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起杭州地标性的文化风景,应该说有不少,因为西湖边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块砖石都跟文化沾亲带故,但仔细一想,所谓亲和故都是有点过去式,当代当下的就相对少了一点,虽然杭州颇有海纳百川之态,但本土文化休闲地标还是不多。图书馆搞搞讲座,酒吧里放放纪录片,抑或是诗歌走进咖啡馆,基本的套路也就这些了,总还觉得有点意犹未尽心存不甘。
这个时候人们常常会说起一家叫纯真年代的书吧,开了已经有14年了。过去开在城西的古荡。现在人们少打电话而多用手机发短信,也很少在家里会客而要去酒吧咖啡馆与人聊天,像我们这种码字的,甚至都不肯待在家里码字,有时还非得去外面找灵感,但是酒吧有时又太嘈杂,说话都要咬耳朵,太费劲;茶馆呢市民气息太重;咖啡馆呢又太商务和暧昧了一点,于是书吧这种形式便应运而生,它兼具了酒吧、茶馆和咖啡馆的功能,但是它又有书和杂志。所以我们所说的书吧,就是书和吧的一种混搭,可动可静,你可以安静地找书看,可以笔走龙蛇,当然你也可以畅饮或细品慢啜……
但是纯真年代出现的时候,情况并不是很好,它出现的时候其实也有先天的不足,当时跟消费者的心态还是有距离的。我的一个朋友就说过,他说要是喝酒,他会去找更放得开的地方;如果是看书或买书,他会去图书馆或书店,那会更专业和安静,选择余地也会更大,且更重要的,他说他已经是一个中年人了,还到纯真年代里去泡,那就觉得跟身份不符,好像那是少男少女们聚的地方……
然而“纯真年代”这个名字的由来以及一直来的坚持,要归功于书吧的女主人朱锦绣。十多年前朱老师曾患恶疾,她以良好的心态战而胜之,康复后便萌发了开一书吧的想法,而且坚持要用“纯真年代”这个名称,这想法受到了她先生的支持。她先生就是著名的评论家盛子潮。子潮和锦绣,是厦门大学研究生时的同学,郎才女貌,一时成为美谈佳话。生病前朱锦绣在大学任教,病愈后决定过自己的日子,因为已经从鬼门关走过一趟,就很想完成一个夙愿,开一家书吧。夫妻一条心,黄土都变金。但既然是个商业场所,就得有房租、有服务生、得有成本支出。杭州的房价之高全国著名,大多数文学青年和大学生基本都囊中羞涩,所以在房租的一片看涨中差不多煎熬了10年,纠结和压力如影随形,那些年有不少书店书吧开不下去,最后变成了足浴店。
这个时候里尔克的诗“挺住就是一切”便大起作用了。子潮在大学时代就是个诗人,深谙生活和诗意之间的矛盾,后来他做了浙江文学院的院长,交往的都是文人。他当时就想,在民国时期作家们可以自己做出版开书店,那么现在为什么不可以利用作家们到杭州开会采风的机会请作家来讲讲课、跟读者见见面呢?而作家们也高兴,以前讲课见面的形式都太过正式和商业,现在可以喝着茶,看着西湖风景,那就属于人生快事之一了,所以几乎没有不答应的。
渐渐的,纯真年代成了文化人的一个基地,成了文化情报的集散地,尤其是它从城西搬迁至宝石山上之后,在著名的保俶塔下。保俶塔如少女,雷峰塔如老衲。那现在这么一个可以看到西湖的地方,少女和老衲都来了,真的,这里便成了名副其实的文化客厅。
10年,弹指一挥间。我们的阅读和酒量,我们的阅历和年龄都见长了,而纯真年代也坚持了下来。这个文化客厅终于可以放到全中国乃至全世界去说一说了。因为在我的经验中,还没有哪一家书吧是开在风景区的半山腰上的。从西湖边的断桥往著名的北山路走,左手是西湖,右手全是民国大宅,走个十来分钟,在上著名的初阳台的方向,然后登山步行几分钟,待出微汗后就到了纯真年代。无论是室内还是室外,西湖风景尽收眼底,那种感觉,好像只有西泠印社和楼外楼上才有,但它们没有纯真年代来得那么高。高有什么好,高就来得爽,这个时候你品着的不只是一杯龙井,而是整个西湖啊。而且你一定得步行上山才行,逼着你低碳,逼着你环保,逼着你健身。所以到杭州来的文化人,要么先西湖边转一圈,要么先到“客厅”报到,更爽的事情是这里也可以吃饭了,文人相聚,一边欣赏风景,一边品尝美食,还有满架子的书,看看书聊聊天,真有点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意味了。尤其是在这山上开文学派对,真有点山上方半日,世上已一年的感叹。是啊,文学也可以派对,具有娱乐精神的是,纯真年代在年末的派对晚会上会发出好多“年度大奖”。
早些年的纯真年代的确有点养在深闺无人识的味道,但现在不同了,现在变在风景区内,变成了游客的休憩之所,一清早爬山晨练的人都会路过,坐一坐吃个简餐也很是方便,而文人一般都在晚上出没,所以她也是个惠民之所,你既可以路过喝瓶矿泉水或可乐,也可以喝一杯德国原装啤酒。而更重要的是,书吧最终还是姓书,比如在“4·23世界读书日”时,纯真年代就举办了一个大型朗读会,参加者多是市民和少年儿童朋友,当然还有诗人和作家。更重要的是,这里成了一个精品文化的基地。莫言到杭州来,就喜欢那书吧坐坐,不少茅盾文学奖的得主也来过书吧。盛子潮是茅盾文学奖的评委之一,茅盾文学奖公布之后,书吧就用了5周5个晚上的时间,来专门品读这五部获奖作品,专业且小众,但每一次书吧还是坐满了人。书吧还把眼光放到了国际上,德国汉学家顾彬也成了书吧的常客,2011年特朗斯特罗姆获诺贝尔文学奖之后,书吧即请来了翻译家李笠举办了特朗斯特罗姆的诗歌朗诵会,效果甚佳。所以,现在的纯真年代,可说是既接杭州草根地气,比如它有适合老年人的晨读夕阳活动,又有适合小朋友的品读唐诗经典活动,同时还有朱老师的强项英语角活动,它又是谈笑有鸿儒的一个文化客厅。2013年的5月4日,一位是余华研究者洪治纲,一位是莫言研究者叶开,两位作家学者开展了一场对话,碰出了思想的火花……这里可茶可酒,可书可诗,可风花雪月,可春夏秋冬。
只是好事总要多磨,2012年的春天,子潮又被查出患有癌症,接着朱老师便像当年子潮照顾她那样照顾先生,我记得有一次店庆活动,子潮刚刚动过手术,朱老师小心地携着子潮唱起了一首《牵手》,当时在座的不少人都流下了眼泪,大家齐声喊:加油!
前些日子,有一则萧山的形象广告说萧山是“华东会客厅”,那么纯真年代是西湖的会客厅或许也是准确的吧!其实不仅是会客厅,还是一片精神的栖息地,是一个给人做梦的地方。也许有朋友要问,这么好的地方怎么给了纯真年代书吧?其实这地方20多年来几经易手,也开过茶馆,但总显得有点惨淡。好在我们现在渐渐有了开放和开明的姿态,人们也知道文化和商业其实也是可以和谐共荣的,何况西湖申遗成功之后,文化景观更需要保护,那么纯真年代这张杭州的文化名片,放在这里用这对夫妻的姓名来说,真是盛逢其时,一片锦绣,莫言还专门写了一副对联呢,这就是——看山望锦绣,问湖弄子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