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认,他们的无知,他们的愚昧,被一个模样狰狞的木雕所摆弄,让我受到很大的震动,而这正是其它事物从未在我的生活中造成的——世上的万物全是上帝亲手造成的,其中,他创造的人最光彩,最优秀,他在创造人时赋予人许多优点,而这些优点正是上帝创造其它生物时所没有给予的。他使人具有理性的心灵,这心灵又有智慧,而正由于有了这些智慧,人应当把荣耀归于造物主,同时,也受到造物主的眷顾。然而,眼看人沉沦和堕落到这种地步,竟然跪倒在一个外形可怕的没有生命的东西面前,而这些东西又是他们自己凭空想象出来;只是用一些破布烂皮打扮出来,而且他们还自己吓自己的把这些东西弄得形象可怕,并且所有这些,竟然是愚昧无知造成的,是魔鬼妒忌上帝创造的人对造物主的崇敬和虔诚,利用他们的无知,迷惑他们,使他们有这样一个可惜的崇拜对象,把这种不伦不类的东西供为神明,由于人们会认为,这种情况真会使天地的万物都震惊!
然而,我的这些惊奇和想法有什么用呢?情况就是如此,都清清楚楚地在我面前摆着,我没有感到吃惊的余地,或者认为这是不可能的。我所有的崇敬之情全部化为愤怒,于是我策马冲向那个怪物——随便你怎么叫吧——对它当头一刀砍了下去,把它头上的帽子砍成两半。而同我一起去的同伴也抓住它身上的羊皮,使劲拉扯。这时候,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呐喊声和嚎叫声响彻全村,已有三百多人飞奔而来,而且我们看到有些人是拿弓箭的,因此,我觉得还是早走为妙。不过,就在同一时间,我已打定主意,以后还要再来拜访他们。
我们的商队在大约四英里外的城里休息三天,由于在过最后一个沙漠时,路既难走,又是长途跋涉,有好几匹马的腿脚受了伤或是累垮了,因此需要一些马来做补充。因此,我们在这儿有些空暇,我可以去实现自己的计划。我同那位苏格兰商人说了我自己的计划,由于他已经显示过他的勇气。我把我见到的情况同他说了一遍,也对他说了我一想到人性沦落到这个地步我就极其愤慨。我告诉他,只要能找到四五个人全副武装起来和我们一块去的话,那么我们就一定能够把这个可恶的木偶毁掉,让他们看看,这个偶像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因此不能成为被崇拜的对象。更没有资格让人们向他祈祷,它没有能力去保护向它献上供品的人们。
他冲我哈哈一笑,说道:“也许你的热忱不错,然而这样做,是为了达到一个什么目的呢?”“什么目的?”我说道,“为了维护上帝的尊严,由于这种对魔鬼的崇拜是对上帝尊严的侮辱。”“可是,”他说道,“除非你能和他们讲话,把你的意思告诉他们,否则他们不会理解你的意思,那又何谈维护上帝的尊严呢?不过这样一来,他们肯定会同你开火,要打你,由于他们都是不要命的家伙,而为了维护他们的偶像,尤其如此。”“那么,”我说道,“我们能不能晚上干这事,完了以后用他们的文字把干这件事的理由写下来,留在那儿给他们看?”“写下来,”他说道,“他们五个部落里没有一个人能认得什么字母,能读出一个词。”“可悲的无知!不过我还很是想去干这件事,也许天性会使他们推断出我们干这件事的理由,让他们明白崇拜这么个丑东西有多么笨。”“听我说,先生,”他说道,“如果你这番热忱一定要鼓动你去这么干的话,那么你是非干不可了。然而接下来我请你考虑一下:这些部落的百姓都是维骛不驯的人,在这俄罗斯的疆域内,沙皇是靠武力统治他们的,现在你如果做出这样的事来,他们极有可能会聚集起几十人,一块去向涅尔琴斯克的总督请愿,如果总督不能让他们满意的话,那么他们很有可能会造反,这样一来。这个国家又要发生一场跟勒迪人的战争了。”
