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二人正是黄癸,成晖。俩人今日一早果真去茶铺听书。讲书之人这两天正在讲有余开国志,两人也听了些时日。他们今天赶过去的时候,正讲到开国王宇文颛的故事。小叫化找到他们二人的时候,正说到宇文颛带着两个弟兄杨涉,梁咨带领百余位英雄,打破庆州大牢,救出吕盈之时,在庆州府与官军杀得难解难分,庆州府大街上已经血流成河。二人听的精神澎湃,心中无比的向往,仿佛身临其境一般。当小叫化告诉他们窦宵到了梅花镇的时候,他们心中大喜,也顾不得再听后面精彩的故事了,急匆匆离开茶楼,往醉归楼跑去。
就在他们快到醉归楼的时候,就听见前面喧哗热闹,但是他们发现大街上已经人迹稀少。他们匆匆前行几步,这才看到邓伦拔剑正要恶斗当康。就在这时,空气之中交替弥漫起玄冥剑的寒气和当康喷出的腥臭的炙热之气。他们几时见过这种阵势,尤其看到当康巨大丑陋的身躯,吓的赶忙钻进醉归楼旁边的胡同,又忍不住扒着墙角张望。
一直等到司马炽带着当康离开了,他们才敢从胡同里出来,几步就跑进了醉归楼。醉归楼掌柜和几个伙计本来也把门关住,从门缝里巴望外面的打斗,外面烟消云散了才把门打开。就在门刚一开的时候,就有两个脏兮兮地叫花子跑进来,掌柜赶紧叫伙计把他们拦住。成晖说起了庞淳订的房间,掌柜这才指引他们上去。原来庞淳刚到酒楼的时候,就把要来的人相貌打扮告诉了掌柜。掌柜也知道要来他们还有两个衣服破旧的朋友,实在没想到是这样两个破破烂烂的叫花子。
窦宵见到成晖、黄癸二人,自然是高兴地又搂又抱。段景看着二人,却是满脸的厌恶之色,掩着鼻子远远坐在一边。成晖,黄癸大大咧咧,一屁股坐在了靠近屋门的地方,窦宵紧紧挨着他们坐下。杜青看见段景坐在了最里面,满脸的厌恶之情,连忙挨着成晖他们,坐在了另一侧,和他们闲聊起来。庞淳,杜皙也随便找个地方也坐下了。窦宵高声喊来伙计,让他们赶紧上酒上菜。
很快,摆了满满的一桌珍馐佳肴,众人都斟满酒,窦宵举杯说道:“杜青,段景两位兄弟前几日喜中武魁,几日之后就要去胜轩武堂,真是可喜可贺。兄弟们也借他们的福气,难得聚在一起,都随我要痛饮一番,今天我们要不醉不归!”
“好你个猴子,平日里在梅花镇,没少见你戏耍玩乐,没想道你还有这样的本事?不声不响地进了县里的武堂。我们弟兄俩只有羡慕、佩服的份了!”黄葵、成晖进了雅间,早一人扯下一条鸡腿,塞进嘴里大嚼大咽,听到窦宵说杜青进了胜轩武堂,惊喜的喊道。
窦宵一把拦住他们,又说道:“这才是他们求仕之路的起点而已,你们俩见到刚才斗什么当康的人没有,那就是几年前的探花邓伦!这才是是他们的榜样和奋斗的榜样!庞淳,杜皙,还有你们二人,也要加倍努力才是,我也希望明年能有你们的好消息。日后无论咱们那个弟兄能出人头地,飞黄腾达,哥哥我到时也能对外人讲:你们看,杜大人,段大人,庞大人,他们都是我的好兄弟呢。到时候,只要弟兄们不要嫌弃我这个没出息的哥哥就好。”
杜青连忙说道:“大哥,你这是什么话?咱们兄弟之间的情谊之深,纵然是亲生手足也难比拟。哪怕日后有人做了爵爷,侯爷,也不能忘了这帮好兄弟!”
