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那布商在某时候送到我所歇的旅馆,我那时就可以付他钱。在约定的时刻;布商送货去,我安置我们同党的一个在房子门口,当旅馆女仆带这送东西的人到门口,他是小孩子,一个学徒,差不多是个大人了,她告诉他她的女主人正睡着,但是若使他将东西留下,过一点钟再来,我醒了,他就可以得到钱。他很直爽地交下那个小包,走他的路去,差不多半点钟之后,我的女仆同我也走开了,就在那天晚上我雇一匹马,一个人骑在我的前面,向新市去,从那里坐个不大拥挤的公共马车望圣·爱德曼·伯利出发,那里,我已对你们说过,我只有一点儿生意,那是在一个乡间歌舞小剧院设法从一位太太身旁抽去一架金表,她不单是高兴得令人作呕,而且我想还有些烂醉了,这使我的工作更容易得多。
我带着这个小赃物奔伊布斯威池去,自那儿又到哈立治,我走进一家客栈,仿佛是才由荷兰来的,我深信我在那里上岸的外国人中间总会碰到些买卖;但是我看出他们多半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除开放在他们的皮箱同荷兰式网篮里面的,那常是他们的仆人守着;然而,一天晚上,我安稳地把一只皮箱从那位先生睡的房里运出,仆人在自己床上睡得很着,我想是醉得很厉害了。我住的房子同这位荷兰人的正是隔壁,将这沉重的东西费了大力移到我的房子之后,我走向街上去,看一看我能找出个卷着这个东西而逃的法子不能。我走了许久,但是不能看出有何办法把这皮箱运走,或者将里面的货物带去,若使我把它打开。这是因为那个城既是这么小,我在里面又完完全全是一个生人。所以我回来时具一种决心,想把它拖回,放在我起先看见它的地方。正在那个当儿,我听见一个人向另一个人说话,催他快点,因为船要开了,潮也要退了。我向那个汉子问道:“你是属于哪个船的,汉子?”“伊布斯威池小艇,太太。”他说。“什么时候开船?”“此刻,”他说,“太太,你想到那里去吗?”“是的”,我说,“若使你们等我拿行李来。”“你行李放在哪里,太太?”他问道。“在某客栈里,”我说。“好吧,我跟你去,太太,”他很客气地说道,“替你将行李运来。”“那么,来吧。”我说,就带他和我同走。
客栈里的伙计们正在大忙特忙之中,从荷兰来的邮船刚进口,两辆公共马车连同搭客们刚从伦敦来,这班搭客们是赶乘将往荷兰去的另一只邮船,这两辆公共马车将在第二天回去,带着刚上岸的旅客们。在这种忙于应接之中,他们也不注意我到柜上去付账了,我告诉客栈的女掌柜我在一艘小艇上已订好我航行的舱位了。
这类小艇是大船,设备很好,专从哈立治送搭客到伦敦去;虽然它们的名字是“小艇”,这个字本来是指泰晤士河里一两人摇桨的小船,可是他们能够载二十个搭客,同十吨至十五吨的货,而且宜于海行。这许多都是我前晚上打听到伦敦去的几个办法时听到的。
我的客栈女掌柜非常客气,拿了我付账的款子,但是立刻被人们叫开了,因为整个客栈都是忙极了。于是我离开她,引那个汉子到我房里,把那皮箱或者可说衣箱,因为很像个衣箱,交他,用一条旧的围裙包着,他立刻背着这个箱子到船去,我跟在他后面,谁也不问半句话;至于那个喝醉的荷兰仆人,他还是熟睡着,他的主人同其他外国人吃晚,在底下非常高兴,我于是安稳地带它到伊布斯威池去了;因为是夜里出发,客栈里人们别的都不知道,只晓得我是乘哈立治小艇到伦敦去的,这一点我对我的客栈女掌柜说过。
在伊布期威池海关人员来麻烦我,他们扣住我所谓衣箱,要打开搜查一下。我对他们说,我肯让他们搜查,但是钥匙在我丈夫身上,他还没有从哈立治来到这儿;我说这句话,是因为若使搜查时候他们看出一切东西都是该属于一个男人的,不是一个女人的,那么他们不会纳罕。他们坚决一定要打开这衣箱,我就答应用强力破开,那是说,把锁扭断,这不是件难办的事。
