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理现场的时候,我先安排人将那几个身负重伤的卫兵送到医院治疗。他们中有缺胳膊少腿的,有的身上还带着弹片,鲜血染红了大片的衣襟,如果不及时救治,可能还有生命危险。他们先还不愿意,说大总统还没有脱离危险,要誓死保证大总统的安全。事实也是这样,只要还能够站起来的护卫,都环卫在大总统的周围,保持着足够的警惕。还是大总统下了死命令,他们才接受了我的安排。”
“我在大总统身边没发现大哥,心里非常焦急。他可是卫队长,除非极端特殊的事情要他亲自去处理,一般都跟大总统寸步不离。大总统一离开,我就飞身扑入那片血肉模糊的地方,却怎么也找不到他的身影。现场留下了十三个血肉模糊的躯体,从服饰上可以判断出,有九名卫兵的尸体,其他四具尸体身份不明。”
“这里还有一个!”不远处的一棵树后,有人大声喊道。“我一个纵身扑了过去,真的是胡大哥,他倒在一片花坛里,人事不省。他的一只腿从腿根被炸飞了,另一只腿上也插着好几块弹片,鲜血淋漓。唯一剩下的一只手,紧紧抓着一只断臂,那是活生生地才敌人的身上扯下来的。”
“我用两根手指探了一下他的鼻息,一息尚存。我抱起大哥,冲向最近的一匹战马。我翻身上马,一手执缰,单臂将半个大哥护在怀里,两腿一夹,风驰电掣地向附近的医院赶去。”
“这是一家法国人办的医院,叫玛利亚医院,技术水平很高。我们当兵打仗的人,在战乱纷争的年代里,生生死死那是家常便饭,就是平常训练,也难免有个闪了腰、扭了脚的,所以对各家医院都比较熟悉。我给大哥找了这家医院最出名的外科医生,希望能够救得他一命,哪怕是将来不能再吃大兵饭了,那也无所谓。大哥的荣耀有我的一半功劳,但是,大哥也在大总统面前给我说了许多好话,没有大哥,就没有我的飞黄腾达。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早逢春,这几年来我也攒下了不少钱财,只要大哥能够保住这条小命,我发誓要给他养老送终。”
也不知什么时候,凤儿已经靠在了谢飞鸿的身侧,两只手紧紧抓住他的胳膊。直到抓得疼了,谢飞鸿才发现,她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他伸出另一只是,拨开凤儿的手,再把刚才被抓住的手轻轻拢在她的肩上。凤儿蜷缩在谢飞鸿的腋下,两只手揪着他的衣服,一句话也不说,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王汝贤翻飞的嘴唇。
“萨克奇医生带着两名助手来到病床前,戴上一名助手递过来的消毒手套。另一名助手捏亮手中的小灯,照着胡大哥的眼睛。萨克奇医生俯下身子,把右手的拇指跟食指捏拢,贴在一只眼睛的上下眼皮上,然后分开手指,突出的眼球暴露在灯光之下。萨克奇医生摇摇头,又分开了另外一只眼睛的眼皮,说了一句话:瞳孔散大、固定不变,没救了!”他耸耸肩,摊开两手,向我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动作,就想离去。
“我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慢慢地跪下。男儿膝下有黄金,我跪天跪地跪父母。除了天地父母和列祖列宗,除了那次跟大哥的结拜,我没有给任何人跪下过。我就是一个宁愿站着死,不愿跪着生的人,但是,为了救大哥的命,我给一个外国人跪下了。萨克奇的医院在义和团运动中受到过冲击,我曾经给过他一些帮助,这些年来也交往不断。我相信,只要有一点的希望,他都不会放弃,但是,我还是不甘心。”
“萨克奇看着我如此的坚持,又一次耸肩、摊手、摇头,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动作,然后把挂在脖子上的听诊器取下来,挂在我的脖子上。我不明白他说的‘瞳孔散大、固定不变’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听诊器起什么作用,心里就想着‘没救了’这三个字。”
