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袁屯其实就是一个只有几十户人家的村庄。因为村里的居民大多姓袁,所以叫做小袁屯。
就像易军所在的村庄,因为多数人姓易,所以叫易家村一样。
中国农村的许多村落都是以村子里占据优势的人的姓氏来命名的。
小袁屯与易家村之间隔着一条江——南盘江。这条江虽然名为江,但是江面狭窄,从表面看来还比不上一条普通的河流。
所谓“人不可貌相,水不可斗量”,如果你只看表象,一定会吃亏上当。
南盘江地处内陆,两岸夹山,隐藏在云贵高原的腹心地段。山势陡峭犹如刀砍斧削,猿猱欲度愁攀援。沟壑纵横,把一座山峰切割成姿态万千的风景。这也就使得南盘江呈现出了独具特色的凶险。
表面看来,就像一条慵懒的大蛇,蠕动着身体蜿蜒前行,似乎波澜不惊。其实暗流涌动,凶险万状,每年都有人葬身江底,尸骨无存。
由于地处内陆,加之山重水复,这里的交通非常落后,信息十分闭塞,使这里成为了名副其实的三不管地带,无人问津。
如果是和平年代,这样的地理位置,必然给当地居民的生产生活带来极大的不便,严重阻碍社会经济的发展。可是,战乱纷争的年代里,这里却成了世外桃源。一切的喧嚣与尘杂都被险峻的高山和陡峭的绝壁挡在了外面。这里成为了一个相对封闭的乐土。
由于少有人涉足,这里的植被和各种珍稀动物得到了很好的保护。
小袁屯与易家村一衣带水,隔河相望,鸡犬之声相闻。然而,两个地方却属于不同的省份,两地居民老死不相往来,生活习惯也有着较大的差异,就连语言这个最基本的交流的工具,都有着明显不同。南盘江就是两个省的分界,水资源管理和利用,各家享有一半的权利和义务。
小袁屯属于黔州省的管辖范围。背靠青山,面临江水,绿树环绕,土地还算平整,一条小河依偎在小村周围。这是一个适于人居的人间仙境。
村里的人早就已经听说了,村长的女儿袁翠华与江对面易家村的一个小伙子对歌对上了眼,今天晚上就要来抢亲了。
翠华的父亲袁明朗敦促着妻子,早早地就把晚饭吃了,赶紧到外面串门去。临出门时,他专门交代了一句:“老婆子,你动作放快一点,不要等人家来了还在家里摸。记得把娃儿带上、看好,不要让他们跑回来。”
这是一句当地的方言土话。按照当地习俗,女儿出嫁的这一天,作为娘家人,都要找个理由出去串门,只是把待嫁的闺女留在家中,等待着男方带着人来抢亲。一定要等到男方把人抢走了才能回来,否则不吉利。
在这个过程中,最令人担心的就是小孩子,如果不看好了,他们会趁着大人不注意的时候溜回来看热闹,这是孩子的本性,却有违风水习惯,所以,不管哪家遇上这样的事,都会把看管孩子视为重中之重。关于这一点,袁明朗其实不担心,妻子完全可以做好。
做为男人,拿得起放得下,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男子汉,大豆腐,要几块打几块。”(这是没读过书的悲哀,他其实是听村里一个有文化的人经常说‘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他不明白什么意思,还狗尾续貂加上一个‘要要几块打几块’。他不知道自己所犯的错误,还时常为自己的发明创造自鸣得意呢)
都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看着女儿从牙牙学语的小丫头片子,出脱成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养了十多二十年的闺女,说走就要走了,每一个做父亲的人都会有几分不舍。但他明白“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道理,女儿这是去寻找自己的幸福,迟早都要面对。还是用老袁自己的话来说比较形象——千年老母猪,总要挨一刀——女婿他也见过,还算满意,他没有任何理由不让女儿离开。于是故作潇洒,背着手走了。
