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12日清晨听到湖州会馆被封的消息,他当即驱车赶到了静安寺愚园路亨昌里罗亦农的秘密住所,赵世炎以及****上海地委的几个负责人也刚刚从各地赶到了这儿。
“恩来,现在上海的局势非常严重。”罗亦农见******匆匆赶来,便迎上前去,神色凝重地说:“湖州会馆被封了,商务俱乐部被封,三山会馆和华商电车公司被捣得一塌糊涂,一百多位工友牺牲,三千多支枪几乎全部落到了******的手里。据被我们买通英租界捕房负责潘连壁密报,汪寿华已经被杜月笙秘密杀害了……”
“汪寿华、顾顺章他们太轻率了,这么重大的事,怎么可以不向区委报告呢?”年仅27岁的赵世炎气愤地站了起来。
“现在不是追究哪一个人责任的时候。”******说。他当年也不过只有29岁,但在这一批年轻的革命领导者中,已经是大哥哥了。他接着说:“刚刚接到中央交通的报告,中央局派往上海指导工作的李立三、陈延年和维金斯基等人,途中受阻,还要晚一二天才能抵达上海。现在摆在我们面前最紧迫的事情是,在******突如其来的打击底下,我们怎么办?”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罗亦农回答:“立即发动全上海的工人举行总同盟罢工!以加倍的奋起回击******新军阀的屠杀政策!”
罗亦农话音刚落,总工会副委员长杨培生急急忙忙地赶了进来,他笑逐颜开地大声嚷嚷:“亦农,恩来,刚刚接到郭伯和报告,湖州会馆被闸北的工友们夺回来了!”
“噢?是嘛?”一听到这个消息,在座的所有人都显得非常兴奋。
湖州会馆被26军占领的消息传出以后,广大工人群情激愤,闸北五万多工人立即在青云路广场集会。到会的工友们一致要求北伐军交还工人纠察队的枪械,保护上海总工会,惩办流氓,肃清反动分子……会后,工人们忍着饥饿,在李泊之、郭伯和、沪西部委书记余立娅等人的带领下,举行声势浩大的游行,沪东、南市等地被打散的工友不时地参加进来,当游行的队伍经宝兴路、中华新路到达湖州会馆门口时,工人们义愤填膺,不断地高呼口号,要求二十六军撤出上海总工会。二十六军的士兵鸣枪警告,这枪声犹如火上浇油,愤怒的工人一拥而上,把士兵们统统赶了出去,将刚刚被摘下的“上海总工会”牌子又挂了上去,重新占领了湖州会馆,紧接着又夺回了商务俱乐部工纠队总指挥部。
在座的区委领导紧急商议了一下,作出了以下几个决定:
派杨培生到湖州会馆,接替被杜月笙杀害的汪寿华,主持上海总工会工作;
立即起草一项决议,以上海总工会的名义,发出紧急总罢工令;
通知全市各级工会,13日上午10点,全上海各业所属群众抗议白崇禧、周凤歧的血腥暴行,要求发还工人纠察队的枪械,保护工人纠察队。
已经是7、8点钟了,罗亦农看了一下怀表,匆匆站起来说:“现在南市西门公共体育场就要召开市民大会,我想去出席,向全体市民揭露******新军阀的面目。”
“不,你不能去。”******说:“我看还是让上海临时市政府秘书长林钧去主持,我们再也不能轻敌了。”
“对,我也同意,就让我和林钧一块儿去。”赵世炎站起来说。
“那也好。”罗亦农作了决定。
赵世炎、林钧、杨培生等人先后离开了罗亦农的住宅。
“亦农,你将上海今天发生的事变即告中央,我想再去找一下二十六军的党代表赵舒,要他对周凤歧施加点压力……”******也站了起来,准备离去。
“恩来,路途艰辛,你要多保重。”
此刻,湖州会馆依然是灯火通明,热气腾腾。工人们夺回了湖州会馆之后,为了防止军队的袭击,一万多工人露宿在湖州会馆的大院子里,有的手里还拿着木棍,死也不肯离开。春寒料峭,阴云密布,细雨绵绵,杨培生几次跑出来,劝工人回去休息,工友们死活不肯,有的人哼起了歌来:
