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剑给孩子取名为易水,同样有着一个凄美的故事。
易剑1968年师范毕业,不久就在母亲的操持下跟表妹拜堂成亲。
易剑好歹也是一个知识分子,有文化的人,他知道近亲不能结婚的道理。可他更是个孝子,母亲叫他娶她的侄女回家,来个亲上加亲,他在百般劝解无效之后,还是无耐的接受了。毕竟,母亲不但给了他生命,还在极端贫困的条件下供他读书。可以说,没有母亲,就没有他的一切。
表妹姓梅,单名一个花字。人如其名,简直就是蜷缩在墙角的一树梅花。虽然历经磨难,却在凛冽的寒风中,于虬龙一样的枝头傲然挺立,倔强绽放,俏透花枝,形成暗香盈袖,在凄冷而又漫长的寒冬报告着春的讯息。
易剑与梅花的结合,更多是出于同情。既是对母亲的同情,也是对表妹的同情。
梅花的父亲叫冷严,是易剑的舅舅。
冷严年幼丧父,母亲拉扯着一对幼小的儿女,苦苦支撑,勉强度日。
为了减轻母亲的负担,未成年的冷严开始四处流浪。后来在外地入赘,成了一个倒插门。一个流浪的孩子,总算有了一个安稳的家。虽然因为入赘备尝艰辛,看够了别人的冷眼,但他还是忍耐着,用心经营着这个来之不易的家。什么脏活累活苦活,都是他的,却只能勉强混个半饱。幸好他的妻子梅萍,不但人长得标志,宛如一树傲然绽放的梅花,而且温婉清秀,对他关爱有加。知道他一天在外面打拼的辛劳,常常背着父母给他留点吃的。偶尔出趟远门,还会偷偷在他的口袋里塞点零钱。
小两口恩恩爱爱,相互提携,相濡以沫。本指望生上个一男半女,给梅家延续香火,就可以苦尽甘来,享受天伦之乐了。他们没有什么人生抱负,没有远大的理想。只要能够继承梅家的几亩薄田,种上几棵果树,三分菜蔬,男耕女织,相夫教子,终老一世。老得动不了了,女人就坐在门槛上,看男人在果树下抽烟、纳凉;男人一边抽烟,一边看女人坐在门槛上发呆,看她看自己抽烟的模样。院子里,一只黄犬、十几只母鸡,还有一只猫咪,在落日的余辉中,拼凑着世界上最祥和的生活画面。
可惜,最简单的愿望最难实现。这相亲相爱的一对夫妻,没有能够走到人生的终点站,如花似玉的梅萍只是在一个小站上稍微驻足,便撒手人寰了。她给冷严留下的念想,是一个不到一岁的女婴。
为了怀念妻子对他的好,为了记住妻子梅花般的容颜,冷严给女儿起了一个简单而又满含着诗意的名字——花儿。按照农村的规矩,入赘的男人所生的孩子,不能随父亲姓,只能随母亲姓。梅花的名字就这样定下来了。
梅萍死后,冷严在梅家也呆不下去了。他带着一个不满周岁的、嗷嗷待哺的女婴,被赶出了家门,重新四处流浪。
一个大老爷们带着这么个幼婴流浪,哪成呢?没办法,把她送回老家,交给自个的娘亲辅养一一就这样,梅花跟着她的奶奶生活在一起。一直到嫁给表哥的那一天,才离开了可亲可敬的奶奶。
梅花的奶奶为人挺好,家里凭空多了这么一位小公主,虽然生活清贫,却也竭尽所能,倾其所有,给予这个小孙女无微不至的关怀与照顾。谁叫她是自己的孙女呢,何况她现在几乎等同于没爹没娘。奶奶还把对孙女的抚育视为无力给儿子一个温暖的家的补偿,自己不吃也要把那点仅有的粮食省下来,给没有奶水的孙女磨米粉。
冷严后来又招了亲,还生了个儿子。
但凡招女婿上门的人家,但是没有儿子延续香火的。冷严现在有了自己的儿子,应该可以父以子贵,在这个新的地方安身立命了。可惜,儿子才一岁多,妻子离他而去,匆忙的走上了黄泉路。冷严被赶出家门,一岁多的儿子被迫留下。冷严就像无根的浮萍,把生命交给了流水。风一程,雨一程,在人生的苦海里浮浮沉沉。
