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飞鸿虽然跟师傅打过猎,但使用的是民间自制的铜炮枪。对于手中的枪,他其实不知道怎么用。为了防止意外的变故,在转角的过道处,他从背上抽出“乾隆地字一号出云”剑,右手把剑架在警卫的脖子上,左手持枪,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经过一楼的过道,两个房间里各有七八个军人在吆五喝六,他们都是两位将军的随时护卫。可是,冰凉的剑刃贴在警卫的大动脉上,他不由自主地伸了一下脖子,无可奈何地继续往前走,不敢声张。
又转过一个拐角,一道楼梯直通楼上,楼道口同样站着两个全副武装的警卫。他们看到走过来的四个人,稍一愣神就拔出手枪,乌黑的枪口对准了谢飞鸿和凤儿的脑袋。
谢飞鸿把手枪指向楼道口的同时,将手中的剑紧了一下,一线血丝渗透出来。吃痛的警卫轻轻摇了一下头,用眼神示意两人让道。
这些警卫也算训练有素,在让开楼道的同时,两个警卫跑步到了门口。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明白门口不能空岗,所以马上补上了门口的岗哨。至于里面,既然刚才的弟兄有暗示,应该没有危险,否则,他们就是拼了性命,也不敢把不相干的人往楼上带,这是警卫人员的基本职责。如果失职,不死也要蜕层皮的。即便有什么不测,他们相信,只要堵住大门,那就是插翅难飞,何况院子里还有那么多弟兄?
上了楼道,一路畅通无阻,径直来到一间雅阁,门头上隶书“梅园”两字。门口两个全副武装的卫兵没有拔枪,却齐刷刷地堵在了敞开的门洞。同样是一声断喝:“站住!”简单却不容质疑的两个字,声如洪钟,很有威慑力。
凤儿身形一变,放弃了被缴了枪械的卫兵,移影换形,不等堵住门口的两个卫兵有任何反应,就凤掌翻飞,干净利落地切在他们的脖颈上,两个卫兵软软地瘫坐地上。
“大胆!”“好身手!”两个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一个中气十足,浑厚有力;一个如同炸雷,声震屋宇。
几乎同时,谢飞鸿已经押着先前的卫兵,闪身进入屋内。
屋子中央安置了一张相思木做的大圆桌,面上精细的雕琢着一副鸳鸯戏水图,七分熟板栗色,光彩照人又不失厚重。桌子周围配合着八把黄花梨的太师椅,榫卯结构极为精密,漆面上看不出一丝接缝。构件断面小轮廓非常简练,装饰线脚做工细致,工艺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平,形成了一种朴实高雅、秀丽端庄、韵味浓郁、刚柔相济的格调。
桌面上一只“还原焰“烧成的釉里红瓷瓶,这是景德镇的名器,应是装酒的器皿。杯盘碗盏,一应俱全,满桌子各色菜肴已经消耗了一大半。两个一身戎装的男人挺身站立,威风凛凛。另外一身戎装的男人端坐在太师椅上,大有“任凭风吹浪打,我自岿然不动”的大家风范。他们身上的戎装比站着的男人多了几根绶带,还有徽章,想来就是今天的主角了。
每个男人身旁都陪侍着一位风姿卓绝的女子,四位女子被眼前的惊变吓得花容失色、尖叫连连,或蹲或站,蜷缩在男人的身后,又不甘心地露出半边脸,纤细的指节紧紧攥着将军的衣摆。
一个貌若天仙的美人端坐古筝之前,黑油油的鬓儿赛过鸦翎振翅,翠弯弯的眉儿犹如新月初开,直隆隆的穹鼻仿佛悬胆孤垂,椭圆的脸型像鸭蛋,浅淡的微笑若玫瑰带羞,紧身旗袍将细细的腰身扎成盈盈一握的姿态。一副宠辱不惊、安之若素的神态,与那几个惊魂未定的女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谢飞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只见她十根葱白般的手指在琴弦上有节奏地跳动,轻拢慢挑又复捻,朱唇微开,纤歌飘渺,萦绕房梁:“骊歌一曲开琼宴,且将子饯,你倡义心坚,不辞冒险,浊酒一杯劝,料着你食难下咽。你莫认作离筵,是我两人大纪念。”正是小凤仙赠别蔡松坡的《柳摇金》。这一定就是柳如烟了,她的从容与淡定果然与众不同。
古筝演奏还在继续,却又传来一阵极不和谐的声响。先是瓷器爆碎的脆响,跟着就是桌子被掀翻在地上的闷响,夹杂着女人的尖叫,还有挪动凳子和移动脚步的杂音。炸雷一样的声音掀翻了桌子,高筒皮鞋肆意践踏在一片狼藉的地上。嘴里爆发出粗暴和狂野:“哪来的杂碎?敢到太岁头上动土,是不想活了呢还是活腻了?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行!”
