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2日凌晨,冷风凛冽,夜色凄惨,早春的天气显得十分阴冷。正在湖州会馆值勤的上海工人纠察队,突然看到几辆大卡车呼啸而来,从卡车上跳下了数百名身穿工装裤、臂带“工”字袖章的共进会会员。只见他们一个个荷枪实弹,呀呀地狂叫着,一个劲地向湖州会馆猛扑过来。
****闸北部委书记郭伯和正在总工会值班,闻讯赶到门口,他想起昨天刚刚接到工人纠察总指挥部关于加强戒严的紧急通知,立即命令在场的工友关闭大门,退到门楼上。然后大声吆喝,命令共进会的狂徒们站住。
共进会的狂徒们见工人退进了大门,士气高涨,举起枪对准撤退的工人乱射,郭伯和下令回击,一时枪声四起,这尖利的枪声,剌破了长夜的宁静,揭开了“四·一二”屠杀的序幕……
正在商务俱乐部的工人纠察大队总指挥顾顺章,此刻正急得团团转。顾顺章,宝山县人,他原是上海南洋兄弟烟草公司工会的负责,“五卅”运动中表现得非常英勇,于是被调到上海总工会工作。1926年初,他受党的委派到苏联红军情报总部学习政治保卫工作,1927年回国,即担任中央特委军事委员兼上海工人纠察队的总指挥,在工人中很有威信,几分钟以前,他接到三山会馆南市区工人纠察队大队长何杰的电话,说是北伐军26军一部于凌晨三点半包围了三山会馆,命令工人纠察队在十分钟内缴械,十分钟过后,26军用机枪、迫击炮向三山会馆猛轰,局势十分危险,请求总指挥支援。他随即打电话到南市工人纠察队的大本营华南电车公司,不料那儿的工友报告,他们刚刚遭到几百名流氓的袭击,双方正在激战。半夜里,他曾几次接到总工会李泊之的电话,说汪寿华出去以后一直没有消息,要顾顺章派人到杜公馆要人。他一连摇了好几个电话到杜公馆,都没有人接。顾顺章心里暗暗叫苦,心想,他和汪寿华这么多沟沟坎坎都过来了,怎么会在杜月笙手里翻了船……他左思右想,拿不出一个稳妥的办法,现在一听到湖州会馆枪声大作,不知道总工会又发生了什么事变?他心急如焚,于是便匆匆忙忙将在总指挥部值勤的工人纠察队副大队长杨凤山叫来,关照了几句,便带了一个分队的工纠队员跑步向湖州会馆赶去。
顾顺章赶到湖州会馆,碰到了正在上海总工会值班的李泊之和郭伯和,三个人还没有说上几句话,门外共进会的狂徒们又发起了猛攻。顾顺章赶到门楼上,刚要下令还击,只见从宝兴路方向跑来了大约有一个营的士兵,带队的是二十六军第二师的一个团长刑霆如。刑团长带着全副武装的兵士赶到湖州会馆门前,大声喊道:“你们不要开枪,我们是奉周副司令的命令来保卫你们的。”说罢,便命令兵士们缴了共进会流氓的枪,并将他们一个个捆绑起来,押上原先装运他们来的卡车,呼啸而去。
顾顺章一见大喜,连忙命令工友们打开湖州会馆的大门,让北伐军士兵进来休息。全副武装的兵士们蜂拥而入,刑霆如脸色一变,大模大样地押着手枪对顾顺章说:“本人奉军令到此来调解工友之间的纠纷,现在共进会的人都已缴了械,为了维护地方治安,你们工人纠察队是否也把枪缴出来?”
顾顺章还来不及回答,郭伯和插上前来说:“不行!枪是我们从军阀手里夺过来的,不能缴。”
刑团长一见周围的工人一个个荷枪实弹,湖州会馆数不清的窗口,几乎每一扇窗里也都伸出了黑乎乎的枪,一支支都瞄准着自己,他头皮发麻,心里颇有些胆怯,于是便故作镇静,把手枪插在了腰间,缓和一下气氛,随后对顾顺章讲:“那好吧,顾总指挥,卑职也是奉命行事,是否请您到二师司令部跑一趟?见一见我们的师长?”
“好吧!”顾顺章毫无疑心,便带了6名纠察队员,跟着刑团长上路了。
离宝山路天主堂第二师司令部不远,刑团长突然停止了脚步,转过身来对身边的卫士们大声命令:“动手!”卫士们一拥而上,将顾顺章和他随身带来的六名纠察队员的枪,全部缴了去。
“你们这……这是干什么?”顾顺章大吃一惊。
刑团长哼哼一阵冷笑:“顾总指挥,我看这件小事就不必麻烦师长了,还是请您回去命令让纠察队把枪缴了吧!”
“不行,”顾顺章定了定神,推却道:“现在本会的汪委员长外出视事,这么大的事情没有他的命令,谁说了也不管用。”
“那——好吧,就请师长跟您讲。”刑团长无可奈何,只好将将顾顺章带到了师部。
二师师长斯烈一身戎装在司令部会见了顾顺章。斯烈一见顾顺章,非常客气地迎上前来:“噢,您就是顾总指挥,久仰了。您这么年轻就指挥工人纠察队的这数万人马?不容易,不容易……”
一句话将顾顺章捧得轻飘飘的,颇有点昏头了。顾顺章寒暄了几句,刚要提缴械的事,只见斯烈又说:“顾总指挥,现在全市枪声四起,上海是国际观瞻的大都市,一旦外国人插手进来,事情就难办了。现在工人自己发生内哄,白总指挥、周副司令为了维持地方治安,不得已才下了这道一律缴械的命令,自然,嘿嘿,您的枪不在此例……”说着,他从刑团长手里接过了顾顺章的手枪,双手捧着还给了顾顺章。他推了一下架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瞟了一下顾顺章,又说:“您放心,总工会在本师管辖之内。一旦事情搞清楚了,所有的枪支弹药全数发还,这一点本师长可以向您担保。还望顾总指挥看在鄙人的面子上,顾全大局……”
顾顺章听着斯烈的这番话,一面把手枪重新插在腰间,一面心里暗暗思忖:11****听过罗亦农传达的共产国际的指示,其中有一条是千万不要和租界当局发生冲突,以免引起国际纠纷……现在上海华洋杂处,良莠难分,北伐军维持治安也确有它的难处,为了避免事态扩大,先把枪缴了,以后再说吧。于是便点点头,答应了。
刑团长喜出望上,又跟着顾顺章回到了湖州会馆。只见湖州会馆已被全副武装的士兵团团包围了起来,轻重机枪的枪口都对准着湖州会馆的大门。顾顺章一进湖州会馆,也不同李泊之、郭伯和等人商量,便下令纠察队员将枪交叉式地全部架了起来。大队的兵士们蜂拥而入,从湖州会馆里搬走了一千多支枪,一万多发子弹。等到顾顺章和刑团长一走,兵士们便将徒手留在总工会内的工人纠察队员和工会的办事员们全部赶出了湖州会馆。80万上海工人的首脑机关——上海总工会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二十六军占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