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军被朗朗与碎碎的殉情搞得头痛欲裂,坐在床沿上胡思乱想。一双柔软、细长的手臂缠在了他的腰上,将他紧紧抱住。
他扭过头来,俯下身去,把一只手臂穿过翠华的颈部,让她的头自然地靠在自己的臂弯里,深情的问道:“你醒了?”
袁翠华眨巴眨巴眼睛,羞涩地说:“军哥哥,我睡着了吗?”
易军看她好像完全忘记了刚才受到的惊吓,于是点点头说:“华妹,折腾了一个晚上,你大概累了,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翠华絮絮叨叨说道:“嗯。我是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进入一个巨大的山洞,洞里灯火通明,里面有许多钟乳石。那些钟乳石非常漂亮,有的像老虎,有的像大象,有的像锦鸡……”
听到“锦鸡”二字,易军神经质地站起来,不等翠华再说其它的,马上打断了她的话:“华妹,今天晚上是我们大喜的日子,做梦的事情就不要再说了。”他背对着妻子,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脸,他敢肯定,自己的脸色一定十分难看。
袁翠华跳下床来,从后面抱住自己的丈夫,带着哭腔说:“哥哥,你让我说吧,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真正的夫妻了。我不想对你隐瞒心中的痛,你给我一个倾诉的机会,好吗?”
易军又是“咯噔”一下,他不知道翠华有什么样的痛苦,她从来没有说过。思念及此,他又回过身来,把妻子扶到床上坐下,自己也坐下来,面对面的侧身而坐,眼睛盯着对方:“华妹,你有什么难处,尽管说,有我呢,你什么都不用怕!”
袁翠华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又絮絮叨叨地说:
那些钟乳石都像真的一样,我这里摸摸,那里看看,恨不能把它们搬回家。正当我看得入迷的时候,洞里突然刮起一阵阴风,从我的头上掠过,变成了一只猛虎,张着血盆大口,向我咬了过来。
我拔腿就跑,边跑边大声呼喊:“军哥哥,你在哪里?快来救我!”
这一喊还真灵验,也不知道你从哪里冒了出来,一把将我抱住,拼命地往前冲,可那只老虎就像影子一样,无论我们怎么跑,它好像距离我们只有一步之遥。
好几次,我都似乎看到你已经被它咬住了。我哀求你把我放下,让你独自逃生,可你始终没有放弃。我还听到你说:“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我被感动了,紧紧抱着你的脖子,任凭你抱着我一路狂奔。
我们穿过一个不大不小的山洞,进入了一个幽暗的空间,根本辨不清方向,却依然胡乱地跑着。
忽然,我感到浑身上下一阵轻松,你真的放手了,把我扔进了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洞。我脸朝上,背朝下,拼命的挥舞着双手,想抓住那根救命的稻草,同时也想抓住你,哪怕只能扯下你的一只衣角。
因为我想,这次我是死定了,我不想让你跟我一起死,我只是想扯下你的一片衣衫,留作念想。那样,即便到了阴曹地府,我也不会寂寞。
甚至,我还有一种愚蠢的想法,来生拿着这片衣衫来找你。这辈子不能做你的新娘,来世我也要满足这个愿望,重新做你的新娘。
我就这样想着,像一片秋天的落叶,被风吹着,轻飘飘地在没有边际的空气中飞呀飞,不知道哪里才是自己的归宿,甚至不知道还要飞多久。
还好,时间并没有让我等得太久。飘飞一段时间后,终于有了一丝光亮,我看到你就在我的上面,跟我一样的飞呀飞,轻飘飘地往下掉落。
我又开始大声呼喊:“军哥哥,不要!你不要下来,会被摔死的!我走了,你要好好活着,来生我们再做夫妻!”
