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干什么?!”狄仁正要发火,却瞥见猎一脸紧张的神色,他有点吃惊,没想到这个目中无人、不可一世的家伙,也会有这么慌乱无措的时刻,而且还表情愤愤地使劲儿掩饰,真是,看得他这个老师直想笑。
“怎么啦?你紧张什么?呵,看来你倒很在意姐姐嘛!干吗不让她知道你的近况?”狄仁调侃道。大概是因为被父母疏忽,只有那个温柔善良的女孩能带给他久违的亲情的味道吧。
“不要跟她说。”猎闷闷地垂着头,声音低哑,眉头紧锁,宽大的手掌死死盖住狄仁的手机。
“那你就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狄仁正色道,等他听完再决定要不要去告状也不迟,“你怎么会跑到这儿来,是不是真的欠了债?”他不无担忧地问。有钱人家养尊处优的少爷,跑到这个偏僻之地来辛苦干下力活,也太反常了。
“……我想存了钱以后,买机车。”猎冷淡地回答。
“机车?”狄仁不相信,“你那辆本田还不够炫啊?!”他记得那个车是叫“火焰”来着。这小子恐怕不知道,当他骑着那辆火红的机车飞驰而过时,那无与伦比的帅气和狂傲叫校内校外多少女生倾心不已呢。实在想不通,看得出他明明很喜欢那辆机车的,怎么……
猎顽固地皱着眉头:“就是要买它。”
“哈?”狄仁挤出一对大小眼,“你在跟我开玩笑吧?”
猎抬头望向停在不远处的“火焰”,缥缈的雪中他的目光也变得飘渺,却又无比认真:“那是老家伙买给我的,现在还不属于我,所以我要存足够的钱,然后从老家伙手里买下它。”只有那样,他才觉得是真真正拥有了火焰。
在这个世界上,起码还有一样东西是他可以去争取的。
狄仁愣了半晌,猎的话,他半懂不懂,却可以体会这个桀骜少年的心境。陆然猎,虽然脾气是暴躁了一点,但他有他的魅力,他叛逆不羁中火焰般的执著,尽管难免夹着些固执和任性,却是他身上真正让人着迷的东西。
狄仁张了张嘴,不晓得是该支持还是反对这份无垢的孩子气,最后只好感叹:“你真是爱自找麻烦啊,不过放心吧,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你去说了也无所谓。”猎不屑地耸肩,眨眼又恢复成一副欠扁的拽样。
狄仁站起来,气得嘴角抽搐:“哦?无所谓?告诉你姐姐也无所谓?”
果不出所料,猎蓦地抬起头来,犀利的眼光刷地对准狄仁。
“臭小子,我给你面子,你也要给我放尊重点!”虽然要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学会文明礼仪几乎等于对牛弹琴。狄仁瞥了猎一眼,“那我走了,不要太晚回家,你……”他顿了顿,“你姐姐会担心的!”还好,他有个姐姐……狄仁庆幸地想。
猎把手机粗鲁地扔过来,起身扭头走开,脸上是什么表情,慌着去接手机的狄仁也没能看见。
“喂!臭小子!要是手机摔坏了我唯你是问!!”
晚上八点。
空旷的大屋子里只余下然美和兰姨,主角和最重要的配角到头来都没能上场,她们两人显得形单影只。
父亲来电话说晚上有应酬,当时然美拿着听筒,听到电话那头因公务而敷衍的语调,什么都无从说起。母亲说是要开会,回来的时间没准。然美发觉自己在暗暗祈祷,祈祷他们千万不要忘了今天是猎的生日。
拨猎的手机,也一概是关机,她发了短信,请他今天务必要回来,可是——她抬头看了看钟,都已经这个时候了,他是不打算回来了吧。她越想越难过,猎的生日,从来都是这么度过的吗?如此重要的日子,没有生日蛋糕,没有礼物,没有家人的庆祝和朋友的祝福,只有影子陪着自己,那该是多么孤单的一件事。
猎,是不是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日?