我承认,这番话当时在我的脑海里让我产生了新的想法,但最终还是旧调重弹,那一整天使我坐立不安,只想把我的计划付诸实行。到了傍晚,我们在四处散步时,碰巧遇上了那位苏格兰商人,想和我聊聊。“我相信,”他说道,“我已经让你放弃了你的计划。本来,我心里也一直想着那件事,由于我和你一样,对崇拜偶像气愤难平。”“你呀,”我说道,“的确让我拿不定主意到底去不去,然而我没有断绝我的念头,我相信,我在离开这之前,我是会干完这件事的。哪怕为了安抚他们而把我交出去。”“不,不,”他说道,“但愿上帝不让他们这样做,别让他们把你交给这一群凶神恶煞!他们不可以这么做,由于那样做就等于是要你的命。”“那么,”我说,“他们会对我怎么样呢?”“怎么样?”,他说道,“我来告诉你,他们如何折磨一个可怜的俄罗斯人吧:这个人跟你一样,在他们顶礼膜拜时冒犯了他们,于是他们先用箭射瘸了他的腿使他没法逃走,然后将他抓住,把他的衣服剥得一干二净,再把他放到那妖怪模样的偶像顶上,而他们就围住他射箭,总之他身上能扎多少就扎多少,最后把他和扎在他身上的所有的箭一起烧掉,算是献给那偶像的牺牲品。”“那好,”我说,“让我来给你也讲一件事情吧。”于是,我像以前讲过的那样,把我们的人在马达加斯加岛干的事讲了一遍,讲了他们放火和洗劫村子,杀了那里的男人、女人和孩子,只由于他们杀了我们的一个人。最后我添了一句,说是我觉得这里的那个村子,我们也应该这样干。
他很专心地听我讲话,然而当他听到我说要对这个村子那么干时,他说:“你大错特错了,这不是那个村子,那个村子离这儿差不多有一百英里,只不过偶像就是这个,由于他们抬着它在这一带转来转去。”“那么讲来,”我说,“这偶像更应该因此而受到惩罚。它会得到的,”我说道,“只要我活得过今夜。”
一句话说,他见我态度坚决,也就同意我的计划,并且对我说我不应该一个人去,说他要和我一块去,并且他要去带个壮汉来,让他的这位同胞和我们一块去。“这个人呢,”他说,“是个出名的血性汉子,要找人反对这种邪门歪道的事,你找他最合适了。”最终,他带来了他这个苏格兰伙伴——他称呼他为理查森上尉。我从头到尾把我看到的情况跟他说了一遍,也把我的打算跟他说了,他爽快地对我说,即使是要他的命,他也要同我们一起去。我们于是约定了只有我们三个人去。实际上,在此之前我向我的合伙人说过这件事,然而他不去。他对我说,不管发生什么意外,他都会全力帮助我,保护我,不过对这样的冒险行动他并不在行。因此我说,反正我们已经决定要行动,就只有我们三个人和我的那个跟班,要在当晚的午夜时分尽可能的秘密实行我们的计划。
然而,我又考虑了一下,觉得还是推迟一下比较好,改在第二天夜里动手,由于商队在接下来的那个早上出发,估计等我们出了当地长官的地盘之后,他就是想安抚那些人而把我们交出去,也办不到了。对于这次冒险活动,那位苏格兰商人态度很坚决,对于动手去干也表现出英勇无畏。他给我准备了拨靶人穿的羊皮袍子、一顶帽子、一副弓箭,同样的东西也给他和他的同胞各自准备了一套。那些人即使是看见了我们,我们的穿着也让人难以认出我们到底是谁。
头天夜里,我们一整夜都在搅拌一些容易弄到手的易燃物,把它们和烈酒、火药和这一类的东西掺在一起。后来,我们又弄到一小罐足够用的焦油。于是,在天黑了将近一小时以后,我们出发了。
我们差不多在午夜十一点时,到了那个地方,发现那里的人根本没有想到他们的偶像会遭到袭击。那天夜里天空中有云,但月光已足够用,我们还能看到偶像竖在那地方,还是那样的姿势。看起来,人们都已睡着了,只是被我们叫做帐篷或小屋子的地方——在那里我们见到了被我们认为是杀牛宰羊的三个祭司——他们那里还有灯光。我们走到门前,听到五六个人的说话声。我们考虑之后觉得,如果我们用烈火烧那偶像,这些人会马上出来,奔过来抢救我们一心想要烧掉的东西。可我们该如何去对付这些人呢;我们却没有办法。我们曾想到把偶像带到别的地方去烧,然而上前动手做时却由于它的体积大大,无法带走。于是我们再次感到不知所措。另外一位苏格兰人主张放火烧那棚子似的小屋,当里面的人跑出来时,就砍他们的脑袋。但我不同意他的做法,由于我觉得,只有尽量的避免杀人才好。“那好吧,”苏格兰商人说:“让我来告诉你们怎么干吧:我们想办法活捉他们,把他们的手绑起来,让他们站在那儿,眼瞅着他们的偶像被毁掉。”
