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探出,化作一缕清风,牵引着赵庆安浮到近前,此刻魂魄已几近透明,摇摇欲坠,虚弱如无根浮萍,直到同云冰挨得近了,才缓过气来。
“怎么回事?”
赵庆安抚着胸口,虚弱道,“许是因我阴魂之身,进不得佛佑庙宇。”
“哼,妄称普照。”
“上仙不必动怒,阴阳两界,各有秩序,不怪佛门,是我念想太过了。”
云冰看他面色颓唐,神情萧瑟,安慰道,“你别灰心。你父母过世已近三十载,应早已转世投生,待我托扶生到世间一寻,不论人道兽道妖道,天上地下,定给你找到。届时我再帮你,你想想,就算是对他们一日三餐有所助益,也比求这虚无缥缈的恩德要好,你觉得呢?”
赵庆安低着头,听他言语温和细致,如暖阳洒落心田,当即潸然泪下,“上仙大恩大德,赵庆安永世难偿!”
“不偿不偿,你耐心等待就好。”云冰觉得自个儿好似在哄一个娃娃。
临行前,云冰微不可察地扫过寺庙,带着赵庆安刹那间没了踪影。
普照寺的方丈惠智闭目于庵房内盘腿打坐,突然察觉寺外生了异动,且非妖非魔,倒像阴间游魂,睁开眼,念着佛号下榻,刚走到众弟子用饭的膳堂门外,就听一片咳嗽喧闹声,推门而入,见众弟子手捧粥碗,不知为何,同被呛得面红耳赤,无一例外。
惠智正要询问一番,门外一个小和尚匆匆忙忙冲将进来,还没看到他,便连声大喊,“寺里的水瓮都炸裂了。”
“炸裂了?”另一个和尚按着胸口问道。
“是啊,瓮里的水突然同时腾空而起,接着就砰地一声,瓮炸了。”小和尚跑得气喘吁吁,嘴皮子却很利索,手舞足蹈,学得像模像样。
“怎么会这样?”
“我们不也都被稀粥呛到了?”
“难道是妖孽作祟?”
“我看不是妖孽,是水鬼,不然······”
膳堂内顿起一片争论,“阿弥陀佛——”惠智自暗处走出,深邃的目光一扫众弟子,只余一片寂静。
当他回到庵房,仍百思不得其解。
海面上,云冰收起法印,凑过去看着赵庆安,“好玩么?”
赵庆安啼笑皆非,内有热流涌动,笑眯眯地点着头,“好玩,好玩。”
云冰学着惠智的模样盘腿坐好,身子往后微仰,像个讨巧的孩子,“那就好,你莫介怀,他们都······遭到报应了。”
“多谢······”云冰一瞪,赵庆安忙把话咽了回去。
“以后莫一口一个上仙了,就唤我俗名,云冰,我也叫你一声赵庆安,可好?”
赵庆安一滞,这也太唐突了,上仙乃是道法高深的神仙,他眼下不过一副魂魄,但在云冰灼灼的希冀目光下,只剩讨饶了,“谨遵上······谨遵云冰吩咐。”
云冰眨眨眼皮,“听着怪不舒服。”
赵庆安豁然一笑,“便依云冰所言。”
云冰亮眸一弯,恍若天上星子,令赵庆安深觉,他不过是孩子脾性。
隔了几日,扶生归尘结伴而来,云冰正领着赵庆安于海底浮游,赏缤纷彩鱼精美珊瑚,扶生朝着海面一声轻唤,云冰应时而出。
“怎么,今日两位仁兄有空前来了?”
扶生凤眼一挑,调笑道,“冰弟这是在怪我么?你我相识这么久,总不好时时腻在一处。”
“几日不见,扶生兄自作多情的本事见涨。”云冰含笑相对。
归尘挑眉,竟不窘迫也不脸红,看来短短时日错过良多。
扶生对其反讽不予理会,转而看向身旁静候的赵庆安,“我听说莹莹鬼鬼白日不能现身,怎么他就堂而皇之地站在烈日下却安然无恙?”
云冰丢去一个眼神,赵庆安心有所应,坦然道,“我也不知,只要待在云冰身旁便能不惧白日阳光。”原本他是不敢在白昼现身的,可云冰劝他莫怕,尝试过后,得知不论何时只要同云冰站在一处,就能无所惧怕,但若离得远些,便会虚弱无力,见了日头,更如烈焰着身,痛不可当。
扶生为其朗朗语气所诧异,随后笑道,“冰弟调教得不错,不如之前胆小如鼠了。”
“何为调教,庆安本就是人,有灵有智,如今这般,乃是其本来心性。之前不过是因初见鬼神,一时难以应付罢了。”云冰对着扶生嗔怪道,又对赵庆安抚慰一笑,后者亦回以笑意,两厢比对,扶生心中突然有些滞塞。
“云弟一直深海独居,现今有了伴侣,不致孤独了。”归尘这才出声。
“此话不错”,云冰应道,一转脸,眉头一皱,凑到扶生身旁,耸耸鼻子,“扶生兄身上好香啊,是惹了花丛么?”
归尘闻言,凝神一嗅,点点头,“确实如此,一股淡淡的清荷香。”
云冰随口接道,“眼下不是夏日,扶生兄哪里寻来暮春绽放的奇花?不对,清荷生于水中,我应当知晓,未曾见过,此花该是长在陆上,更是奇了。”
“脂粉香”赵庆安淡淡说道,让其余三人俱是一怔,赵庆安见众人神色,想着他们不在尘世,或许不知脂粉为何物,又解释道,“脂粉乃是女儿家涂腮抹脸的东西,大多是花粉制成,我曾替一家楚馆送油,故此还算熟悉。”一字一句说下去,察觉自己冒失,扶生上仙岂会去那等地方,便添了一句,“闻此香清冽不俗,定不是那等女子所用,该是大户人家的闺秀用香。”
归尘眼见着云冰脸色一分一分变得惨白,先对赵庆安摇了摇头,又对尴尬莫名的扶生投去一记眼刀。
“嚯”的一声,云冰化出本身清流模样,游弋海面。清流柔软无色,不会僵硬颓唐,绕着两灵一魂兜转,以灵力发声,听不出悲喜,“扶生兄,我有一事相求。”
扶生动动脸色难看的面容,勉强自然地说道,“冰弟有事尽管说来。”
“扶生兄能看透命格,可否帮庆安在生灵中寻觅其转世双亲?”
扶生此刻神思凝滞,不管听到什么,未及思索,就一口应下,“小事一桩,冰弟静候佳音便是。”
“那云冰先行谢过了。两位兄长,我还有旁的杂事,就不多送了。”说完利落地停到赵庆安脚下,“走”
赵庆安紧随而上。
归尘转身即走,扶生悻悻跟着,待两人行到无水处,归尘突然说道,“你可在庭院中不设水池,亦可那女子饮水时你躲在一旁,但莫要忘了,她乃是凡尘女子,她可脚不沾地,但决不可背枕生灵。你瞒得过云冰,却瞒不过我。”
“我不想隐瞒,你们是我至交好友,可此事······我不愿你们插手。”
归尘冷笑,“云冰说得对,你太自作多情了。留恋凡尘女子是你的事,谁都没心思多管,可你不该在他面前张扬!”
扶生唰地白了脸,“此话何意,我何时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