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汝贤看到大家到不动,冲着卫兵怒吼起来:“滚啊!都他妈站在这里干什么,看耍猴吗?”
“王主任,你什么意思?在你的眼里,我孙某人还真是只猴子啊?”孙老板阴阳怪气地说。
“误会误会!孙老板误会!你要是只猴子,那也是孙大圣!齐天大圣是不会跟我们这种大老粗计较的,对不对?”真是一物降一物,癞蛤蟆降怪物。这火爆脾气的王汝贤在孙老板面前,还真能装孙子。
卫兵们不敢再耽搁,潮水般向楼下退去。孙老板阴阳怪气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这梅园啊!还有这桌子,相思木的明代家具啊!你们倒是真会糟蹋!”
王汝贤忙说:“孙老板放心,就麻烦你安排几个人来收拾收拾,再给我们换张桌子,重新整上一桌,我要跟这位小兄弟握手言欢。钱嘛,那是小事一桩,明天我就派人给你送一千大洋过来,这样行了吧?”
孙老板还是阴阳怪气地说:“一千?这是你王主任说的话吗?听别人叫你‘王老粗’我还不信呢,看来真不是空穴来风啊。你派个人到市场上打听一下,单是那只“还原焰“烧成的釉里红瓷瓶就不止一千啊!”
王汝贤这下有些懵了,他真不知道这些破玩艺能值多少钱,但是一想到自己很快就是湖楠省的督军了,也不想在这点小事上被人看扁了,于是爽快地说:“别说了,三千!把如烟姑娘留下,其余的带走,我看你这妓院也该翻修一下了。有如烟姑娘在,我会时常过来看看的!”
谢飞鸿倒吸了一口气,这些人真是挥金如土啊,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里被称为“销金窝”了。三千大洋,这是多少老百姓的血汗钱呐!
范国璋似乎听出了些门道,但是,他的后脑勺上还有一只乌黑的枪口,也不敢乱动,只好站在原地,皱着眉头说:“我们酒已经喝足,饭已经吃饱,这桌椅都是高档货,也没摔坏,将就着用吧。请孙老板泡壶好茶,让王主任跟他的小兄弟好好叙叙旧。”
孙老板心里有些不快,本想再加点筹码的,但想到两人的地位,他们可是衡阳的新贵,所谓山不转水转,或许哪天真有借重他们的地方,也就只好作罢,向屋外一招手:“姑娘们,走吧!别在这里看耍猴了。”
四名花枝招展的姑娘,如遇大赦,扭着腰肢,跟在孙老板屁股后面,悻悻地走了。到了门口,还忘不了她们的招牌动作:将拇指跟食指拈个兰花指,捏着一条花花绿绿的手绢,扭过头来,向男人们抛个媚眼,再将手绢一甩,才摇摆着离去,似乎极不情愿的样子。
等众人离去,王汝贤走到谢飞鸿身边小声说到:“小兄弟,这把剑叫‘出云’剑,我认识一个人,他叫胡定忠。”稍微停顿之后,继续道,“我们可以坐下来聊一聊了吧?”他没把剑的全称说出来,这说明他是一个粗中有细的人。其实很好理解,一个纯粹的大老粗,又怎么可能爬到他这样的高度呢?