别墅里就这么空荡荡的,然美坐在沙发上,望着那只漂亮的蛋糕发呆。
好可怜,这么美丽的公主,却等不来王子的垂青。她无精打采地想。
偶尔兰姨路过客厅,面朝大门外,也是神色黯然。
有汽车的车灯晃过,然美望向大门方向,果然,门开了,穿着灰色大衣的陆乔走进来。
“父亲。”然美欣喜地站起来。
陆乔笑着寒暄:“你今天没出去啊,也好,外面还真是冷……”取围巾的时候,他看到了茶几上的蛋糕。
在然美眼中,父亲高大的身型似乎是顿住了。
半晌,陆乔嘴角勾起一抹怅然的笑:“啊,真是好漂亮的生日蛋糕……”
“是兰姨特意为猎做的。”
陆乔转向一旁的兰姨:“果然是好手艺,谢谢你,兰姨。”
妇人有点不好意思地摆摆手:“哪里,先生你别这么客气。”
然美来回看着两人,印象中,父亲的表情难得这么温和。
陆乔在沙发上坐下,茫然地望着那只蛋糕,有点遗憾:“猎要是能早点回来就好了……”
屋子里又一阵安静。
丁零零——
电话声急促响起,陆乔直起身子,随手接了电话。
“喂,哪位?……是的,我是。”几秒以后,他的表情突地黯下来。
然美和兰姨纳闷地看着。
漠然地说了声“好,我马上就到。”陆乔沉着脸挂了电话,即刻起身,吩咐兰姨让司机赶紧把车开来。
“可是,父亲才刚回来,要去哪儿?”然美连忙追上去,满脑子想的都是,万一猎回来,岂不是好可惜!她绞着手指,焦急地望了望身后的座钟,“猎说不定就快回来了……”
陆乔在门口站住,疲惫地转过身来,凝视紧张企盼的少女,他痛惜地问:“你想见他吗?……他在警察局。”
黑色宾士在夜色里呼啸而过。
然美不安地侧目,父亲一语不发地握着方向盘,显得焦躁。本来是吩咐司机开车的,后来不知怎的又作罢。此刻,安静的车里只有他们两人。
车子行驶到红灯处,缓缓停下来。
“……本来是他的生日,却要落得在警察局度过。” 陆乔喃喃地开口,尾音讽刺又无奈。
从一开始就察觉到陆乔似乎有话要说,然美踌躇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在胸口憋得发慌的疑问:
“……爷爷他……真的是凶手吗?”
陆乔怔住,直到后面的车不耐烦地鸣笛才回过神来发动车子。
然美听到父亲似有若无的叹息。
“然美,其实我一直在想该怎么对你说。虽然这些事情不说也罢,但我还是不想对你有所隐瞒,不仅因为你是那个人的孙女,”陆乔转头看着她,眼里有沉淀的深意,“……更因为,你是猎的姐姐。”
然美怔怔地望着陆乔的侧脸。
“猎有时会让我想起我的父亲。我父亲,也就是你们的爷爷,年轻时是个很有前途的赛车手,在我印象里,他陪伴机车的时间永远多过他留在我和母亲身边的时间。那时他一年到头都在赛车,偶尔来看我,也不会像别的父亲一样带什么礼物。我记得我十三岁生日那年,他获得了某个比赛分站的冠军,难得来看我,还是一样空着手,但笑容很骄傲,还硬要带我去骑他的机车。我不像猎,小时候的我胆子很小。但为了讨好父亲,也为了不让母亲失望,我是硬着头皮答应的。那是我第一次坐上父亲的机车……”陆乔顿了顿,眼中闪过刻骨铭心的锋芒,“那种感觉像烙印在我身上一样,想忘都忘不掉……”话锋一转,他改问,“然美,猎载你坐在他身后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
完全陷进父亲的讲述里,然美蓦地被问了个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