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突然失控了,她把孩子往林越怀里一塞,拍着桌子歇斯底里地爆发了:“你到底是不是医生啊?啊!从我进来到现在,你总共才说了几句话呀?你不是写字就是摇头,你多说几句话会死吗?你说一声会有办法治好的,会死吗?这么小的孩子,你一句没办法就完了?你这就是给她的人生判了死刑,你知道不知道啊!你这是在剜我的心呐,你知道不知道!我们排了一晚上的队,就冲着你是全国知名专家,我们把希望全寄托在你身上了,可你三四句话就把我们打发了,在那张破纸上写啊写啊,你写个鬼啊!你当你面前站的是空气啊!”
芬芳的样子十分骇人,像是要把夏主任活吃了似的。林越硬把她拉到了走廊上,芬芳怒气难消:“光开单子不治病,那还要她这专家干什么啊,还开医院干吗?不行,我得再去问个清楚,她凭什么一张口就说这病治不好啊?我得回去让她立下字据,她要对自己的话负责。你别拦我!这个病我治定了!不管治得好还是治不好,她都得给我先治了再说,否则我饶不了这个姓夏的!”
林越苦口婆心地劝道:“芬芳,你别犯倔了好不好?你也带着童童跑了好几家医院了,也不是只有这一个医生、这一家医院说治不好啊。芬芳,对于童童的病,我也很难过,可是、可是芬芳,我们得尊重医学尊重科学啊。”芬芳眼里喷着怒火,嘴唇哆嗦个不停:“林越,你现在说这种鬼话,你还是人吗?我讨厌你!我恨你!”林越也火了:“好好,我不是人,你既然听不进劝,那好吧,我陪你去找她!她要是再说治不好,不用你动手,我就把她打成一个真哑巴!你看这样行了吧!”
芬芳突然一下子泄了气,她无力地垂下头去。
回到出租屋,芬芳已是筋疲力尽,她轻抚着童童额前的软发,一脸的疼惜:“今天妈妈非常对不起你,宝贝儿你可别不高兴啊。妈妈这样很讨厌,是不是啊?童童啊,妈妈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乱发脾气了,好不好?童童,给妈妈笑一个好吗?笑一个。”芬芳伸手去包里掏童童的玩具,却翻出了一份传单和一张报纸,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人塞进包里的。随手一翻,报纸上通篇都是中医名家常戊庸和归元堂的专访,上面有一段关于婴幼儿先天疾病的案例吸引住了芬芳的视线。
芬芳第二天就抱着童童去了归元堂。交了两百元钱的挂号费后,芬芳被带进了内堂。堂内青烟袅袅,古乐飘飘。只听侧门内传出一声清咳,常戊庸走了出来。
常戊庸五十岁上下,面容清矍,朗目星眉,一身雪白的对襟大褂,飘然如龙行,他坐到了芬芳对面,出口成章。
“自盘古开天,女娲造人,河出图,洛出书,伏羲氏设先天八卦,文王造后天八卦,至此,世间一切皆有关联定数。女士,你我算是有缘人啊。”
芬芳连声道:“嗯,有缘有缘,您就是常大夫吧?”
“鄙人正是归元堂堂主常戊庸。”常戊庸侧身朝虚空抱了抱拳,“我祖上常豫楣开堂济世,自大明万历五年代代相传,迄今整整四百二十年,传至我戊字辈已是第十九代了。”
“哦,常大夫,我想问问,你这里主要是看内科啊还是外科啊?”
“女士,我中华医学从无科室之分,分科只会害人,为之,屠夫也。我辈医者,徒有技尔,惟不知学。唉!知其一不知其二者,芸芸众矣,然杰出者寡矣。”
芬芳眨巴着眼,似懂非懂地望着常戊庸,常戊庸微微一笑:“女士,我们话不多说,瞧病吧,请让我来为你把把脉。”芬芳愣了:“哦,常老师,我是来给我女儿看病的。”常戊庸摇着头:“女士,你抱着孩子来,我岂能不知你的来意啊?你有所不知,这身体发肤皆受之于父母,她这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只是果,病因在你不在她啊,瞧病不寻因只问果,必是庸医啊。”
芬芳又是一愣:“你看都不看,怎么知道一定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啊?”常戊庸道:“我常家世代行医,归元堂的名号岂是虚得的吗?来吧,女士。”芬芳犹疑着伸出了手臂,常戊庸挽袖拈指搭在了芬芳的腕上,双目低垂,含光凝神。良久,他抬起头来,两眼烁烁闪光,目不转睛望着芬芳,手依旧还搭在芬芳的腕上:“直视我,眼光勿要游移散乱,心不外驰,一意归中,我问你答,不需开口,只需点头摇头即可。”芬芳被他精光四射的眼神看得发毛,她点了点头。
常戊庸道:“这孩子甫一面世,既已失聪。”芬芳心中一惊,急忙点头。常戊庸又道:“受孕之初,你抑郁伤情了许久。胎儿初成人形之际,曾动了胎气。你因情伤气,手少阳三焦经虚淤内结,孕期冲、任二脉受损,几近流产,差一点就没保住胎儿啊。”
常戊庸的一连几问,芬芳都是点头。最后常戊庸总结道:“症因已明,孩子是胎儿时,翳风、角孙、耳门、听宫、上关、下关六穴俱损,以致失聪啊。”
芬芳急不可耐地指指自己的嘴巴,在常戊庸许可后,就焦急地开口问道:“常老师,那依你看我女儿还有的治吗?”
常戊庸刚要开口,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吵闹声,他面色一沉,不悦地说:“小本!你在搞什么搞?吵吵嚷嚷的干什么呀?没了规矩啦?”弟子小本慌忙跑了进来:“五叔,外面有个大婶儿,哭闹着非得进来,被我拦住了。”常戊庸斥道:“岂有此理!人家哭闹定是有急难之事啊?你真是愚钝不堪啊,这时候,你还顾忌什么堂规馆训啊?快,给我请进来!”
话音刚落,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挽着个四五岁的女孩儿冲了进来,扑通一声,就拉着女孩儿给常戊庸跪下了,妇女眼含热泪,不停地感激常戊庸治好了她孙女的哑巴病,还让女孩儿现场给常戊庸表演说话,并拿出九千块钱请常戊庸无论如何都要收下。
常戊庸眼睛一瞪:“胡闹!大嫂,当初不是告诉你了嘛,治得好,就收医药费,治不好我分文不取。你诊费都付了,还拿这钱做什么啊?你当我归元堂像那些龌龊的地方一样吗?我这儿不兴这个!走吧,大嫂,我看你赶路赶的心力交瘁,回去炖点儿鸡汤补补吧。小本,代我送送客人。”
常戊庸又转回到了案几前,他对芬芳说:“这位女士,抱歉让你久等了。刚才把脉才到一半,我心里就有底了,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你女儿的病,我能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