他们找不出什么合乎他们口胃的东西,因为这个衣箱已经检查过了,但是他们发现出几件东西,那使我很觉得满意,尤其是一小包法国金币同荷兰银圆,其他的多半是假发,衣服,剃刀,球形肥皂,香水,同其他男人的日用必需品,这许多都算作是我丈夫的,所以我没有犯什么嫌疑。
现在是清晨极早的时候,天还没有大亮,我不知道走哪条路好;因为我算准早上一定有人来追我,或者把我连东西一起捉住;所以我决定采取新的计划。我大方地带着所谓我的衣箱到城里一家客栈,将内中货物取出后,我想那空箱子是不值得注意的;然后,我将它交给客栈的女掌柜,好好地保存着,等我回来,我就走上街去了。
当我走到城里离那客栈有一大程路的地方,我碰着一位刚打开大门的老妇人,和她谈起天来,问她许多跟我的目的同计划相离极远的乱七八糟的话;但是在我们谈话之中,我从她晓得这个城是位置于何方,我现在是在一条通下得黎的街上,某条街通到水边,某条街通到城的最内部,最后知道了某条街通到哥罗支斯忒,往伦敦去的大路经过那里。
我很快同这个老妇人了结,因为我只想知道哪条是朝伦敦的路,我立刻尽量地赶紧往前走;并不是我存心步行到伦敦或者哥罗支斯忒,却是因为我急于安静地离开伊布斯威池。
我走了两三里地,然后遇到一个老实的乡下人,他正忙着干些农事,我不知道怎么说好,先问他许多不相干的话,但是最后告诉他我是到伦敦去,公共马车坐满了,我占不到一个位子,问他能不能告诉我到哪里去雇一匹可以骑两个人的马,同一个诚实的人骑在我前面,到哥罗支斯忒去,那么在那里的公共马车我可以找一个座位。这个老实的乡下佬仔细瞧我一下,有半分多钟时间一个字也不说,然后,搔着头说道,“一匹马,你说,到哥罗支斯忒去,骑两个人?呀,是的,太太,啊哈,你肯出钱自然有马。”“朋友,”我说,“这我认为当然的;我并不想不出钱骑马。”“那么,可是,太太,”他说,“你愿意出多少钱?”“不,”我说,“朋友,我不知道你们此地是什么价钱,因为我是一个陌生人;但是若使你能替我找一个,尽你的力量找个价钱最低的车子吧,我会给你一些钱,总不至叫你白辛苦了。”“啊哈,这话讲得真诚实。”那乡下人说道。“实在并没有这么诚实”,我暗暗向自己说,“假使你晓得全部情形。”“啊哈,太太,”他说,“我有一匹可以骑两个人的马,就是我自己送你走也无妨。”同其他这类的话。“你肯去吗?”我说:“好,我相信你是一个诚实的人;若使你肯去,我很高兴;我将给你合理的报酬。”“啊哈,你看,太太,”他说,“我也不向你说出没有道理的价钱!若使我送你到哥罗支斯忒,我同我的马值得你五个先令,因为今天晚上我大概来不及回家。”总之,我雇了那个老实人同他的马;但是当我们走过路上的一个小城(我记不起它的名字,只记得它站在河滨),我假装自己非常不舒服,那天晚上不能再往前走,若使他肯陪我滞下,看到我是一个生人,我极愿多拿钱给他,因为辛苦了他同他的马匹。我这样干,因为我知道那班荷兰人同他们的仆人那天一定是在路上,不是坐公共马车,就是骑着驿马追赶,我只怕那个醉汉,或者其他在哈立治看见过我的人会又看见到我,所以我想停留一天他们会全过去了。我们整晚住在那里,第二天也不很早时候我才出发,所以我进哥罗支斯忒城时候将近十点钟了。重看见这个我从前在里面过了不少快乐日子的城,的确是件很高兴的事,我到处打听我在那里所有的老朋友的消息,但是不能有什么结果;他们已经死了,或者搬走了。那几个年轻的姑娘全出嫁了,或者到伦敦去了;老绅士,同做我最早的恩人的老太太全去世了;最叫我痛心的是那个公子,我第一个爱人,后来当我的伯伯,也不在人间了;他剩下有两个儿子,都是成年了的大人,但是他们也迁居到伦敦去了。
在这里我辞退我这位年老的乡下人,隐姓埋名地在哥罗支斯忒滞了三四天,然后雇一辆四轮马车回去,因为我不愿冒险坐哈立治公共马车,怕的是被人们瞧见。但是我用不着这么小心,因为在哈立治除开那个站在门外的老妇人外没有其他一个人会认识我;就说她,想到是在匆忙之中,只看见我一回,而且在灯光之下,要说她会认出我恐怕是一种过虑吧。