“猴子说的太对了!今日也有段兄,黄兄,成兄在此!咱们七人不如趁此良机结拜金兰如何?日后彼此肝胆相照,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可好。”庞淳也高声喊道。
窦宵满心欢喜,把杯子猛地摔在桌上:“难得你们能有这份心意,我也正有此意。咱们也不用再寻日子了,我看今天就是吉时,让伙计把香案找来摆上,咱们就在此处义结金兰!”众人欢欢喜喜,黄癸跑下楼喊伙计准备香案。只有段景左右为难,刚见到黄葵二人的时候,就很是嫌弃他们,不料现在还要扯上他和这两位结拜,他有心拒绝,又不好拂了杜青、窦宵的面子。正为难之际,窦宵等人已经兴高采烈的准备好了东西,只好勉勉强强随众人跪在地上结拜。
众人庄重地举行完仪式,又重新落座。除了沉默不语的段景,都喜笑颜开地举杯痛饮,一会儿的功夫,都已经酒酣耳热了。尤其窦宵,跟杜青、段景频频举杯,喝的是东倒西歪,把奶奶的嘱托全忘到了脑后。杜皙傻呵呵随着他们胡闹,推杯换盏之后,发现他们都异常的兴奋,都喝得酩酊大醉,再想阻拦,那还容易。几个人酒到嘴边,如同凉水一般灌了下去。
就在众人觥筹交错之际,顺着楼梯,小伙计又引上来二人。二人见这里很是吵闹,直接走到了最里面的雅间。如果众人没有喝醉,一定能发现,来的这二人正是邓伦和他的小徒弟黄辟。小伙计对邓伦师徒毕恭毕敬,客气气把他们带到这间还算安静的房间。邓伦简简单单要了四个菜,也不用酒楼的酒,把身边的那个小葫芦摘下来,慢慢把里面的酒倒在杯中,淡绿色的美酒清香四溢,顿时,满间屋子都是酒的芬香。
原来,邓伦婉拒了陆宪后,带着黄辟信步在梅花镇闲逛起来。因为醉归楼就在近前,刚才不少人目睹了此事,他实在是不愿意有人在身后指指点点的感觉。转了个弯,他们稍微加快脚步,就把一些跟在身后的闲人甩掉。不料,他们在梅花镇转来转去,只发现了俩个脏乱不堪的小店,发现里面根本无法下脚进去,邓伦只好皱眉离开,和黄辟又回到了醉归楼。
他们在此来到醉归楼时,门前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有北面杂耍的老少二人的跟前,依旧热闹的很。
邓伦平时最爱清净,便挑了一间最偏僻的雅间。邓伦的酒太烈,每次他也只饮了一小杯,很快他们二人就用好了饭,下楼梯的时候,窦宵他们屋里还是热闹得很。邓伦看在眼中,不由想起自己年轻,还在岳陵武院的时候,每日里,除了大部分时间用功习武,最快乐的就是师兄弟嬉笑畅饮。如今天各一方,相见甚少了。
一会的功夫,师徒二人吃好了饭,信步出了梅花镇,他们顺着大路向着古潭村的方向走去。邓伦见黄辟还是闷闷不乐的样子,笑道:“你这孩子,自从出了京都,整日里心事重重的样子,现在还哭丧起脸来。早知这样,还不如带着胡寺、孟旷他们。他们两个听到要随师父出来,不仅能在世上游历游历,一路上也是游山玩水,他们当时是多么羡慕你呢。你倒好,好像师父是领你出来受罪了。”
黄辟嘟着嘴,说道:“徒儿哪敢埋怨师父。两个师兄留在家中倒也好,他们跟着师父,早习练了不少的内功、招式,就算师父不在跟前,也能温习,演练。我跟师傅也有半年多了,只学到一些简单的吐纳之法。现在跟师傅出来了也有半月了,一路上只是东走西逛,什么东西也没学到也罢,也没时间温习已学的功力,白白浪费了时间。徒儿这才觉得有些烦闷,想着我爹娘还指望我能学到师傅这样的修为,也好光耀门庭,光宗耀祖呢。”
邓伦停住脚步,很是有趣地看着黄辟,板起脸斥道:“小小年纪,从哪里听来这些闲言碎语?师父不早就告诉了你,你的根基不稳,五行之气不明,不似普通之人早早就能断明自身五行之气。平常人五行之气中或有一气、两气偏强,或是都平平庸庸,也可择其擅长者修炼。为师把你带在身边,也是怕耽误判断你的五行之气,省的错练了真气。而且在这些崇山峻岭之中,能有灵丹妙药打通你的五行之气,也为未可知。你可别辜负了为师的这片苦心。每日你只管用吐纳之法平心静气修炼,其余的事再也不要多想。”
黄辟满脸绯红,虽然到明年才满十岁,在小孩子中也是聪慧机灵无比的。听完师父的一席话,才明白了师傅的苦心。扑腾跪在地上:“徒儿愚钝,见识鄙陋,错想师父了,请师父责罚我吧。师父对徒儿的谆谆教导,一定铭刻在心,徒儿定会刻苦修习,为师父脸上增光。”
黄辟的声音刚落,前面的小树林里传来一声苍老的笑声:“邓探花豪气冲天,你这徒弟也非等闲之辈。这孩子不仅聪明,而且悟性极高。真是可造之材。邓探花可喜可贺啊!老夫艺满下山,漂泊五十余年,此等人才,真是世间罕有。”
