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倪小笋与文人悦怔在原地,过了好久才回过神色,两人强忍着心中惊骇之情,深吸口气,同时向一旁的阿野望去。
阿野不解其意,眉目一皱,忍不住向流子云问道:“什么是浮黎体?”
微风轻吹而来,流子云的乌发微微飘动,看了他一眼,笑着道:“你可听说过浮黎族?”
阿野闻言沉默了一下,先是笑了笑,随即脸上又露出一副心神向往之色,道:“这当然听说过了,浮黎族内个个都是活神仙,而我们所生活的大陆,不正也是以他们命名的么?”
流子云笑了笑,洒然道:“神仙倒也说不上,但他们倒是个个天生神力,只因他们和你一样,都是万中无一的浮黎体。”
阿野点了点头,神色间略有困惑,但相对来说,脸上更多的却是欣喜之色,他虽是不太明白浮黎体究竟是什么,但能和浮黎族的人相提并论,他自然心中是高兴了。
看着阿野欢喜而又困惑的神色,流子云也是微微一笑,解释道:“浮黎族成立于数千年以前,相对别的种族而言,虽算不上历史悠久,但其内的道法造诣却不是任何一个种族可以比拟的,而浮黎族人表面上与人类毫无差别,可论道修炼资质,却绝不是一个层次上的。”
他看阿野听得入神,又接着道:“浮黎体是一种旷古绝伦的体质,凡是拥有浮黎之体的人,无一不是旷世奇才,除了元神与大道亲密无间外,还可开拓心窗。”
阿野有些不明白,问道:“心窗是什么?”
“眼睛。”
阿野更不明白了,失声一笑,道:“我已经有眼睛了,难道还要让我开拓第三只眼睛么?”
流子云也是淡淡一笑,道:“那倒不是,都说心灵的窗户便是眼,而眼睛除了可视之外,还有着一种不为人知的力量。”
阿野又笑了,他这次不是欢笑,而是嘲笑,他实在是觉得这传说中的仙人道法越来越像世人所叙说的歪门邪道了,当下他鄙夷的看了流子云一眼,道:“眼睛又不像拳头一样能挥出来,收回去,怎么会有力量呢?”
流子云向面带讥讽的阿野望去,心中倒也未有生气,笑道:“拳头可以轻易闪躲,而眼睛上的力量却是无法抵挡的。这是一种精神上的力量,一种振奋你血管的气势,一种灌溉到心脏的压迫,一种令人炫目的光芒。”
“这种力量,被世人称之为——神念。”
听到神念两字,阿野又忽然想起先前流子云被弹到墙角的情景,想不到这世上还真有如此古怪的道法,当下他心中已全无讥讽之意,干笑一声,面上略有愧疚之色,怯生生道:“那我刚才无意间所释放出的那股力量,便是神念吗?”
流子云含笑点了点头,可旋即似是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事,笑容忽然一僵,怔怔地望向阿野,神情中闪过一丝担忧之色,接着沉吟了一会,道:“不错,先前的那股力量,便是从你的眼眸深处散发而出的。”
阿野一时陷入了沉默,想不到自己还未入道,便得到了如此重大的消息,想起一片光芒的未来,心中的兴奋之情却是久久未有平静下来。
流子云看着一旁发愣的阿野,忽的拍了下他的肩膀,笑道:“今天我和你说了这么多,你可知道我究竟想表达的是什么?”
阿野抬起头来,朝他笑了一笑,烛光照在他的脸上,使他无邪的笑容更是明媚了三分,这一刻的他,是多么的结净透明,而许多年后,他回顾韶华时,可否还会记得他当时的年少无知呢?
似是过了很久,他才豁然开口道:“人的力量是无止境的,只是更多时候我们都安于现状,不愿发掘罢了。”
说到这时,他脸上竟是缓缓出现了凄然之色,凉凉的烛光似是在他脸上蒙上了一层冷冷的冰霜,他遥望窗外,久久未言。
过了那么一会,他才叹了口气,悠悠道:“哪怕当我们恍然觉悟时,又有多少人能信以为真呢?唯有可靠的力量才能使我们所受屈服。”
“仿佛我们这一生,都是随波逐流,哪个观念更强时,我们便屈服于哪个,却很少有人敢于面对这个冰冷残酷的世界,敢于发表自己的衷心言论。”
听到阿野所叙说的话,流子云不由一愣,想不到自己所叙说的一些大道观念竟使得他有这些想法,当下又是对他一番刮目相看,过了一会后,他笑道:“你有这些想法很好,但我希望你能记住这句话。”
“别人的道永远都是别人的道,唯有遵守自心之道才是无上大道,这世上虽是有千千万万种修炼心法,可那毕竟都是他人的,你永远都不可能胜过于心法的主人。”
此时,阿野脸上的凄然之色已淡然了几分,闻言他皱眉道:“可我对修道之事,只知滴水,至于如何修炼我都不太清楚。”
流子云淡淡一笑,却是从怀中拿出了一本破旧不堪的古书递给了他,道:“这并不是什么修道心法,但却是我的一些心得,你可大致看看,至于你的成就如何,那就得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阿野收起了古书,感激地看了流子云一眼,沉思了一会,又突然问道:“难道子虚山上所有修仙之人,都是靠自己修道的吗?”