谢飞鸿重新回想了一遍王汝贤说的“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再想想他刚才的一系列表现,终于收剑入鞘。在他把剑插入剑鞘的瞬间,他飞快地瞟了王汝贤一眼,王汝贤眼中闪过一丝掩饰不住的兴奋与期待的神情。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他相信这个人一定知道凤儿的父亲的下落,心里不由得产生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感慨,跟王汝贤如出一辙啊。
凤儿看到谢飞鸿的举动,第一时间放下了手中的武器,一个飘忽就到了谢飞鸿的身侧,两人并肩而立。
很快地,屋子被几个人麻利地收拾干净,一把北宋中期的宜兴紫砂壶安卧在桌面,样式为平盖龙头双条把壶。
范国璋率先入座,王汝贤随意地拉着谢飞鸿的手,拣个凳子坐下,凤儿紧挨在谢飞鸿右侧站立。范国璋及时地召唤道:“不知这位小兄弟如何称呼,我们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了。你这样站着,我感到压力山大啊,还是请坐下来说话吧?”他说话的同时,却把眼睛看着谢飞鸿。
谢飞鸿不禁对眼前的二人高看了三分,还真有点大人不计小人过的雅量,难怪能成为一方诸侯。他的右侧凳子刚好空着,看了凤儿一眼,凤儿也不说话,就挨着谢飞鸿坐了下来。
看着凤儿坐下,范国璋拿出了主人的架势:“张副官、李副官,你们也坐,这里没有外人。”
按照称呼的顺序,谢飞鸿猜测张副官是王汝贤的人,李副官是范国璋的人,都是心腹之交。他这一思量的时间,两个副官也就在范国璋的左侧坐了下来。
如此一来,无巧无不巧地在桌子周围形成了一个非常讲究的格局:范国璋、王汝贤主位,左边是他们的两个副官,右边是谢飞鸿与凤儿。八张太师椅,有四位姑娘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去了,空出的两个位置显得有些突兀。
范国璋中气十足地说到:“我看王主任跟两位小兄弟的渊源很深啊,刚才真的是误会。柳如烟柳姑娘不单曲子弹得好,泡茶的手艺也是衡阳一绝啊!柳姑娘,能给我们露一手吗?就算是给两位下兄弟压惊了。”说完就是一阵爽朗的笑声,同时拿眼睛看着柳如烟。
柳如烟从古筝后面站起来,从旁边冒着蓝焰的火盆中,提下嘶嘶冒气的铜的茶壶,往桌上大壶里注入欢腾的沸水:“这是沏茶的第一道工序,称为‘温壶’。”她顺势在一个空位上坐下,“温壶需要五分钟的时间,请各位稍等片刻。”
这是谢飞鸿进屋后听到的柳如烟的第一句话,这声音就像她的歌喉一样温婉、柔和,只能用莺歌燕语来形容,令人有一种精神放松的感觉。
赵海洋一只手捂住火辣辣的脖子,站在原地尴尬万分,去也不是留也不是。还好王汝贤并没有把他忘记,指着唯一的一个空位:“不长眼睛吗?你坐下恰好凑一桌啊,这就叫天意!赵海洋啊赵海洋,你平常的机灵都拿去喂狗了吗?”王汝贤又恢复了大老粗的粗暴嘴脸。
范国璋哈哈大笑:“王兄啊,你怎么就是改不了这大老粗的毛病呢!几个大老爷们也就罢了,你可要考虑一下柳姑娘的感受啊。算了,不说这个,还是说说你跟这两位小兄弟是怎么回事吧?可不准藏私哦。”
谢飞鸿对这个提议是既期待又害怕。期待的是自己不好直言相问的话被提到了明面上,他也很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害怕的是凤儿知道了身世后,自己该怎么办?
王汝贤也是一阵哈哈大笑:“你这次说对了,我就是要藏私。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受一位故人之托,正在寻找一个人,已经找了六年了,找得我好苦,今天应该有个了结了。”说完显出一脸的轻松,还拿眼睛在谢飞鸿和凤儿的脸上瞟来瞟去。凤儿不由得低下头去。
柳如烟再次开口:“我给各位朗诵一首苏东坡的《水调歌头》:已过几番雨,前夜一声雷。旗枪争战,建溪春色占先魁。采取枝头雀舌,带露和烟捣碎,结就紫云堆。轻动黄金碾,飞起绿尘埃。老龙团,真凤髓,点将来。兔毫盏里,霎时滋味舌头回。唤醒青州从事,战退睡魔百万,梦不到阳台。两腋清风起,我欲上蓬莱。这首词不仅记咏了点茶、品茶的意趣,还把采茶、制茶的过程描摹得绘声绘色,情趣盎然。”
说话之间,柳如烟将温壶、装茶、点注、温杯、去沫、倒茶一套完整的工序完成了,手法纯粹而娴熟。茶是那种半发酵的膏饼茶,碾碎后放在壶中,以沸水点注,待茶汤表面泛起一层白沫即可。茶具是大口小底的兔毫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