“萨克奇是个中国通,汉语说得不算顺溜,却都能听懂。他看出了我的疑惑,一边把听诊器上端的两个小东西塞进我的耳朵,一边用那不算顺溜的中文说:‘你们中国的中医用手指给人号脉,这个就是我们用来号脉的工具。它是我们法国医生雷奈克于1816年第一个发明了听诊器,1817年3月8日开始用于临床诊断使用。可以听到静脉、动脉、心、肺、肠内部的声音,甚至可以听到母体内胎儿的心音。这些声音都没有了,人也就没救了。”
“说话的同时,一个镜状的漏斗一样的东西贴在了我的的手腕上,我听到了‘嘭嘭’的脉搏跳动的声音。萨克奇又把漏斗一样的东西贴在我的胸口上,‘嘭嘭’的心脏跳动的声音比刚才的脉搏跳动的声音更响。这样的动作在大哥身上重复了一遍,这下我明白要干什么了,我用心地听着,却什么也听不到。我还是把两根手指放在了大哥的鼻孔处,我的心里一阵悲凉,一点气息都没有了。我一下子瘫软在地,一个钢铁一样的汉子,说没就没有了。”
就在这时,张副官踏进了休息室,径直走到王汝贤身边,附耳低语了几句,又匆匆出去了。
王汝贤把放在桌上的大盖帽拿在手里,又喝了一口茶,这才说到:“我要去开会了。赵海洋会来陪你们的,有什么要求尽管跟他提。对了,我可能会晚一点回来,你们不妨去拜望一下范国璋,多个朋友多条路。如果要去,就让赵海洋帮你们联系。”也不等两人作何反应,王汝贤说完就站起身来向外面走去,没走出几步,大盖帽已经端正地戴在了头上,挺直的腰板展现着一个职业军人的硬朗作风。
谢飞鸿将凤儿的身子扶正,深情地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别动,马上追着王汝贤的身影,出门为将军送行。来到门口,刚好看到王汝贤坐进他的福特车,挥手告别后,目送着福特车消失在一个拐弯处,他又回到休息室,没想到赵海洋就像能掐会算一样,已经在这里侯着了,正在和凤儿说话:“将军有交代,今天我就给二位服务,有什么能帮上二位的,尽管吩咐。”
凤儿看着谢飞鸿,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谢飞鸿直接了当地说:“赵副官,麻烦你给我们找辆车,有一点私事需要处理一下。另外再帮忙联系一下范将军,我打算下午去拜会他老人家。我们住在衡峰大道衡大酒楼,你可以到那里找我们,也可以电话联系。”
“好的。”赵海洋说完就走,还是那么干净利落。不一会就回来了:“我给你们找了一辆黄包车,路费付到你们住的酒楼。如果要改道,你们自己跟车夫说。范将军那里,等我联系好了,再跟二位联系。”
谢飞鸿真心欣赏赵海洋的干练,但是因为在天香阁的那点过节,他也只能抱一个公事公办的态度,随手递过去一张纸条:“这是酒楼的电话,有事联系。”
赵海洋接过纸条,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车子已经在外面,二位请!”说完就在前面带路。
黄包车是日苯人1870年创制的人力交通工具,所以又叫东洋车、洋车。1874年由法国人米拉最先从日苯购进上嗨,他先向法租界公董局呈报计划,要求“在两租界设立手拉小车客运服务机构”,申请了十年的专利经营权限。后经法租界公董局与公共租界工部局协商,同意由两局发放人力车执照,并批准路程价格。为引人注目,招徕生意,车身涂黄漆,故名黄包车。
由于它的便利性和实惠性,不少权贵加入这个市场逐利,成立车行,少数掘金成功的车夫也有了属于自己的黄包车。黄包车很快就在中国大地上遍地开花,人力车夫人满为患。政府为了规范市场,避免恶意竞争,在收费、外观、线路和管理等方面制订了许多新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