大境界远非小层级可比拟。
而紧随着,薛辉再度印证了这个事实。
“该我了。”
薛辉五指轻扣宏息拳头,骤然发力,便将其整个人甩了出去。
宏息足足倒飞十余米,两脚才接触地面,但冲力犹在,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往后急退。
然而薛辉的手已经搭上了剑柄。
他的面色平静得可怕。
他的气息渐淡,他将心神都寄在了那把阔剑上。
刹那间,仿若屏蔽周围一切。
“锃”的一声,薛辉拔剑而出。
一抹耀眼夺目的辉光骤然绽放。
宏息被强光晃着,双目一眯,眼前白茫茫,难以视物。
剑出鞘,自然锋。
一如薛辉那对凌人的眉目。
万众瞩目下,薛辉神色显得极端平静。
殊不知,平静到极致,即是漠然。
“我讨厌弯曲的剑法。”
话毕,他平举右臂,扣着剑柄的指尖微白,手臂一振,看似随意实则专注地轻轻挥出。
异于常人的辉辉灵光,映上剑柄,覆上剑身,压缩于剑尖,化成一道光点。
挥剑,横劈,斩出,一道笔直至极的光线,自其剑尖的光点迸射而出。
“直斩·空割。”
这是一道无可挑剔的光线,绝对笔直,与地面绝对平行。
不是所有的“剑”,都能斩出这样的“直”。
但此时,这把“剑”可不同。
“很好,不愧是明晖剑。”郝先生眼中满是赞叹之色,“果非浪得虚名。”
如此年龄,剑道就已登堂入室,想来当今世界第一剑圣,也不过如此。
“这莫非是灵气外放?!”望着那道光线,观众席上有人惊呼出声。
据说,修为达到一定境界,便能将体内灵气凝形,离体放出,但这至少要达到化灵之上的元灵境。
“剑如其人。”张潮十指轻轻交叉,四字一词,可见薛辉在剑道上造诣之深。
“这并非真正灵气外放,而是将灵气覆于剑身,以剑气呈现。”
“确实本事啊。”他轻声一叹,这场比赛想要赢,着实不易啊。
刘明霖和泰山虽半知不解,却不明觉厉。
能让张潮这般点评,薛辉当然是天才,更是奇才。
天纵奇才。
那么,宏息该如何应对这无可挑剔的一剑?
他的视线被先前剑光晃着,模糊一片,身体还在后退,摇摆不定。
那道笔直光线,奇快无比,携着无匹的锋锐,仿若切割空气都不在话下。
几个眨眼间,笔直光线就临近了他。
观众们屏住呼吸,萧院长嘴角已浮现笑意。
也不知是刚才薛辉甩飞他的力气太大,难以化解冲力还是何等缘故,
宏息脚底一滑,身体失衡,头往后仰,摔倒了。
那道笔直光线恰恰划过他的头发,毫厘之间,散发出的丝丝锋锐之气,裁剪下宏息额头上的几缕稍长的黑发。
发缕散落,光线径直前行,印上了比赛台边缘的石墙,在石墙上留下深约寸许的剑痕。
光线散去,宏息躺倒在地面上,观众们原先的紧张表情凝固。
纳尼?!
这不科学!!!
仿若天打雷劈,眼前情景雷倒了一大群人。
薛辉这无可挑剔的一剑,备受点评备受吹捧的一剑,那小子竟然这般轻而易举地躲开了?!
这踏妈也太戏剧性了吧,这小子也太好运了吧?
萧院长和煦笑容一敛,扶着座椅的右手微不可察轻颤着。
张潮忍俊不禁,注视场间,眼神忽的微凝。
这小子此次逃过一劫若纯属侥幸,倒也没什么。但若是在屏蔽视觉有意识所为,又要另当别论了。
“好疼。”
宏息站立起来,揉揉两眼,摸了摸生疼的后脑勺,发觉观众们皆眼神古怪地看着他。
“咋回事,发生啥了吗?”他又看了看十数米外的薛辉,后者正神情微变盯着他,当即一脸懵然,不明所以,
“不知所谓。”薛辉轻吸口气,神色冷然,向前跨出一步。
不管这家伙是否纯属侥幸,他都要稍稍正视对手了。
他伸出手,平举阔剑。全场视线再次聚集过来。
宏息顿时警惕。
倏忽间,薛辉的手动了,赋予其灵气,手中的剑仿若活物,挥舞而起。
数道凝而不散的光线迸射而出。
宏息瞳孔骤然一缩,这回他看得清晰。
“这是什么招式?”来不及思考,他紧忙迈步,跑出一段距离。
“锃锃锃!”
