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有一种情绪叫做摩天轮情结。
东林学院。
然美望着窗外,不知不觉已经入冬了,天空开始飘雪,不断有白色降落在这个灰仆仆的城市。
“陆然美在吗?”教室门口,一个女生怀抱一叠东西探进头来。
然美起身走过来:“有事吗?”
“麻烦你把这些交给猎,这是老师这个星期布置下来的要背的东西。”女生把那叠很有分量的历史资料递给她,“虽然他肯定不会背,但是我还是有义务要交给他的,”她无奈地叹气,“要不又会像上次历史课一样,那家伙反而把事情推到我头上。”
然美低头看了一眼手里厚厚的一叠:“那个,猎都没来上课吗?”好像自从郊游以后,都很少看见猎了。
“嗯,本来该我给他的,但他已经连续三天没来学校了。”
“……是这样。”喃喃地点了下头,然美的样子看上去似乎有些回不过神。
那么猎每天早出晚归,甚至彻夜不归的,都是干什么去了呢?
傍晚,然美刚推开家门,就撞见迎过来的兰姨。妇人一见是她,脸上期待的表情垮落得声势浩大。
然美恍然记起,这些天早餐和晚上父母回来的时候,兰姨似乎都有话要说,但不是被一通紧急的电话阻碍,就是看着父亲母亲疲惫的背影和冷战的局势欲言又止。
她悄悄地,替这位憔悴的妇人觉得抱歉。
星期六上午下楼时,见父亲正披了外衣出门,而兰姨站在大门口,在断断续续飞进的雪中,她的背影显得很无奈。
然美不想打扰她,独自走进厨房,却在门口愣住了。
她闻到浓浓的蛋糕的味道。
半成的芝士蛋糕,静静地坐在一片香甜的狼藉之中,像个粉妆待嫁的公主。
她怔住,偌大冷清的别墅,却是在这个小小的、不起眼的角落,她找回失落已久的温馨。
身后,兰姨推门而入,然美迟钝地转身,映入眼帘的,是妇人脸上夹杂着尴尬和愠怒的表情。
“这个蛋糕……”
她张口想问,却被兰姨没好气地打断:“试验品而已,没什么用了。”她脸色难看地走过去,端起那个蛋糕准备扔进垃圾筒里。
“等一下!!”然美急忙跑过来,“为什么要扔掉?兰姨你好不容易才做成的不是吗?”
“小姐想吃蛋糕的话我可以叫人去元祖定做,”兰姨微扬着下巴,用一贯的趾高气扬来掩饰突如其来的难堪,“不必为这种注定要扔掉的东西惋惜。”
“可是,这是你辛苦做给猎的生日蛋糕啊!”
兰姨微微怔忪。
“今天是他的生日,他看见你做的蛋糕一定会很高兴的!”然美从兰姨手中小心地拿回蛋糕。她为今夜的王子,挽救回公主的性命呢。
兰姨转头,眼见然美将蛋糕重新放置在白色的桌子上,呵护的动作,像是捧着眷养已久的植物。她明明该生气的,气却愣是上不来。
“原来猎喜欢巧克力味道……”然美端详着满桌的巧克力酱,为这个发现,欣喜地自言自语。
兰姨怅然地望着眼前的画面,有着星亮眼睛的少女和点缀得如同皇冠的芝士蛋糕,彼此对视着,连冬日的阳光照到她们身上,也变得温暖而跳跃。
头一次,她发觉,这个女孩也是有一点点、漂亮的……
周末,狄仁出来买下个星期份的方便面,却在附近一个加油站撞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那年轻人穿着加油站的红色工作服,一米八的身高在一群工作人员中很是出挑。不过因为戴着工作帽,又离得很远的缘故,让狄仁一时想不起那是谁。
加油的车付了钱,开走。那道身影在后头很职业地欠了欠身子,抬起身来转过背去的那一刻,英气逼人的面孔就这么一晃,狄仁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陆然猎!!”
高挑的少年疑惑地转身,表情顿时僵住。
两人肩并肩坐在花台上。
“喏,”狄仁从超市袋里取出一罐啤酒递给猎,“我请你。”
“我不会要老师的东西。”猎拽拽地抽出一根烟,都懒得看狄仁一眼。
狄仁一把抓下他的烟,扔得老远,义正严词:“高中生不许抽烟!”
“你神经。”猎不理他,摸出烟来,另抽出一根。
狄仁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整包烟都没收。
猎火了,要站起来,压根忘了面前的人是老师,潜意识里准备要揍人了。
狄仁适时地把啤酒塞给他,狠狠地。
猎嗤鼻。原来高中生不能抽烟,喝酒就没问题了!
狄仁自己也开了一罐,啜了一口,问身旁的猎:“你小子怎么在这里打工?别告诉我你想体验生活。”
“关你屁事。”果然,猎直接奉送四个字,可表情却有闪躲之嫌。
“……”狄仁盯了表情怪异的猎良久,超水平地发挥了一回想象力,“难不成、你在外面鬼混的时候欠了债?!”
猎不耐烦地啜了一声:“这关你什么事啊?少来管我!”
“陆然猎,我是你的老师!”
“体育老师。”
“妈的!体育老师不是老师吗?!”狄仁揪住猎的衣领,磨牙道,“就冲你侮辱我的职业,你今天不把话给我说明白了,我就去告诉你老爹!”
“去吧。”猎无聊地扯开狄仁的手,“他们才不会管我的死活。去了也是白搭。”
“是吗?我倒不信这个邪了。”狄仁随即摸出手机。
猎有点紧张地瞥他一眼:“你干什么?”
“给你班主任打电话,再问你家号码。”狄仁面不改色。
猎没有做声,眉毛桀骜地轻蹙着,纷飞的雪后,整个人迷茫而帅气。
一番通话,狄仁要到他家电话号码,转头看了猎一眼:“你真的要我去问你家人?”
猎闭了闭眼,长长的睫毛扣下来,无动于衷。
电话接通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来接听。
“哦,您好!”狄仁立刻滑稽地正襟危坐,心里止不住咒骂,这该死的陆然猎怎么这么不给他面子,非要他打到家里去,老实说他还从来没有过面对学生家长的经验,这回是被陆然猎这混账东西给逼得骑虎难下了,“我是陆然猎的……老师。”他咳嗽了一声,用了个含糊的称谓,“打扰了,请问他的父母在家吗?”
猎紧闭的眼睫微妙地颤动了一下。
“……啊,是这样吗?……没关系,我再打来好了……”
果然……猎嘲讽地勾了勾嘴角,从初中起,他就从来不必担心有人打电话到家里兴师问罪。别的孩子曾不止一次羡慕他的“安全”。
“啊,我叫狄仁,那个、不是敌人的敌人……”狄仁正疲于应付时,电话被另一个人接起。
“狄仁老师吗?”细细的声腺。
猎的心被一撞,眼睛怔怔地张开。
“哈,是然美啊。”不用解释自己那费解的名字,狄仁大松了口气。
“老师,是不是……猎有什么事?”听筒那头的声音听上去很是担忧。
猎默默地坐在一旁,想象着然美双手握着话筒的姿态,每当她心有不安时,都会下意识地两手握住话筒。他放纵自己想念那个动作,每看一次,都要心动。
“他暂时还没惹什么事,我只是来问问,你知道他……啊!!”
猎夺下狄仁的手机,二话不说就关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