“王老粗,你干什么?”这个声音不大,却中气十足。这声音跟炸雷同时响起,怎奈炸雷天生火爆脾气,声到人到,乌黑的枪口指在了谢飞鸿的左太阳穴上。
谢飞鸿早有预料,右手的剑还在卫士的脖子上,左手与炸雷的右手交错而过,枪口对准了炸雷的右太阳穴。双腿分开,整个人就像一个直立的大字。
凤儿腰身一拧,移步换形,只见人影一晃,就飘到了中气十足的男子身后,枪口对着他的后脑勺,厉声道:“谁敢乱动?”
直到此时,柳如烟才停止了演奏,曲子刚好告一段落。她依然悠闲地坐在古筝后面,没事人一般,眼前发生的一切,于她而言,好像都没有发生。
谢飞鸿透过那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已经辨明了二人的身份。那个炸雷一样的声音就是王汝贤,中气十足的声音自然是范国璋了。
王汝贤炸雷一样的声音再次响起:“有种放了赵海洋,跟老子单挑,老子就不信你真会日天!”他一边骂着,一边把眼光看向了赵海洋脖子上的宝剑。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王汝贤收起手枪,围着谢飞鸿和赵海洋转了一圈,啧啧有声:“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谢飞鸿看这个王汝贤翻脸比翻书还快,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看他收起了手枪,想到自己拿着枪也只是装模作样,也就把持着的手枪垂向地面,警惕性却没减半分。
在场的人都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正在不知所措时,王汝贤炸雷一样的声音再度响起:“说!你是什么人?手中剑,哪里来的?”此言一出,现场缓和的气氛又变得紧张起来。除了凤儿,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谢飞鸿手中的剑上,却都看不出什么名堂。
就在这时,一个四十开外的中年妇女,领着一群如狼似虎的卫兵涌到了门口,十几支毛瑟枪从窗户和门洞对准了屋内。
那中年妇女的一张老脸,抹上的粉底就像糊上一层面粉,随着肌肉的颤动还拉出了几条裂纹。挽(用棉线拔除面部毛发的方法)得干干净净的眉被描成浓重的隶体一字,一双小眼睛如同死鱼一般暗弱。厚实的血红的唇分开后,一颗颗独立的硕大无比的黄牙,让人看上一眼就想起鸡皮疙瘩。
“王主任、范司令,好歹我也是一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虽然没有你们男人指挥千军万马的本事,但是,在这条路上,是人都要给我三分薄面。你们倒好,你们把我的人全都支开来,结果怎么样?二位将军吃没事吧?”中年妇女直闯接进屋子,一进来就像苍蝇一样,嘤嘤嗡嗡地围着众人转着圈子,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一听这话,大家都明白她就是这里的老板。能在这里开这样的阁楼的,都有着很深的背景,一个不慎,就有可能性命不保。
王汝贤向着中年妇女一抱拳,呵呵笑到:“孙老板,误会,这纯粹是误会!”然后向卫兵一挥手:“弟兄们,喝酒去!这里没事。都是自家人!”说完哈哈大笑起来,只差没把房梁震塌下来。众人都不解其意,大眼瞪小眼地,你看着我,我看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