我现在回到伦敦来了,虽然最后一下的冒险,我挣了不少的东西,可是我不打算再到乡间游荡了,我也不会再到异乡冒险,若使我做这门生意一直到死为止。我向我的保姆屡述我旅行的历史;她很喜欢哈立治那一桩生意,我们私下谈论着这些事情时,她说一个贼是专乘人们的不备的,所以对于一个精细勤谨的人免不了有许多机会发生,所以她想一个像我这么善于弄这勾当的人总是会有些很可观的赃物,无论我往哪里去。
从另一方面说来,我这故事里的每段,若使好好地想一下,对于老实的人们是有用的,供给各种人们一个警告,使他们预防同样的诡计,处处睁着眼睛,当他们跟生人有什么交涉时候,因为很少他们面前没有一两个陷阱埋着。我全部历史的教训的确是让读者的眼光和判断去采取;我是不配向他们说出的。让一个十分坏,十分可怜的人的经验做读者们有用的警告的宝库吧。
我现在走进另一种新境界的生活了。我回来之后。被我这长久的罪恶生涯,同最少在我所知道的范围之内,我这种空前的成功弄得死心塌地了,像我前面所说的,我不想放下这么一个行业,可是照别人的例子看起来,这行业最后脱不了苦痛和悲哀。这是那年圣诞日的晚上,为着要在我这一大串的作恶之上加上一件,我出外看一下会有什么凑巧的东西没有。当走到福斯忒巷里一家银匠铺子的门口,我的确瞧见一个富有诱惑力的饵,那是我这行的人所不忍忽略过去的,因为铺子里并没有人,这我能够看出来,有一堆零零碎碎的银器皿散在窗边同那个人的座位上,我想他常在铺子的一边工作。
我大胆地走进去,正要把手按在一件银器皿上面,店里没有一个人提防着,我真是很可以拿起,安稳地跑开;但是对面街上一个人家里,不是店里,一位好管闲事的人看见我进去,店里又没有人,就跑过街来,奔进那铺子里,也不问我干什么,同是谁,就抓着我,叫铺子里头的人们出来。
我前面不是说过,我的手还没有放在店里任何东西上面,一瞥见有人跑向铺子来,我情急智生,立刻用脚很响地敲着地板,正也在呼喊时候,当那汉子把我抓住。
然而,我素来处于最危险的地位时,我胆子最大,所以当那汉子用手捉我时候,我很强硬地向他理论,说我是来买半打的银匙。我的运气真好,这家铺子不单是替别家店打东西,自己也卖各种银器。那汉子听到这话大笑起来,把他替他邻居干了这件事看得这么了不得的,他一定要说我不是来买,却是来偷东西。他引起一大群人,我对铺子的老板,他此刻已经从邻近一个地方召回来了,说,在这儿吵闹,谈论这件事是无用的;那个汉子既然坚持我是来从事偷东西,他当然要证明出来,我想我们还是不说别的话,直接到法庭好吧;因为我开始看出我总不至失败于那个抓着我的汉子。
那家铺子的老板同老板娘的确没有对面街上的汉子那么野蛮;老板说道:“太太,据我所知道的,你也许是存个善良的计划走进店子来,但是那的确是件危险的事,你走进我这种的铺子,当你看不见有谁在这里时候。我的邻居对我是这么殷勤,我免不了辜负他的好意,若使不承认他在他那方面也很有理由;虽然,就全体而言,我没有看见你偷了什么;我真不知道怎么办好。”我催他和我同到法官面前,若使他能找出一个证据,证明我有从事偷窃的意思,那么我很愿意屈服,否则,我期望得到赔偿。
我们正在这样辩论着,一群人正聚于门口,来了提·卑爵士,城里的参事会会员同保安官,银匠一听到这消息,走出请这位大人进来断一下这个案子。
说一句公平话,这位银匠很照事实地,很平心静气地说出他所知道的一切经过,那个跑过来,抓着我的汉子还是那么热烈,那么糊涂地乱说,这对于我倒是有利,而不是有害的。然后轮到我来说了,我告诉这位大人,我在伦敦是一个异乡人,才从北方来的;我住在某地方,我走过这条街,进这家银铺去买半打的匙子。运气好得很,我袋里有一个旧银匙,我拿出来,告诉他我带这个匙子,来配半打新的,那么同我在乡下本来有的那几个可以凑成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