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琅冉旭正相对坐在桌子两边,一边品茶一边说话,猛见房门打开,展麟出现在门口,两人同时起身,明琅甚至展开笑容问了一声:“你姐姐妹妹们都走啦?”一言问完,猛见展麟脸上阴沉沉地,不由得呆了一呆,再问一句:“你怎么啦?出了什么事啦?”
“你说出了什么事?”展麟大没好气,竟不理会冉旭,只是两眼瞪着明琅,“这么晚了,丫头都不在跟前,你们俩……关着房门在屋里说的什么话呢?”
明琅听他这话问得别有意味,不由得回脸跟冉旭相互一望,这才收起笑容,冷冷淡淡反问展麟:“小侯爷,我跟我师兄关起门说说话不行吗?”
“当然不行!”展麟冲口而出,眼见明琅脸色一变,赶忙将声调放低一点,“这都快二更天了,你不赶紧回去休息,有什么话不能等到明天再说?”
“小侯爷,丫头没有告诉你,我搬过来跟我师兄一个院子住了?”
“告诉了,但是……”展麟停一停,还是不敢即刻挑明,“我昨天都跟你说了,你不能搬来跟冉兄弟同住!”
“这可真奇怪了!”明琅一声冷笑,“我跟我师兄一同长大,怎么就不能一个院子住了?小侯爷,我能问问你如此坚持,到底是为了什么吗?”
展麟一时无话可答。瞅瞅冉旭一脸尴尬站在一边不言不语,再瞅瞅明琅两眼冷冷逼视着他,不由得气往上冲,一横心一咬牙,说道:“行!我说就说,但是……说了你可别生气!”
“你说说看!”
“你是……你是女儿身呀,怎么能够……跟你师兄一个院子住?而且……这么晚了还在他屋里?”
这话早就在展麟心里憋得难受,今日一旦说出,他本来感觉一阵轻松,但瞅着冉旭大惊失色,明琅却在一瞬之间眯起了眼睛,眼光变得又冷又利,他一颗心却不由得悬起老高,想说话,却不知这会儿还能说什么。
“女儿身?你当我是女儿身?”良久,明琅冷冷一问。
“难道不是吗?”展麟硬着头皮,索性一股脑全部说出来,“这一路……你总是处处防着我,之前我以为……你是怕我怀有不轨之心,直到……在红枫山庄遇见翠姑,翠姑告诉我说,他们家大小姐手腕上,有一块很漂亮的梅花胎记,我才知道……你之所以防着我,不过是因为……你本来是个姑娘家!”
“翠姑?”明琅嘴角现出一丝冷笑,“是!我的确……还隐约记得这个人,可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你就敢确信,她不会记错?”他反问一声,但却不等展麟回答,很快冷笑着续往下说,“就算她没有记错,小侯爷,你既知我是女儿身,为什么要将我安排到跟你一个院子住?倘若我能够跟你一个院子住,为什么我就不能跟我师兄一个院子住?”
展麟哑口无言,明琅再不理他,回过脸去,看向冉旭。
“师兄,看来咱们俩是在这儿住不下去了,所以……”他忽然回身,冷冰冰地看着展麟,“小侯爷,你既然当我是女儿身,那咱们俩的兄弟情义自然就此而绝!请你出去一下,我这个女儿身要脱下你送我的宝衣,从此以后,你是你的小侯爷,我是我的穷书生,咱们俩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展麟大惊,一时张口结舌无法应答。明琅回过头去,再次看向冉旭。
“师兄,你也出去!”
其实从冉旭私心里来讲,巴不得离开侯府跟明琅搬出去另找住处,可一来两个人在京城举目无亲,要找个合适的住处并不容易;二来他被青衣人绑架之后丢了包袱,身上已经空无一文。而以明琅天人容色,若没有一家高门大户作庇护,很容易惹出麻烦来。因之权衡利弊,只能略带解劝轻唤一声:“阿琅!”
“师兄,我知道你担心离开此地无处可去,但咱们总不能留在人这儿看人脸色,所以……我意已决,你若不肯走,我自己走好了!”
冉旭稍一踌躇,终于长叹一声:“那好吧!你去哪儿,我总是陪着你!”
一边说,便迈步走向房门。明琅回过脸来,再次冷冷冰冰看向展麟。
“小侯爷,你不肯出去,是想看着我这女儿身换衣服么?”
“我……”展麟片刻间无数念头涌进脑海,可是到了嘴边,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行,那你就看吧!”
明琅点一点头,居然当真当着他面开始宽衣解带。展麟再也承受不住,伸手一把握住了他手。
“是我错了,行了吧?你说你……不是女儿身,纯是翠姑记错了,我都相信,行了吧?”