女人不一样,孩子是母亲身上掉下的一块肉,一把尿一把屎的拉扯大,就要被抢走了,她心里难受。同时也担心孩子,这一去,那就是离开了母亲的怀抱,而且很快自己也要做母亲。她担心女儿会被欺负,担心女儿能不能独自应对生活,担心……担心这样担心那样,所以想在女儿离开之前,把自己做媳妇的经验传授给她,教她如何做人等等,弄得就像生离死别一般。
老袁就是担心妻子心太软,絮絮叨叨,说起话来没完没了,耽误了女儿的美好时光。
老袁的妻子叫刘素贞,她其实是一个能干的女人,三下五除二就把碗筷收拾好了,急匆匆地来到楼上,看着女儿梳洗得整整齐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她不禁想到了自己出嫁的情形,一朵红霞自然的漂浮在她的双颊,那是思春的味道,带着三分羞涩,七分的渴望。同时也有着十分的不舍。心里非常矛盾。
她怕女儿看破她的心思,咳嗽了一声,把飘飞的思绪收回来,问了许多女儿准备的情况,也教了她许多初为人妻的私话。直到村口袁大哥家的大黄狗雄浑的“汪、汪汪”打破了村庄的宁静,她才兴犹未尽的说:“翠华,他们来了。我跟你说的那些话,你可要记好了!啊?”
说着这些话,刘素贞一步三回头地从楼上下来,招呼着家里的三个孩子,逃跑一般沿着村里唯一的一条小路,小跑着向另一个方向行去,很快就消失在了树的浓荫里。身后传来一个稚嫩的童音:“妈妈,妈妈,是不是姐夫要来接姐姐了?”
回应他的是满村子的狗叫。
在一片狗的狂吠中,易联率领他的团队进入了村庄。每个人的手中都有一截打狗棍。
这个村庄,由于距离其它的村庄太远,几乎家家都有狗,用来看家护院。在袁大哥家大黄的带领下,几十只毛色各异、大小不同的土狗,在抢亲队伍的前后左右散开来,发出一致的声音,还是有些碜人的。
狗是很有灵性的动物,它们似乎猜到了这群人此行的目的,只是在人群周围此呼彼应的叫上几声,并没有向抢亲的队伍发起攻击。它们追随着这群人的脚步,忽左忽右、窜前窜后,倒给沉寂而又冷清的空气带来了许多活力。
易联很有经验,早就对他的团队作过交代,没有一个人去挑衅狗的耐性。他们朝着既定的目标,不紧不慢的前行。只有不同位置上的三四个人,按照易联的吩咐,对狗保持着足够的重视。他们用眼睛的余光扫视着狗的动态,随时发现狗群中的危险分子。
如果有不识好歹的狗企图向他们靠近,他们也不会做出过激的举动,只会用手里拿着的一米多长的打狗棍指向不安分的狗。那狗呲着牙、斜着眼睛瞟了人群几眼,窜回了狗的队伍中。
偶尔也有胆子大的狗,试图冲击人群。负责警戒的人早就瞄准了,那狗往往都要昂首向天,先狂吠几声,似乎是向天上的神作出1请求,获得允许之后,才向人群发起猛烈的冲锋。
咬人的狗不叫,会叫的狗不咬。
向人群冲过来的狗总是默不作声,负责警戒的人深谙此道。在它们向天狂吠的时候就做好了准备。等那狗十分接近人群的时候,才猛然弯腰,做一个下蹲的动作,仅此而已。那狗猝不及防,一个急刹,蹲坐在地上。由于惯性的作用,还顺着地面滑行了一段距离,狼狈不堪地倒在人的脚下,成为了一只任人宰割的可怜的狗。
有人飞起一脚,踢在狗的肚子上。那狗借着这股力,后腿用力一蹬,侧身站起,夹着尾巴逃走了。留下一串“缸啷啷”的惨叫,再也没有了刚才的高亢与雄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