天不怕,地不怕,
哪怕在铁**子下面开血花,
老虎凳,绞刑架,
砍掉脑袋只留碗大的疤,
拼着一个死,
敢把皇帝拉下马……
这歌声此起彼伏,渐渐地汇成了一股巨大的声浪,在阴沉沉的黑夜里回响……
杨培生激动得热泪盈眶。他下令办事员们将总工会所有的房间统统打开,让露宿的工友们进来休息。这悲壮的一幕,显示了上海工人阶级视死如归、不屈不挠的崇高品德……
雨停了,东方透出一线光亮,中国济难会的代表从附近买来几大车的大饼油条,送到了湖州会馆。辛苦了一夜的工友,每个人只吃了一副大饼油条紧了紧裤带,又赶到了青云路广场。这时已有消息传来,说是白崇禧下达了“戒严期间禁止集会游行”的命令,“违者格杀勿论”。同时各交通要道都有武装军人站哨设岗,沿途拦截工人通行。南市、沪东、沪西、浦东等地的工友受阻,无法赶到青云路广场。但闸北的工友穿弄堂,走小巷,还是纷纷来到了青云路广场,到了上午10点,已聚集了6万人。
中午时分,大会开始了。杨培生向到会的工友和学生报告了新军阀收缴工人纠察队的枪支弹药,屠杀工人、封闭总工会的经过,当他说到上海总工会委员长汪寿华已经惨遭暗害的消息时,在场的6万名工人和学生都失声痛哭了起来,“为死难工友报仇!”的口号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
下午1点,大会结束,工友们打着横幅标语列队游行,到宝山路二十六军第二师司令部请愿,要求斯烈师长履行诺言,释放扣押的工友,交还工人纠察队的枪械。当长达两华里的游行队伍行进到宝山路三德里附近时,天主教堂已经遥遥在望了。工友们奋臂高呼:“还我武装!”“打倒新军阀!”突然,天主教堂大门洞开,从天主教堂及附近的各条弄堂里冲出大批全副武装的士兵,只听见天主教堂上空一声枪响,这些兵士们一个个如虎似狼,不问青红皂白,向徒手游行的工人和学生开枪扫射,一时枪声大作,一串串子弹射向密集的手无寸铁的工人和学生,一排排的示威群众倒在了血泊之中……
密密稠稠的春雨落了下来,一百多名被残杀的工友倒在血泊之中,还有数百名受伤的工友在血泊中呻吟挣扎。雨水渗着血水,血水染红了雨水,宝山路上血流成河。二十六军在宝山路洞线实行特别戒严,禁绝任何人来往,死难的工友和在死亡边缘挣扎的工友混在一道,被士兵们倒拖着扔上卡车,一直到暮色降临才将死难工友的尸体全部运完……
几乎就是在宝山路天主教堂反动军队向赤手空拳的工友和学生开枪的同时,下午3点,大批流氓在反动军警的掩护下冲进了湖州会馆。流氓们逢人便打,见东西就砸,把留在湖州会馆的办事员赶了出来,文件、桌椅、玻璃砸了一地,上海总工会的牌子被劈成碎片,湖州会馆又重新落到了反动派的手里……
下午4点,第二师大批官兵在师长斯烈的弟弟斯励的带领下,重新占领了商务俱乐部上海工人纠察队总指挥部。当斯励神色冷漠地踏进总指挥部的大门时,不由得一愣,被士兵押着迎面走来的是******。
这一天下午,中央军委书记******正巧在工人纠察队总指挥部布置工作,与他同在的还有特别军委委员徐梅坤,于是******和徐梅坤一起落入了敌人的魔爪。
“周主任,”斯励向******行了个军礼,客气地喊了一声。
******站住了脚,问:“你是……”
“学生斯励,周主任,您不认识了?我是您在黄埔学校时的学生。”斯励回答。
“噢,你就是斯烈师长的弟弟?”******脸色铁青,浓浓的双眉紧锁,表情非常严肃:“你还有脸承认自己是黄埔学生?你还算是孙中山先生的信徒?你们公开叛变了孙先生亲手制定的三民主义和三大政策,屠杀工友,反对共产党,你还有脸见我这个先生?”