邓伦听着耳熟,一时也想不起此人是谁。朝着说话的地方望去,就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笑呵呵的站在路旁。一个身穿红袄的小姑娘,怀中抱着一只雪白的白鼬站在一旁,满脸的不屑。白鼬时不时探出脑袋,看邓伦师徒两眼。
邓伦仔细辨认,很快,他便认出了此人,顿时满面欢喜,几步跑到老者的身前,跪在地上磕头不止:“原来是师伯,师伯如此称呼,弟子愧不敢当。想当年师伯退隐山林,弟子已经十来年未见师伯。弟子每次到师父那里,师父总会提起师伯,谈话之际,对师伯的挂念,溢于言表。今日弟子又能得见师伯,也了却了我多年挂念之情。”
老者紧紧盯着邓伦,叹道:“难得他还想着我,你师父生性秉直,但不免有些迂腐。想当年,我不为保全他,哪里会落得如此。过去的事也就算了吧,提起来也是惹人心烦。今日在此地偶遇,咱们爷俩儿可要好好盘桓盘桓。”
邓伦看着傻傻站在一旁的黄辟,一把揪过来,按倒在地:“还楞在哪里干什么,这是你师爷的师兄沈单,还不快叫师爷。你沈师爷当年在傲魁武院无人可比,在所有司业当中,他的弟子中出了两个状元,三个榜眼呢。没准他还能解得开你的五行气之谜呢。”
黄辟顿时乖巧地跪在地上,冲着老者连磕了几个响头:“徒孙不只是师爷到了,徒孙给师爷叩头。祝愿师爷:身体康健,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沈单忍俊不禁,哈哈大笑。他傍边的红衣少女也是掩嘴偷笑。黄辟听到女孩儿的笑声,微微抬起头,正巧看到望向他的红衣少女。小女孩看到黄辟抬头看她,不由装出样子瞪了他一下。黄辟见一道寒光射来,赶忙把头一低。
沈单把他们二人搀扶起来,道:“这里说话不方便,你们跟我到林子里来吧。里面还安静些。”邓伦见沈单神神秘秘,心中也不知他是什么心意。他跟这个师爷也不过几面的泛泛之交。在往林子里走的时候,他轻轻拉了一下黄辟的衣服。
到了林子里,他们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下。邓伦瞧着一只在旁边的红衣少女,问道:“师伯,这是谁家的孩子?模样真生的俊俏呢。”
沈单爱怜的看着少女,回答道:“这是我的孙女沈眉,他们弟兄几个里,就她一个丫头。今年才九岁了,平时宠惯坏了,听说我要来梅花镇,死缠着出来。我也拗不过她,只能带着她了。这一路,调皮得很呢,没少给我惹麻烦呢!”沈眉偷偷看着恭恭敬敬跟在邓伦身后的黄辟,那满脸严肃,少年老成的模样甚是好玩。刚有心要过去戏弄戏弄他,听到爷爷说到了自己,撇嘴喊道:“爷爷,我哪里有不乖吗。在家里,爹爹就会逼着我习武。我早就烦坏了,你再不疼我,带我出来,我都要挨我爹爹的打了。”说着,眼圈微红,两眼中噙满了泪水。下一刻就要流出来了。
沈单连忙哄道:“爷爷最疼爱你了,那会撇下你不管呢。只要你开心了,不管怎样都成。”说着,指了下邓伦:“只会在一边撒娇,还不见见你叔叔邓伦,他可是武试的探花呢!”
沈眉忽闪着两只大眼睛,满脸的诧异,失声说道:“那会也没看出他有多大的本事呢,一只小猪就逼得他倒退了好几步。我爹爹来了,几个回合就能把它降服呢。”
“我师父根本就没有用尽全力!”黄辟涨红着脸辩解着:“师父他心底仁慈,不忍心伤害他们。真要有心降服它,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沈眉笑道:“我看的清清楚楚,你师父也不过这几下的功夫。如果真有本事,看他能降服住我的白鼬么。”
“胡闹!你懂什么,这是你邓叔叔忠厚大度!”沈单喝住就要放出白鼬的沈眉,又道:“师侄莫怪,打小我就宠着她,一点规矩也没有,在这胡言乱语。”
邓伦起身道:“师伯哪里话,我倒是觉得侄女可爱的很呢。”
沈单瞅着黄辟道:“你这徒弟年纪不大,倒是个聪明孝顺的孩子。”
“孩子还小,前两日才过了九周岁的生日。哪里说的不对,师伯随便指正训斥便是。”
沈单刚要说话,沈眉在一旁又插了一句:“比我还小呢,我三月的生日,大你四五个月吧。你叫我声师姐,我就不怪你乱说话了。”
沈单笑道:“我这孙女太顽皮了,师侄,又让你见笑了。”邓伦笑道:“我倒是很喜欢她呢,一个小姑娘,竟会如此的率真,坦荡的模样,倒是真有几分当年师伯的样子。黄辟,傻呆在哪里干嘛,还不过来拜见你的师姐!”
黄辟不情不愿,勉强给沈眉施了个礼,叫了一声师姐。沈眉高兴地咯咯笑了起来,过去拍了下黄辟的肩头,略显稚气的脸庞豪气冲天,说道:“你认了我这个师姐,你可是得了天大的好处。我父亲正是宜申府府尉沈岸。到了靖阳关外,你提师姐我,看谁敢欺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