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到来,英俊爽朗的阿黑哥就会隔着江水,对靓丽妩媚的阿表妹唱起那醉人的情歌:大河涨水沙浪沙,鱼在河中摆尾巴;心想鲤鱼来下酒,更想小妹来当家。
如果阿表妹认为这位阿黑不是她想要的类型,她会用一样的曲调婉言拒绝,阿黑哥也绝对不会生气,更不会死缠烂打,而是自觉的离开,重新寻找属于他的新感觉。这时候,你会听到一个求偶的声音:雾露岩来雾露岩,雾露腾腾满大岩;得见雾露顺岩转,不见小妹顺路来。只要一听歌词就能明白,这位哥哥现在是单着的,同样单着的妹妹就会与之对上:樱桃好吃树难栽,小妹好玩口难开;唱首山歌表表白,哥哥把妹抢回来。
如果双方对上了眼,他们就会继续用歌喉述说着相互的爱恋与思念,并为进一步的交往进行着心与心的沟通,情与情的融合,一直到谈婚论嫁。
这里的婚姻习俗,简直就是神话故事里才有的传说。带着粗野,带着蛮荒,带着原始与蒙昧,却又显得那么淳朴和干净。虽然简单却一点也不单调。
等到男女双方商定的日子,小伙子就会率领十几个甚至几十个如狼似虎的青壮年男丁,浩浩荡荡地向女方家里奔腾而去。这是一支抢亲的队伍。
新郎官早就采好了点,甚至计算好了抵达目的地的时间。他们一般都会在夜幕降临,天将黑未黑之际,摸进那不算大的村庄,在一片鸡鸣犬吠的喧嚣中,将新娘子抢出来,绝尘而去。
如果到达目的地的时间早了,他们也不会急着进村。而是在距离村庄一两公里的地方,找一个相对平坦,最好是有草或者是有着许多大石头的地方暂时停留,各自为自己的屁股找到一个干净的地方舒适地坐下。然后开始散漫的摆龙门阵,一边交换着新娘子的种种传闻,一边向新郎官发起各种挑衅,还不时地说上一些浑话,更多的是荤段子。新郎官殷勤地发烟。
一片笑闹混合着男人们嘴里喷薄而出的烟草味,等待着夜幕降临。
这时候的新郎官,很少参加其他男人的调笑与议论。他一遍一遍地给那些男人们递上事先剪短的草烟,一边斜着眼睛向村里瞟去。看到袅袅的炊烟从树缝里薄雾一般的散开,他的脸上就会荡出憨厚而又甜甜的微笑。
直到村里的烟与山中的雾完全融合在一起,他才把笃定目光盯住了带队的长者。
所谓的长者,一般都是村里辈份较高的人,年龄不一定大,否则抢不了亲。这个人一定是这群人的带头大哥,他在这群人里有着绝对的权威。这次的行动,完全听从他的指挥。
这次抢亲的新郎官叫易军,带队的长者叫易联,是易军的亲叔,因为排行老六,是哥弟中最小的,易军管他叫六叔。
易联自然明白侄儿心里的猴急,他不紧不慢的说出一句让易军无可奈何的话:“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然后用一副玩味的嘴脸看着一脸窘相的眼前这个只比自己小了四五岁的侄儿。
易联带队抢亲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抢亲队伍中的大多数人也不是第一次干这事,他们都很有经验。
每当这个时候,队伍里都会爆发出一阵狂放的不怀好意的笑声。
每当这个时候,新郎官都会自觉地再次的给所有人发上一圈草烟,还主动为长者点燃了烟卷,一副讨好的样子。大多数的男人们的嘴里、手里甚至口袋里都塞满了新郎官递来的烟叶。
等到村里有了那么一两盏昏黄的灯光从树缝里透出来,易联将忽明忽暗的正在燃烧着的烟卷在脚底板上用力一宁。缓缓地站了起来。
男人们都知道易联这个招牌动作所代表的含义。他们就像得到了命令的士兵,迅速灭掉手中的烟卷,像失去重压的弹簧一样跳起来,聚集到易联的身边。
易军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紧挨在六叔的身边。
易联用坚定的眼神向身边的男人们扫视一遍之后,慢悠悠的将旱烟袋装进口袋。
这根烟袋是他身份的象征。乌木制成,遍体通红。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就像一位长者一样的沉稳。通透的红,就像十分成熟的板栗,稳定的板栗的色泽,在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显示出一种沉稳与大气,在十分的厚重之中,闪耀着智慧的光芒。
乌木是制作烟袋的上好材料,向来有着“一寸乌木一寸金”的美誉。然而,并不是所有的乌木都可以制作成上好的烟袋。
原因在于,乌木的生长周期长,几十年甚至几百年树龄的乌木才能够砍烟袋。最关键的是,绝大多数的乌木都没有花纹,或是有花纹但纹理紊乱。
最好的花纹是牛肋巴骨花。它的纹理就如同它的名称,形状像牛的肋骨,排列整齐,形成螺纹,一圈圈均匀分布,间隔基本一致。在暗红的本色中,夹杂着银亮的光圈,既醒目,却又不刺眼,浑然天成,价值不菲。
这样的烟袋是烟袋中的极品,可遇而不可求,谁得到都会被视为珍宝。因为数量极少,基本没有比较的对象,它的价格也就无从谈起。喜欢的人会用一座很有规模、极上档次的房屋来交换一根烟袋而往往求之不得。
易联手中恰好有这样的极品烟袋,无论到什么地方他都要带在身边,珍视程度不言而喻。
他把眼袋装进口袋,摁了几下,大手一挥,抢亲的队伍向小袁屯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