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尖的仆人拔脚便去,不一会,知安苦着脸任由杨婆婆牵着来到厅堂,见了狄水田甜甜叫了声“二叔”,乐得他合不拢嘴,把知安抱到膝上,又将手中的帖子摆到她眼前,“丫丫,可知道这是何物?”
“喜帖?是哪家要娶亲请了二叔吗?”知安捏了捏帖子的边角,纸质绵软,纹理细密均匀,比她平时习字用的富阳小井纸还要好许多。
狄水田朗声大笑,“确是喜帖,但非你所说的丝萝良缘,而是你爹爹从卧龙城送回的升迁喜帖。”
“哦,是吗?”知安跳下膝头,头也不回地往堂外跑去。
狄水田转头问杨婆婆,“怎么,大哥仍不知丫丫?”
杨婆婆摇头,“老奴前些日子也收到了夫人的喜报,说战事将歇,老奴想着老爷夫人快要回来了,到时自知小姐,所以并未托人捎信过去。”
“眼下大哥被封为平沙大将军,赐将军府邸,怕是半年之内不会回来了。”
“那······可要老奴派人跟老爷夫人说一声?”
狄水田扬手,“罢了,此事就交予我吧,你只需尽心照料丫丫,万不可再有如前几日那般的闪失。”低头看着手中大红的喜帖,神色复杂。
杨婆婆忙福身,“老奴谨记。”
知安蹦蹦跳跳走在街头,不少村民刚从村里的大茶房出来,见了知安笑眯眯道,“这不完好无恙吗?哪里招鬼了。”
“林叔,谁说我招鬼了?”知安凑近了问。
“也不知谁传出来的,说你走失那夜被鬼缠身才能自己回来,说得有鼻子有眼。”
“林叔,您别信他们说的,我这不好好的吗?”
“好几天都没瞅见你了,窝在家里作甚?”
知安嘟起嘴,拍着小肚皮说道,“还不是杨婆婆让我学吟诗颂词,穿针引线什么的吗,弄得我这两天四肢酸痛,头昏脑涨,苦不堪言。”说着便左摇右晃,学着大人舒展筋骨,引得众人大笑。
“你学了多少?背首诗来听。”
知安作揖求饶道,“各位叔叔伯伯就饶了我吧,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半句诗我都不背的。”
众人又是一阵笑声。
“小丫头过来。”
知安一抬头,见丰爷托着篣筤从茶房门口出来,走过去,帮丰爷把篣筤上的茶饼一块块穿成钏,搁到架子上,“丰爷爷叫我啥事?”
丰爷手下忙活着,抽空问道,“你知道那夜你是咋回来的不?”
知安拿起锥刀蹲在地上为茶饼扎洞穿眼,“不记得了。”
丰爷停下活计,跟着蹲下,低声说道,“你跟丰爷爷说,这几日闷在府里不出来可是寻了道士作法?”
知安看着丰爷洞悉一切的眼神,心想厉鬼自行消失怕让大家难以信服,便点头说道,“丰爷爷别跟旁人说,杨婆婆告诫我此事关我的声誉,不能轻易泄露。可是我不能欺瞒丰爷爷,二叔确实请了道士作法收了那厉鬼,这不歇了两日才肯放我出门。”
“那是何方厉鬼?”
“作法时我昏昏沉沉的,记不得了。”
丰爷颔首,“也是,这几****要好生修养,莫到林子里去了,那里头阴气太重,伤身伤神的,今个儿你跟我回家,我让你花奶奶给你做好吃的。”
知安闻言,抚掌而笑,“好啊好啊,那我快帮花爷爷忙完,就能吃好吃的。”
丰爷宠爱地拍了她一下额头,“你这贪吃鬼,我看最该被收走的是你。”
“嘻嘻······”
如此相安无事过了三月有余,知安整日这家串门,那家帮忙,络绎往来不亦乐乎。
娟婶和胖婆子已经显怀,挺了大肚子,日日喜不自禁,常与村中人坐在家门路边闲聊,逢人便夸知安福源深广,让她们也跟着沾了几分福气。
旁人听了,一味应和,并非敷衍。而是知安每每走街串巷,见哪家哪户活计过重,便招家丁前来帮忙,她也不闲着,时时搭把手,遇着谁生计困难,身上有多少便拿出多少,不够的话还专程回府去取。
村民原想着另寻收茶的商客,与狄家断绝来往,但在其劝说周转之下,以狄家适当抬高茶价,村民保障茶饼品相而终。
自此,所有人对其更是刮目相看,聪慧伶俐的名声传遍了十里八乡,她刚过六岁生辰,便有不少人家托红娘媒婆前来说亲,说是不介意其相貌,娶妻当娶贤,小小年纪就能料理家私,如此大器早成,谁家不抢着要。
“想当初我还担心丫丫生得太过刚硬,难说亲事呢。这般看来,是娟奶奶目光短浅了。”娟婶托着大肚子坐在高凳上。
知安小脸挤成了包子,咕哝着,“娟奶奶,您就别说了,我正烦呢。”
“烦什么,一家女百家求,旁人高兴还来不及呢。”
“百家求的那是银子,他们见都不曾见过我,便贸然求娶,图的是什么?还不是我爹的名号。”
“也不尽然,冲着你的名声来的也有。”
“嘁,我才多大,”知安比划着,“六岁啊,才德品性哪样看得出来?”
“可你哪像个六岁的娃娃,你庆婶婶家的信良只比小了不足一岁,现下撒欢儿跑呢,丫丫,并非旁人忘了你的年纪,你早智得吓人。”娟婶说着见知安越发沉闷,便改口道,“你庆婶婶出身巨石村,你庆叔叔是咱碧水村人,只因二人的嫂娘相识,自小便定下了娃娃亲,莫道年纪小,你看他二人不也挺好的?”
知安挑眉,“挺好?别当我不知道,庆叔叔总背着庆婶婶去找别的妇人玩,我都见过几次避过去了,没好跟庆婶婶说。”
“你以为你庆婶婶不知道?她只是有了孩子,不想去计较太多。”
知安点头,“嗯,庆婶婶心细如发,外憨内秀。她什么都明白。这样我就更觉得她可怜了。”
娟婶轻抚着她的双髻,慈爱说道,“傻丫头,有什么可怜,人这一辈子都是这么过来了,那些锦衣玉食的达官贵人又如何?咱们粗布麻衣的平民百姓又如何?各有各的道,谁不是一日挨过一日。”
知安吓得摇头,“娟奶奶别说了,说得我心惊胆战,我想要的乃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心里一切都了然,还要给自己灌迷魂汤,装假糊涂,那可太苦了,我才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