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今天晚上是易军跟袁翠华的新婚之夜,可他并没有被易山说的“春宵一刻值千金”所打动,他的心里还想着刚才那两只锦鸡,所以不急于入洞房,或者说,他已经没有了入洞房的激情。
在微凉的山风中,他用一只手臂将妻子拢到身边,并不是双手抱住、热情似火。袁翠华也不问缘由,只是把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肩上,任由凌乱的长发在风中飞舞。
她的右手握住搭在自己肩上的男人的手,左手从后面揽在这个将要陪伴自己一生一世的男人的腰。虽然她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是,陪伴总是那么的温柔。她甚至想,这辈子就这样陪伴着这个男人,就这样站在风中石化,变成永恒。
易军深沉的目光注视着远方,月亮已经隐入浓墨一般的云层,夜色深沉。他堪不破:这深邃的夜空到底隐藏着多少秘密。那两只锦鸡其实很美,五彩斑斓的羽翼,应该代表着祥和,为什么就变成了粉身碎骨的朗朗和碎碎了呢?
习习的凉风钻进他的衣袖,他感到全身上下都是饥寒发冷,头脑里面却犹如一团浆糊、昏昏沉沉,有一种想要睡去就永远不再醒来的愿望。两边的太阳穴擂鼓一般,头痛欲裂,他预感到会有一件大事发生,可到底是什么呢?他甚至想要大声呐喊:苍天啊,你能告诉我将要发生什么吗?回应他的,除了南盘江的呜咽,什么也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袁翠华似乎觉出了什么意外,将腰间的手收了一些,差不多是把身边的男人抱住了,握住的右手也加上了几分力道。
易军回过神来,扭头看着自己的妻子,眼里有了此刻该有的热度。他看到妻子用一种异样的眼光逼视着自己,他的心里流出十分的怜惜,更加不愿透露心中的隐秘了。男人要有担当,这是他的人生理念。
翠华看到丈夫深情款款地看着自己,想到他刚才流露出来的凝重,忍不住问道:“你刚才想什么了?”
易军不想让妻子跟着自己陷入那种莫名的担心,摇摇头,故作轻松地说:“我在回忆我们走过的路、唱过的歌。”边说边抬起左手,在翠华的鼻子上刮了一下。
袁翠华知道他肯定在撒谎,却也不点破,她相信眼前的男人,他不说,必然有不说的理由,该说的时候他自然会说。她想让丈夫离开这里,这对改变他的心情应该有帮助。但是,去哪里呢?现在这种情况,唯一能去的就是山洞,一想到那是他们的洞房,她又觉得难以启齿,想了半天,从牙缝里蹦出了一个字:“冷!”
易军明显的感觉到,翠华在往他的怀里蹭,又听到她说冷,如梦方醒,想起了自己今天晚上的使命。他猛地转过身,牵着翠华的手向山洞里走去。
到了洞口,易山在跟易善说着什么,易善安静的听着,并没有插话。易军又给他们发了烟卷,还给他们点上火,最后拍拍两人的肩膀说到:“兄弟,辛苦了!”
易山像赶蚊子一般的挥着手,易善不答话,易军也不废话,说完之后,牵着翠华的手一路向里走去。
袁翠华以前听易军讲过这个山洞,一进入洞口就被那灯火通明的景象震撼了,阔大的空间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刚从外面的黑暗与阴冷,进入这片透亮、暖和的空间,扑入眼帘的是姿态万千的钟乳石。她兴奋极了,甩开易军的手,想要跑到易军说的洞府的中央,切身体验一番这个鬼斧神工制作的人间天堂。
可是,才跑了几步,就被如雷的鼾声吓坏了,像被使了定身法一样订在一丈开外。
易军对这位五叔的鼾声是见惯不怪,他不明所以,几步冲到翠华身边,一把找住她的手,急切的问道:“华妹,怎么了?”
袁翠华瞪大眼睛,惊恐地四处寻找,终于寻到了鼾声的方向,用手指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男人的神经总是很大条,易军还是没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催促道:华妹,你说话呀,到底怎么了?”
袁翠华战战兢兢地说:“谁……谁……?”
