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芬芳气喘吁吁地冲进了林超寝室,她手里举着一封信:“坏了坏了,林超哥!林越说他去北京做北漂了,这两年不会回来了。还说等他在北京找到住的地方,让我把他的行李寄过去。”林超不敢相信,他拉开蚊帐,林越的床上果然空空荡荡。林超恨恨地骂道:“这个小混账!不行!芬芳,我们赶紧去火车站,一定得把他拉回来。”
林超在火车站攒动的人群中挤进挤出,甚至站到了椅子上,可是放眼望去,候车室昏暗的光线下只能看见一片黑压压的人头,根本找不到林越的影子。
芬芳在广场上搜寻着,远处一块“北方货运”的广告牌突然启发了她,芬芳拔腿就往货运车站赶去。
在一排排等待装货配货的大卡车间,芬芳果真看到了林越,他正在帮着货车司机捆箱绳,芬芳上去一把薅住了他的衣领,林越愣住了:“啊?芬芳?你怎么找到这儿来啦?”“哼!你忘了我舅舅是跑长途的吗?你身上的钱这阵子都挥霍得差不多了吧?就打算这样蹭着去北京啊?”“唉,到底是哥们儿啊,还是你了解我。就你一个人啊?”“我一个人怎么啦?我一个人就不能把你逮回去吗?走!跟我回去!”
芬芳拉起林越就要走,林越不从,芬芳气恼地给了林越一拳。林越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芬芳,你打死我吧,打死我,我也不会跟你回去。”
芬芳急了,狠狠地骂道:“你这个懦夫!你要把你妈妈气成啥样你才罢休?就算你跑到北京了又能怎么样啊?你不还是得面对生活啊?北京找工作就不需要文凭、吃饭就不用花钱了吗?你留在上海,只要你用一年的时间去努力,我保证你就一定能重新回起跑线上的。”
林越貌似很认真地倾听着,突然他问道:“芬芳,你懂什么叫理想吗?你能告诉我,你的理想是什么?当老师?是不是?然后呢?按照你的意思,你当了老师就实现了自己的理想,对吧?”芬芳被他问糊涂了,她木木地点了点头。林越眼里露出一丝惋惜:“恭喜你,荣芬芳,你的理想很快就要实现了,可是,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接下去的几十年里,你没了理想你打算怎么活啊?”
芬芳张着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她的手还死死地抓着林越的衣服,好像怕他一下子逃了似的。林越也不反抗,继续说道:“你那叫目标,不叫理想,懂吗,荣芬芳?你刚才那些话我听着非常倒胃口,这种话我都听了十几年了,你以后别再学我妈和林超的腔调了好吗?你得有你自己的想法才能找到理想,要是按照他们的逻辑,你找到的只有目标。目标是不难达到的,难的是方向,心的方向,也就是理想,知道吗?”芬芳被林越说得晕头转向的,她这一刻真是没了方向了。林越趁热打铁:“胖儿啊,相信我,去北京不是我昨天晚上一时的冲动,这是自打我喜欢上摇滚乐就梦想的方向,要不是因为我妈,我大学都不考就去北京了。但我不能一辈子活在我妈给我画的圈圈中,我也不想一辈子活在我哥的影子下,现在,我终于有机会奔着我的理想去了,尽管在生活上会碰到难题,可我的心是自由的。胖儿,松手吧,就让我自由一回吧。”
芬芳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随着“嘟”的一声汽笛长鸣,大货车慢慢地驶出了停车场大门。
林越趴在车窗沿上失落地看着行人、看着街道,他眯起眼使劲地闻着空气中的味道,突然他睁开了眼睛,肉包子!他闻到了肉包子的香味!林越左右寻找,只见芬芳正跟着卡车小跑着,她将一袋包子扔到他手里。一天没吃饭的林越差不多要喜极而泣了,他高声喊道:“荣胖子,你这个小气鬼,你当初偷吃我们家八个包子,你今天不多不少也还我八个,多买一个会把你穷死吗?”
大货车开走了,芬芳热泪盈眶地站在路边冲着林越使劲地挥着手:“林越,给我写信!不行就回来啊!”
从小到大,芬芳最害怕的是分离,可人生却注定了就是由一场场的分离构成的。此刻,在芬芳眼里这么烦这么闹这么不正经的林越的离去,竟把她的心也掏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