“学生是个军人,学生也是奉命行事……”斯励面带愧色,他四处张望了一下,低声对******说:“这儿是是非之地,不能久留,您就赶快离开这儿吧!请跟我来……”
“还有这几位工友……”******指指与他一起被扣的徐梅坤等人。
“请一块儿来。”斯励回答,说着他便带着******一行人,走出商务俱乐部大门,一直将他们送出了警戒线。
“周主任,请多保重。”斯励站停了,他神色凝理,向******行了个军礼。
“谢谢你了,咱们后会有期!”******久久地凝视着这位具有正义感的青年军人,仿佛要把他的容貌铭刻在自己的脑子里,然后转过身去,同徐梅坤等人,消失在黄昏的雾霭之中……
4月22日下午,李立三、陈延年以及中央军委代表聂荣臻如约来到徐家宅,会见了******。
“恩来,”一踏上******住的小阁楼,李立三就兴奋地说了起来:“中央来电了,说是4月27日在武汉召开党的第五次代表大会,讨论******叛变以后中央的方针大计,中央决定调延年、亦农、你和我到武汉参加党的代表大会……”
“那上海的工作由谁主持?”******问。
“中央决定由任上海区委代理书记,主持上海工作……”李立三回答。
4月16日,在辣斐坊中央军委机关,****上海区委举行了秘密会议,李立三传达了中央关于“隐蔽力量、准备再干”的指示,同时重新组织了****上海特委,成员有李立三、陈延年、******、罗亦农、赵世炎等,国际代表维金斯基也参加特委工作。在这次会上******义愤填膺,慷慨陈辞,要求特委向中央发电,请求中央与武汉政府通电全国,东征讨蒋。他伏在桌子上迅速起草了《迅速出师讨伐******》的电文,由******、李立三、陈延年、罗亦农、赵世炎、尹宽等六人联合署名,发给了中央。当时在党中央工作的蔡和森十分同意上海特委的电文要求,主张东征讨蒋,但是遭到陈独秀的反对。陈独秀主张继续北伐。******抓住了这个时机在南京发动了“四·一五”事变,反共清党,建立了国民党南京政府,开始了他长达22年统治……
“那……什么时候动身?”******问。
“明天就走。”陈延年回答:“这是怡和轮的船票,由红队李剑如负责护送你到武汉……”
“这么急?”******皱了一下眉头,思考了一会儿说:“聂荣臻是不是再在上海留一段时间,负责处理工人纠察队的善后事宜,要尽可能的把革命的火种保留下来……”
“好的,恩来。”聂荣臻愉快地答应了。
天渐渐地暗了,暮色苍苍,******化装成一名工人,由孙津川母亲作掩护,妆扮成母子俩离开徐家宅,悄悄来到了辣斐坊。第二天晚上他又在孙津川母子的护送下,上了英商怡和轮,和李剑如接上了关系……
船启航了,******坐在三等舱内,他透过狭小的窗口,望着外滩黑压压的幢幢高楼,望着黄浦江奔流不息的滔滔江水,望着上海这一片多灾多难的土地……1926年11月底,他受中央的委派,也是坐船从广州到达上海的,那时长夜如晦,反动军阀杀人如麻,上海处在血雨腥风之中……经过上海工人阶级前仆后继的流血奋斗终于从北洋军阀手里夺取了整个上海。但是,仅仅几个月,上海的工人阶段又被更阴险、更毒辣、更凶残的敌人重新枪杀,倒在血泊之中,斗移星转,地覆天翻……他仿佛听到了无数死难的工友在九泉之下呼唤,他仿佛听到了无数死难的工友在九泉之下呼唤,他仿佛听到了无数劳苦大众在苦海之中呻吟,他再也按捺不住自己无比愤懑的心情,他将自己滚烫的额头紧贴在冰凉的玻璃窗上,对着滔滔的浦江,立下了一个男子汉的誓言:再见了,大上海,我们一定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