易军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笑了出来。
他的笑声把吸附在岩壁上的蝙蝠惊动了,呼啦啦一大群,发着怪叫从两人头上呼啸而过,飞到了洞外。
易军对于这样的现象不知经历过多少回来,好像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可怜第一次进入山洞的袁翠华,被吓得七魂六魄都飞出了体外,伴随着一声尖利的鬼叫,摇摇晃晃的瘫软下去。
易军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突变,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急速冲上去,将手一抄,便把一具柔弱无骨的躯体抱在了怀里。他手中一沉,便是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地上。顺势就来了个单膝下跪,总算稳住了身形。
看着软玉温香的美人,他反而手足无措了。正当他局促不安的时候,两根粗壮的手指探向了翠华的鼻底。这次轮到他震惊了,想要劈手给伸过来的手来一个漂亮的反制,无奈他的双手抱着翠华,情急之下竟然不知所措。
他愤怒而又无奈的抬眼望去,才发现是易昆跟猴子,不知什么时候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他的眼前。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他跟翠华犯了同样的错误——关心则乱。其实,换作任何人也都一样,注意力集中在某一个问题上,其它的问题就会被选择性地遗忘,这就是注意力的排他性。如果没有这样的功能,人根本没办法集中精力做好一件事,凡事具有两面性,有一利必有一害,古人无欺。
易昆探过鼻息,发现没有什么大碍,打着呵欠回洞睡觉去了,没留下一个字的劝慰。
猴子关切地问道:“二哥,不要紧吧?这是怎么回事?”
易昆是长辈,易军不敢说什么,听到猴子的关心,没来由的发起了脾气:“你幽灵啊?出来也不打声招呼!要吓死我吗?”
猴子学着易昆的样子,用两根手指在嫂子的鼻尖处探了一下,发现气息流畅,直起身来,跺了一下脚,气哼哼地说:“你以为我愿意啊?真是好心没好报!走啰,天事地事,睡觉才是大事,懒得管你们的臭事。”他一边往回走一边不无夸张地伸了个懒腰,嘴里咕哝着:“哎呀,好困!好困!啊……”
守在洞口的易善听到叫声,跳起来就想往里面冲去,被易山一把拉住,他不解的看着易山,易山也不说话,只是竖起大拇指。易善瞟了一眼头上翻飞怪叫的蝙蝠,立刻明白了过来,他拍了一下脑袋,坐在易山身边,眼睛不住的扫视着周围的动静。
易军耳朵里同时传来五叔如雷的鼾声和猴子拖得老长的“啊”的尾音。他知道猴子是故意的,同时也对五叔无所不能的睡眠产生了深深的佩服。抱着昏过去的翠华快步向后面的山洞跑去。
这个洞被称为“中洞”,内部空间只有前洞的四分之一。如果不是因为前洞太大,也足够大的了,四角的火把将洞内的一切照得毫发毕现。易军行走在洞中,觉得时间非常漫长。
这个洞与前洞的最大区别在于,它属于前洞的延续,周围没有前洞那些大大小小的石洞。由于空间相对狭小,里面的钟乳石看得更加清晰,有的像狮子、有的像蹲坐的青蛙……形态各异、姿态万千。
易军没有心情欣赏这些没有生命的冰冷的石头,他的全副身心都在翠华身上。左侧的洞壁上有一道敞开的门,大小和形状都跟家里的大门毫无二致,里面的空间也与一间屋子相当。那里才是他们的洞房。
易军三步并作两步,很快就进入了洞中,右侧的洞壁下有一张天然的石床,规规整整、方方正正,长宽都有六尺。
平日里,床上铺着厚实的干松毛,过往的路人暂住。按照风俗习惯,附近居民抢亲回来,都会从家里自带简易行李,把这里当作临时的洞房。也只有在这里行过合欢之礼,才能回家做合法夫妻。
昨天下山的时候,易军已经把行李放在了床上,算是入了洞房。他把翠华放在床上躺下,独自坐在床沿陷入了沉思。那五彩斑斓的锦鸡,再次进入他的脑海,瞬间又幻化成扑向悬崖的朗朗与碎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