闻言,流子云的神色竟是忽然一正,此时,他一个无意的眼神就似是一种无法言喻的自信,缥缈的身影在微弱的光辉下看上去是那么的不可一世,在这一刻,仿佛从他的身上倒映出了一个挺拔而又有几分落寞的背影。
而那个背影的主人,就是西凉川。
过了那么一会,他忽然开口了,声音响亮而又激荡:“不,唯有西凉川的弟子才修自心之道!”
话一出口,一旁的文人悦和倪小笋脸上也旋即露出了傲然之色,阿野愣愣地望着他们,心中的兴奋犹如一波又一波的浪头朝着心海打来,兴奋之余,脑海里又忽然浮现出了西凉川的身影,也不知他如今究竟在哪?
当下他心中还不由暗暗发誓,今后一定要得道成仙,成为万人瞩目的大仙侠。
想着想着,嘴角边竟不自禁地上翘了起来,露出了一抹仿若晚霞而至的微笑。
流子云本想还说些什么,可他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事,心中不由一紧,他脸色虽还是保持着镇定平静,但言语中还是有着一丝可轻易察觉的焦虑与不安,道:“小师弟,该了解的你都了解了,还有一些我未叙说的书中我都会一一点到,你有何不懂的知识看书便可,若还是不懂随时都可来找我,师傅这几日不在,所以这几天你只要潜心修炼便可,时候不早,我先行告辞了。”
说罢,竟是急匆匆地向屋外走去,只是临走时他身形又是一顿,道:“明日有早会,不过你不去也罢。”
然后,他踏进了黑夜里。
但这一刻的夜,似乎带着那么几分恐怖,还隐隐有着一丝躁动。
阿野远远遥望着他即将消失在黑夜里的身影,带着一丝深思之色,微微皱了下眉头,他怔怔地站着想了会,随即缓缓回过头来,对着两位还未散去的师兄展颜一笑,道:“我没有什么名字,你们以后叫我阿野便可。”
那个叫文人悦的文弱男子却是斜视了他一眼,旋即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竟是屁也没放一个就扭头走了。
阿野见他态度恶劣却也没有生气,只是似笑非笑地目送着他的离开。
待文人悦走远后,而那个叫倪小笋的肥胖男子却是傻兮兮地对阿野笑了一声,道:“你……你叫我小笋就好咯。”
阿野不由一愣,这肥胖男子看上去皮糙肉厚,可说起话来却娘里娘气,甚至还有一点点土气,但阿野也没多想什么,倒是哈哈一笑,玩笑道:“孙子的孙吗?”
闻言,倪小笋倒也没生气,竟又是傻呵呵地笑了一声,摸了摸后脑勺,迟缓缓道:“不是啦……是……是笋子的笋。”
“哈哈,那不就是孙子吗?”阿野看他这个人虽是有点呆傻,但对他却颇有好感,当下又开了一个玩笑。
倪小笋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叹气道:“哎,随便你啦。”
阿野撇了撇嘴,笑嘻嘻道:“小孙,以后我在这儿被谁欺负了,你可得要来帮我啊。”
倪小笋神色竟是忽然一喜,拍了拍胸膛,道:“放心啦,有我……有我在呢……”
阿野见他每说一句话都要停顿几次,还得重复几次,不由一笑,道:“小孙,你是结巴啊?”
倪小笋“啊”了一声,旋即竟是腼腆地低下了头来,搬弄着手指,低声道:“我……我好像……像是的。”
阿野盯着他看了好久,随即竟又是忍不住“噗嗤”一笑。
倪小笋面色不由一红,转过头去,道:“我先得回……回房修炼了,不然等师……师傅回来看我道法未……未有长进的话,我……我肯定要挨……挨挨骂的。”
阿野点了点头,收回了笑容,但话语中还是带了几分笑意,道:“行,你先回去罢,明天见。”
“再……再会。”
……
夜色朦胧,但见明月当空,月光透过了一户纸窗,透进了屋内,洒在了阿野的脸庞。
离众人散去已快有半个时辰了,阿野在这半个时辰内只是干坐在床上,什么事都未做。
但他却是在想,想故友,想家乡,想起了往日的风声欢笑,想起了往日的烟花细雨,这一切都是美好而温暖的,但他回想的时候却是残酷而冰冷的,冷入心髓。
为什么如梦似幻的美好回忆,在人走茶凉时细细品味总会觉得一丝不甘,一丝苦涩呢?
他的心是冷的,四周的温度也是冷的,他坐在冰冷的床上,却是忽然和煦的笑了,这一笑,就像春风里明媚的阳光,转瞬便瓦解了一切冰寒苦涩。
他怎么就突然笑了呢?
他心里是这么告诉自己的:“与其徘徊在往日的山谷,不如向来日的圣辉踏步。”
有这么一条光芒万丈的前路,他为何还要逗留在迷茫不堪的前路呢?
虽是如此所想,但他心中对故友的挂念,还是永世不会抹灭的。
想通之后,他忽的长处了一口气,却是拿出了那本破旧不堪的古书,他的手微微顿了一下,接着似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翻开了书的第一页。
他不由一怔。
但见第一页只有一个笔锋强劲的大字:
“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