我拼命呼喊,可什么声音也没有,但你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脸上挂着甜甜的笑,还向我点了点头,就是没有停下的意思。
不但没有停下来,还越飞越快,已经来到了我的身旁。我用力地伸手,你也在拼命地伸手,都想把对方的手握在手心里。
然而,事与愿违,我才触碰到你的指尖,就传来一声沉闷的声响。你的身子摔在一块巨大的山石上,一片血肉模糊。只有一颗心还算完整,孤零零的放在一块平整、光滑的大石上,扑通扑通的跳着。
距离山石不远的地方,一条清澈见底的河流明镜般静卧着,河边的丛竹郁郁葱葱。偶尔有几条尖头鱼掠过水面,荡开了一圈圈的波纹。你的血流进了河里,很快就把整条河流都变成了血的海洋,再也见不到灵动的鱼儿。
一条巨大的蟒蛇,嗅着血腥,搅动着河水,摇头摆尾的向这边游来,溅起一串串水花。血红的水花落在青翠的竹叶上,那竹子竟然纷纷爆裂开来,弹跳着射到了水中,血红的河面上飘浮着无数翠绿的篾片。
我还来不及伤心,几乎与你同时摔在地上,手在一边,腿在一边,头在另一边,躯干完全裂开来。很奇怪,我的心没有死,还能自己移动,慢慢地向你的心靠拢,再靠拢。
眼看着两颗心就要走到一起了,却凭空飞来一只大雕,把你的心叼走了。我的心一阵紧缩,感到很痛很痛,痛不欲生,最后心碎一地。
更为奇怪的是,你在我心碎的瞬间,又奇迹般的复活了。你先杀死了正在吞噬我的肉身的巨蟒,然后蹲在地上,将我破碎的心一点一点的拾起,捧在手心里,用一根大针,一针一针地缝合。那种钻心的疼痛终于把我疼醒了,现在的我,心里还有一种刺痛的感觉。
易军听着妻子梦魇一般的叙述,感到一阵心惊肉跳,若有若无地觉得它跟自己产生的幻觉以及将来的命运似乎有着某种联系,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联系,又显得十分模糊。
为了安慰妻子,他还是轻松地说:“华妹,你知道吗,我们现在在的就是以前我跟你说的仙人洞。人们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梦见的老虎,就是外面石洞里的钟乳石。”
袁翠华好像想起了什么,忍不住打岔道:“想起来了,我正在观看那些钟乳石,就刮起了一阵阴风,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军哥哥,你为什么要骗我呢?我不是睡着了,而是昏过去了,对不对?这是怎么回事?”
易军从妻子的脖颈下把手抽出来,过了这么长时间,有点酸酸麻麻的感觉。他挺了一下腰,把妻子的手握住,这才慢慢说到:“傻瓜,你的注意力太集中了,专心致志地欣赏着那些活灵活现的钟乳石。突然有一群蝙蝠飞了起来,就把你吓晕了。”
“是你把我抱到这里来的?”袁翠华问这话的时候,脸上飞过一片彤云,心里的小鹿乱撞。她还下意识的偷眼查看了一下身上的衣服,没发现什么异常,这才恢复了平静。
她又觉得自己不太正常,既然已经是他的人了,为什么还会有这样的想法呢?丈夫抱自己的妻子,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但她马上又想到,他们虽然已经拜过堂,却还没有夫妻之实,这才是关键。想到这个关键点,她的身上涌起一股燥热,心里的小鹿撞得越厉害。
她不敢去看易军的眼睛,她甚至觉得自己有些无耻,怎么会想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呢?为了掩饰内心的激动,她干脆把眼睛闭上,这叫眼不见心不烦。
可是,刚闭上眼睛,被老虎追着没命地奔跑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她张大眼睛,急切的问到:“那么,老虎追我是怎么回事?我们好像坠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什么也看不见……”
易军害怕了,他不想让妻子继续往下说,因为接下来的情节就是被摔得支离破碎的场景。他马上打断了妻子的叙述:“华妹,你大概忘了,我跟你说过,这山洞后面还有一个后洞,正像你说的,那就是一个黑洞。因为这个洞在整个山洞的最里面,光线照不进来,乌漆麻黑的,却又不像你说的深不见底。我们的先人就有人进去过,下面有一条阴河,河边长着茂密的竹子……”
说到竹子,易军张着的嘴巴合不拢了,他的脑袋里又出现了刚才翠华叙述的画面:一条巨大的蟒蛇,嗅着血腥,搅动着河水,摇头摆尾的向这边游来,溅起一串串水花。血红的水花落在青翠的竹叶上,那竹子竟然纷纷爆裂开来,弹跳着射到了水中,血红的河面上飘浮着无数翠绿的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