我们正好有足够的双股麻绳,我们是用它来把火枪捆在一起的,于是我们决定先用它袭击这些人,并且要尽量地没有响声。我们做的第一步是前去敲门,一个祭司刚来到门前,我们迅速把他抓住,捂住他的嘴,倒背了他双手把他带到偶像前。到了那儿以后,我们堵好了他的嘴,让他不能出声,并把他的双脚捆在一块,让他躺在地上。
这时,我们的两个人等在门口,指望有人会出来看怎么回事,结果到了好长时间,第三个人已回到了我们身边,可是仍旧没有人出来。因此,我们又轻轻敲门,立刻有两个人走出来;我们又同样的方式对付他们,但不得不押他们一起走,到了偶像附近,就把他们比较分散地平放在地上。回去以后,我们发现又有两个人来到门口,另外还有个人在门里站在他们后面。我们把前边两个人抓住,立刻把他们捆了起来,而第三个人则往后跑还一边大叫着,那个苏格兰商人追了过去,并且拿出我们自己调制的一种东西,它不只会冒烟而且能呛人,他把那东西点着并扔了进去。这时,另一个苏格兰商人和我的跟班已接下了那两个被捆住的人,把这两个人的手臂捆在一起,然后,把他们带到偶像前,让他们留在那儿——看他们的偶像能不能救他们——然后就赶来和我们会合。
先说那东西点着以后扔进去,那小屋里顿时烟雾缭绕,把里面的人呛得厉害。于是,我们又把一个小小的皮袋子扔进去,这东西另有用处,它像蜡烛似地燃烧;我们随后冲了进去,只见里面有四个人,正如我们想得一样,他们正在干那凶神恶煞般的献祭活动。总之,他们已经吓得要死了,至少是吓得愣在那儿发抖,并且被烟熏得说不出话来。
简单一些说,我们把他们抓住,跟对付其他人一样,悄无声息地把他们捆了起来。我倒是应该先做个交代,我们第一件事是把他们带出屋子,那些烟不光让他们受不了,同样也让我们受不了。我们做完这些以后,便把他们统统带到偶像前;到了那儿,我们就开始对那偶像动手;先是拿出焦油,拿出用油脂和硫磺拌成的东西,用它们把那偶像的全身和袍子涂抹了一遍;然后我们把火药塞满它的眼孔、耳朵和嘴巴,再用它的帽子包上一大块水都浇不灭的燃料剂;接着我们把带来的易燃物都拿了出来,涂在那偶像上,还朝四周张望,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东西一起烧。这时我们那位苏格兰商人想起,在刚才那些人待的地方好像有一堆子饲料,可我是忘记了那是稻草还是什么别的草。他和另一个苏格兰人奔了过去,尽可能地多捧了些回来。做完这些以后,我们给俘虏们的脚松开一些,把堵在他们嘴里的东西取了出来,让他们站了起来,并把他们带到那魔鬼似的偶像前,接着便在它的四周点起火来。
我们在那偶像边待了有十五分钟左右,直到眼中的、嘴中、耳中的火药全炸了开来,我们眼瞅着这个偶像被炸得乱七八糟全变了形。最后,我们眼看它被烧成木头之后,又把干草料添了进去;觉得用不了多长时间它就能烧净,因此,我们也就开始考虑离开了。然而,那苏格兰人说:“不行,我们千万不能走,这些可怜的家伙有可能执迷不悟,全都跳进火里,与这木头同归于尽的。”因此,我们决定等那些草料全烧完了以后再离开。
完成这项事业之后,我们第二天早上出现在旅伴们中间,忙忙活活地准备出发,没有任何人疑心我们去过别处,以为我们总是和长途跋涉者一样,只会待在床上睡觉以解除白天路上的疲劳。
不幸的是事情并没有这样结束。第二天,一大批气势汹汹地老百姓来到城门口,要求俄罗斯长官给他们满意的答复。要严厉惩罚侮辱他们祭司,烧掉了他们大神的人。涅尔琴斯克的人起先非常惊慌,由于他们听说这些鞑靼人已有两三千人之多。俄罗斯长官派人安抚他们,对他们说尽了好话,说他对此事一无所知,并且他的驻地里没有一个人外出,因此不可能是他辖区的人干的。然而,如果他们能指出这件事的凶手来,将给予严厉处罚,以示警戒。那些人神气活现地说,这一带的人都敬奉这位住在太阳中的大神,没有人敢亵渎这神像,除非是某些邪恶的基督教徒,因此他们向他和所有的俄罗斯人挑战,由于他们认为,他和所有的俄国人是邪恶的基督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