几年后,冷严的一个堂哥,抛下一个两三岁的男孩西游了。在母亲的撮合下,他回到老家,和他的这位死了丈夫的堂嫂组合成家。两个支离破碎的家,找到了一种缝合的可能;一个飘泊无依的灵魂,寻到了一块栖息之地。
易剑的母亲叫冷艳。父亲早亡,哥哥常年在外流浪;母亲带着自己与侄女苦撑苦熬。
因了这个缘故,未及成年的冷艳便嫁与邻村一个叫易金的人为妻。
上帝在关上一扇门的同时,总会打开一扇窗。
易金是易家的独子,数代单传。易金家有良田无数,是当地有名的大户。当时没有划分阶级,否则,戴上地主的帽子是必定无疑的了。
冷艳嫁给易金,一家四口相亲相敬,日子过得和和美美。不到一年,冷艳为易金生下一个女婴。可惜好景不长,孩子才两三岁,易金便染上恶疾,暴病身亡。
真是福无双降,祸不单行。易金的父亲本是独根独苗,自己的独根独苗又亡故了,受不了中年丧子的伤痛,不久就抑郁而终。冷艳带着一个两三岁的孩子,还要照顾婆婆,却一年之内抬了两口棺材,算得上一个可怜而又刚强的女人。
很短的时间内,一个家庭出现了两个寡妇,各色人等,纷至沓来。有嘘寒问暖的,有提亲说媒的,不一而足。冷艳恰如她的名字一般,是一个冷艳的女人。虽然带着一个拖油瓶,却很难放下自己的高傲俯身下嫁。
她带着孩子在一个没有男人的家庭,苦撑苦熬了两三年,实在撑不下去了,终于嫁给了同村一个叫易安的男人,他就是易剑的父亲。
易安是一个没娶过妻子的小伙子,年龄比冷艳大了近十岁,因为身体羸弱,没有一个黄花闺女愿意嫁给他。因为是在农村,女人的择偶标准更多指向于身体强壮的男人。要是家里再有些田产、有自己的房屋,那就是上上之选了。这两个方面,易安都不占,只好委屈求全,要了冷艳和她的孩子。虽然没结婚就做了一个五六岁的孩子的父亲,似乎有些亏了。但是想想冷艳的美艳,再对照一下自己的家庭状况,他也知足了。
在冷艳看来,虽然在丈夫死后,有许多的男人,或是主动求偶,或是托媒说亲,隔三差五,总有人上门提亲。甚至在夜半三更,还有一些以拈花惹草为能事的好色之徒,到她家的房前屋后,使出各种技俩,想让她招蜂引蝶。
冷艳虽然年纪轻轻就成为了一个寡妇,可是,她头脑清醒着呢。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好货色,他们当中,有的人是冲着自家的田产来的,有的只图一时的风流快活,根本没有过日子的诚意。作为一个女人,如果经不起诱惑,轻易上了贼船,可能就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人活一块脸,树活一张皮。
如果一个人被别人看作一个不要脸的人,这个人在这个地方也就混不下去了。男人如此,女人更是如此,所有的人都跳不出脸面的束缚。所以,她非常注重自己的名节,她绝不轻易下水。
正所谓,寡妇门前是非多。时间长了,冷艳受够了孤独寂寞的煎熬。尤其是受够了那些不厌其烦的骚扰。最重要的是渐渐长大的孩子,不时向她询问有关父亲的情形,她觉得有必要给孩子找一个合适的父亲。
在反复掂量之后,她决定答应别人的请托,嫁给易安。易安老实本分,是个过日子的人。虽然条件差了一点,年龄大了一点。但是,自己也有亏欠他的地方。年龄不是问题,身高不是距离。就这么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