明琅不语,将头扭向一边不肯看他。展麟见他眼圈飞快显出红润来,本来满怀的气恼,却在那一瞬之间,又感觉一肚子心疼与愧疚。心中无数遍的责骂自己,明知他身负血仇,自己不去体谅他,倒去跟人家师兄争风吃醋。真要气得他一走了之,这辈子可就后悔无穷了。
“要不然这样,你还是跟我回我那边院子住,两边就隔一道门,跟一个院子其实差不了多少!如果你嫌丫头们麻烦,我把她们都遣散出去,只留两个人打扫房间,这样总行了吧?”
他几乎就是低声下气几近哀求了,但明琅依旧扭着脸不肯说话,反而冉旭看不过去,重新走回来,也在一边开口相劝。
“阿琅,小侯爷都说到这份上了,那就这样办吧,不要在这儿拧着了!”
明琅舒一口气,终于扭过脸来,看着展麟。
“那么,你还认为我是女儿身么?”
“这个……”展麟抓抓头,“这都是翠姑说的,要不然……我也不会往那方面想!”
“看来你仍旧当我是女儿身了,那好,索性今儿让你看个明白!”明琅冷冷丢下一句,再次伸手要解开衣服。
展麟曾经无数次地设想过让明琅暴露女儿身、之后不得不承认女儿身的方式,但却从没想过明琅会自愿在他面前宽衣解带。若是换个时间地点,或许他会笑嘻嘻地等着看明琅怎么收场,但今日一则明琅正在发怒,二则有冉旭在场,打死他也不愿意让冉旭看到明琅一寸肌肤。因之慌得赶忙伸出手来,按住了明琅的手。
“我没说不信,你别这样了好不好?”
“阿琅你何苦如此,小侯爷又没说不信!”冉旭本来也正抢上阻拦,但他的动作没有展麟快,手伸出去,又缩回来,很快回过脸来跟展麟解释,“我师弟自小就有个怪毛病,你要是让他在其他人面前脱衣服,无论男人女人,都会让他觉得难受到要死!”
其实冉旭不解释还好,这么一解释,反而让展麟觉得,这师兄“师妹”完全是在演戏给他看。
但他此时不敢揭穿,只能不住点头,表示赞成冉旭的话。
明琅抿着嘴唇不肯说话。展麟无可奈何,只能低声下气继续哄他。
“我都跟你道了谦了,而且保证以后不会再犯,这样还不行吗?那你说让我怎么办嘛?如果……你真是觉得侯府里住着麻烦,那我陪你一起搬出去住,连这个小侯爷我都不做了,这样行不行?”
“小侯爷,你仍当我是女人对吧?”明琅抬起头来,一声冷笑,“否则,你能为其他兄弟搬出侯府不做小侯爷吗?”
“这个……”展麟禁不住只抓脑袋。
“罢了!我不管你心里怎么想,总之……我只想提醒小侯爷,没有亲眼看到的事,千万别信道听途说!否则,等以后想吃后悔药的时候,全天下的药房都没得卖!”
一说完,他也不管冉旭了,直接甩袖走向房门。展麟立刻抬步要追着他走,又忙回脸向着冉旭抱一抱拳。
“冉兄弟,今儿已经晚了,你先休息,有事明天再说!”
冉旭赶忙回礼。展麟顾不得跟他多说,忙出房门看时,却见明琅并未走向院门,而是相左推开了一间偏房房门。
展麟赶忙跟过去,一把拉住明琅的手。
“好兄弟,你来这间房干吗?不是说好跟我回那边院子去住的吗?”
“那是你自说自话,我可没答应!”明琅依旧冷淡若冰,“如果你当真愿意留我在侯府,那我就在这儿住!你放心,我这个女儿身跟我师兄隔得远着呢!我师兄是在对面那间偏房住,我们方才不过是在正房客厅说说话而已!”
“这个……”展麟禁不住抓耳挠腮,“我不是道歉了吗?既然……你不是女儿身,那跟我一个院儿里住不是更好吗?毕竟我那边院子更大一些,而且……好兄弟,这一路……我保护你惯了,真要你隔得我远了,我会一晚上睡不踏实!”
这话已经颇显肉麻。但明琅听他说到“一路保护”四字,心里却不由得软了下来。又想着真要硬留在师兄这边住,万一哪天真相大白,难免在他心里留下一个永难解开的疙瘩。终于吸口气,点点头,也不说话,直接抬步走向院门。展麟大喜,急忙跟在他身后。
两个院子就隔一道门,丫头们见他两人走过来,忙都满脸笑容迎接上来,明琅自然对一众丫头视若无睹,直接进去他之前住的那间卧房。展麟想要跟进,却被明琅“砰”地一声,当着他面将房门重重关上。
(请看第七十五章《仗义救急斗奸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