光线袭过,三道清晰的切割声在他后方的石壁响起。
宏息往后方瞥了一眼,心中有些骇然,只见得墙壁上石屑簌簌落地,显现出来的剑痕隔着老远依然可见。
他感到很大的压力,面色逼凝,他感到有些不妙。
薛辉神情冷漠,向前再行一步,再次挥剑,又斩出数道光线。
宏息咧咧嘴,抬起腿跑动,然后再无停歇。
因为在堪堪避开这几道斩击之后,又有道道光线接踵而来,毫不间歇。
“辉鸟·连舞。”
薛辉不断挥舞着手臂,不断斩出光线。
每一次摆动的幅度都恰到好处,每一道光线的威力都等同无异。
一道道剑光直线在场间不停急掠,好若尖喙的飞鸟,忽东忽西啄向宏息,逼迫着他忽左忽右,始终前进不得。
越来越多的光线,越来越多的飞鸟,宏息活动的范围愈发狭隘,转而被迫后退。
薛辉气势飙升,凌人至极,身板笔挺,乘势前进。
任谁都看得出来,薛辉彻底占据上风。
他不断前进,而宏息则是不断后退。
“嗤”的一声轻响,宏息停顿了下来,肩膀出现一道伤口。
他没有修习什么步法,只是乱窜以求躲避,说得难听些,就是只无头苍蝇,在飞鸟的驱赶下,终于遭受啄击。
往后方看了看,比赛台边缘的石墙上已布满剑痕,好若艺人镌刻的浮雕。
但这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这些剑痕较之先前清晰了数倍。再看与其之间距离,已不过数丈。
他此刻方才恍然,为何开打前薛辉让自己先手,因为一旦他有意阻拦,自己压根就无法接近他。
而自己赤手空拳,手无寸铁,很难抵御薛辉的剑锋,唯有近身与之缠斗,方才能博得一丝获胜的机会。
薛辉也清楚这一点,因此不再给其机会,直接凭借锋锐剑气把他压制在靠着石壁的范围内。
虽说这般拟化线形剑气,极耗灵气,但薛辉的光属性灵气,品质与层次相当高,毫无后顾之忧。
这便是实力的压制,而实力由境界决定。
归根结底,还是境界上的差距啊。
“只有这种程度了?”
薛辉询问,没有嘲讽意味,剑眉间流露失望情绪。
宏息呼吸有些急促,略显无助与颓势。
眼前景象,注定是死局,更是败局。
但他不想失败,因此他得反击。
细微破空声袭来,薛辉再次劈斩,两道竖直的光线左右夹击而来,就欲结束这场战斗。
“现在说这话还太早了。”宏息缓缓俯下身,膝盖微曲,他将体内灵气尽数传输至脚掌底下,小腿肌肉陡然收缩。
“嘭!”
一声刚劲的炸响,地面瞬间裂开,宏息身形暴冲而出,速度在此刻快到难以置信。
倏忽间,他与那两道光线擦肩而过,竟是从其间的缝隙穿过,直冲向薛辉。
觅活路于死境之内,宏息竟是硬凭着高速闯出道路。
“爆步!”场间有人惊呼出声,那人正是翎纶学院的钟会。
眼见自身绝活在宏息脚下显现,钟会眼瞳中充斥着震惊,满脸不可思议。
薛辉剑眉微挑,注视宏息,右臂抬起,高举阔剑于顶,辉光聚集,作势就欲劈斩。
他了解过爆步,自然知晓其步法的缺陷,在他看来,宏息的做法无疑是自投罗网。
他手臂对着宏息挥下,其上的辉光呼之欲出。
只闻得又一声炸响,宏息又爆出一步,刹那间便来到了薛辉的身前。
这是他再一次接近薛辉。
刘明霖霍然起身,面目骇然,这可是要出人命啊!
行险。
宏息双手及时探出,夹住剑身。
薛辉为之动容。
泄露出的锋锐剑气,将宏息的手掌切割得千疮百孔,浮现众多细密血痕。
他却犹若未闻,夹着剑身的双手没有松弛,而是骤然发力,偏离了阔剑原本的斩落轨迹。
剑锋落在地面上,地面上裂出幽深间隙。
宏息忍痛攥起拳头,又一次轰向薛辉面门。
薛辉忽的轻舒口气,眉宇间携着惊叹,也含着怜悯。他在惊叹其敢于行险的胆魄,怜悯其一行险完就要尝受皮肉之苦。
他同样一拳轰出,拳头上闪烁着极其浓郁的辉光。
无人觉察到,他右手执剑,左手一直垂于身侧,积蕴着灵气。
看似随意一拳,实则蓄势已久。
“咚”的一声,仿佛钟吟。
“咔嚓”一声,好似分针断了。
雄浑凝实的力量喷薄而出,宏息直接被轰飞,擦出相当长的痕迹,终于稳落。
他的拳头松了又紧,血水嘀嗒垂落,但他无动于衷,转而感受着体内灵气的动荡与微妙的变化。
片刻,他目光微凝,深吸口气,又看了看薛辉,似是自语道:
“还是差了点火候啊。”
这句话响度不大,却依然被薛辉听得极为清楚,双目虚眯,剑眉微扬,经过几番交锋,他已收起对宏息的轻视,认为这句话包含更深层的意蕴。不过···
“就是这程度了吧?”
宏息气喘吁吁,无顾隐隐作痛的双脚,踩着爆步,悍死不畏地冲向薛辉。
薛辉神色不变,任由他前进,手指却悄然向剑身注入灵气。
这是宏息第三次接近薛辉了,他捏着扭曲的指骨,凑合着一拳击出。
薛辉剑眉轻轻下撇,惋惜一叹,也不见得有所动作,身体忽的飘飘然,这不像样的一拳连其衣角都未能沾染。
宏息面色似是大变,一声低吟传入耳中:
“就这样了,出局吧。”
薛辉剑眉掀起,锋芒毕露,下一刻,他双手并持阔剑,没有丝毫花俏可言,就这么大开大合地扇出,重重拍落在宏息的肉体上。
“轰!”
宏息瞳孔缩至针尖,浑身如遭雷击,下一霎如同出膛的炮弹倒射而出。
“嘭!”
他的身体重重撞上了石墙,狠狠砸落在地面,激起一大片石灰烟尘。
决赛已经结束了。
众人别过脸,这一幕简直惨不忍睹。
先前在剑身拍上宏息的前一刻,他们分明听到“咔嚓”之声。
那小子估计是要肋骨齐断了。
刘明霖呆住了,一屁股坐了回去,泰山眼睛瞪得老大,神色微黯。
萧院长笑容浓郁至极,望向张潮,想从后者神情上看出无奈与挫败。
张潮却依然神情自若,他始终相信他。
真正志存高远者,怎会踏不下一块边缘稍锐的石头?
薛辉执着剑,望着那片烟尘,神色却是微异。
那片烟尘太过隐秘,那些悬浮在空气中的灰尘,如帷幕般掩蔽了内景,那些溢散的烟气,仿佛从火炉中飘出,其内不知酝酿锤炼着什么。
更让他感到异样的是,烟尘中,没有丝毫动静。不知道的,往往最可怕。凡事有异必有妖。
于是,他提起剑,缓缓走向那片烟尘,想要一探究竟。
决赛是否已经结束?
裁判就欲吹令终止比赛,笑容满面的萧院长却站了起来。
全场静寂无声,薛辉的步声愈发清晰,他注视着那片愈发接近的烟尘,目光凝瞩不转。
蓦然间。
烟尘中出现一道黑影。
那是一个拳头。
那个拳头来得极其突兀,破烟尘而出,扑面袭来,在如此短暂的距离内,全然避无可避!
“正拳·突击枪!”
那个拳头在眼瞳中急速放大,薛辉瞳孔骤缩,却也临危不乱,右手一翻,即刻横剑于面门前。
“嘭!”
一声沉重闷响,众人见鬼似的齐齐色变,面上充斥着难以置信。
因为他们看到,薛辉的身形,竟被那个拳头轰得后退数米之远!
这怎么可能?!
望着石面上擦出的白痕,薛辉那外表的冷漠终是难掩内心的惊骇。
他惊于那一拳蕴含比先前强横数倍的力量,骇于···那一截,自烟尘中伸出的,比常人长上十数倍的···手臂!
那个拳头一击得势,在溜回烟尘的途中,本已震惊无比的众人终是觉察到异样,再度遭到一阵晴天霹雳。
“沙沙沙···”
浓郁的烟尘中显现一道身影。
那道身影由远及近,走出了烟尘,走到了薛辉前方。
直视着前方的身影,薛辉星目一凝,短短十数息,此人,竟给他一种宛若脱胎换骨的焕然一新之感,以及,丝丝若有若无的危险气息···
决赛果然还没结束。
宏息以拳击掌,带动全身筋骨,发出噼里啪啦的清响。
他看着不远处的薛辉,一双眼瞳炯然有神,斗志昂扬。
“刚才那几下的力道好重啊,弄得我好疼。不过,还没完呢!”
“现在,来大干一场吧。”
“我可是说过,不揍飞你是决不会罢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