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湿润的风拂过脸庞,心也跟着欢快起来,如同走进热带雨林般。
“默涵,你这么喜欢海南,怎么不干脆到这边来定居呢?”姜雪嗲嗲地问。
见丁默涵不语,姜雪接着发问:“上次校友会,你没来,大家说你在海南度假,对吧?几个老朋友还说,你每年都来海南住一个星期,其实是市场考察。你打算在海南开分公司?”
“公司事务都是我父亲在打理,我从不过问。”丁默涵答。
“那就是你打算在这边开律师事务所?”
丁默涵没看她,摇摇头,若有所思地看着远处的椰树林。他还记得,那次他跟语霖来三亚旅游,她贪恋椰汁,整天抱着一个大椰果,不停地喝,结果喝得太多肠胃不适,腹泻好几天。后来稍微好了点,她又开始狂吃海鲜,一刻不得消停,本来就受伤的胃哪里受得了,又是腹泻好多天。原本满是期待的海南之行变成了活受罪,他真是拿她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转眼六年过去了,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初进大学淘气任性的小女孩,现在的语霖,怎么看都是知性的文艺女青年。而他,在遇见她之前,并不知道他的生命里竟然也会出现鲜活的色彩。失去她以后,他把沉郁寡欢堆砌成老成圆熟,喜怒不形于色,为人低调,滴水不漏。
“我没有硬币,你们有没有?”林浩问。
语霖摸了摸钱包,掏出一把早就准备好的硬币,每人发几个。四人公交行,从这里开始。
语霖突然想起,很久之前她跟丁默涵的那次三亚游也是雯沁负责接待的。语霖曾经闷闷不乐地想过,雯沁跟丁默涵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论才华,那是才女配才子;论家世,那是门当户对。丁默涵曾经跟她说过,雯沁的父亲跟他的父亲一直有生意上的往来,所以,尽管一个在杭州,一个在海南,但他和雯沁很小就认识了。进了浙大后,又意外地发现跟雯沁成了同班同学。本来,两家长辈就有意联姻,强强联合,无奈,雯沁和丁默涵都不是乖巧顺从的主,雯沁的性格也越来越向男孩子发展,跟丁默涵称兄道弟把酒言欢。这场商业联姻就此被扼杀在摇篮里。
来自四面八方的游客塞满了公交,自然找不到空座,四个人只好站着。每一站都有人下车,有人上车,很快,语霖就被人群挤到了角落里。她跟丁默涵之间隔了三四个人,而她距离林浩也有些遥远。姜雪跟丁默涵被挤到了一起,她的脸紧紧贴着他的胸膛,这么一看,还真是男才女貌佳偶天成。语霖收回落寞的视线,肩膀向下沉了沉。而她的落寞,也被林浩清清楚楚地捕捉了。
公交又驶过了好多站台,他们的目的地才到。她的手被突然伸过来的大手一下子抓住,拽下了车。抬头一看,是林浩。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欣慰,她的眼神复杂,而林浩,一脸清澈。紧接着,丁默涵和姜雪也下了车。
“哇,好漂亮啊!”姜雪对着不远处的海景赞叹。
的确是美得不得了。海浪与沙滩,海风与椰林,热带阳光下的海边别墅展现出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远远的,有一个人在不停地招手。仔细一看,才发现是欣岚。那一排别墅中的某一间,就是雯沁的房子。欣岚倚着三楼洁白的栏杆,乐此不疲地挥着她的手臂。
“这个尹欣岚,她倒是反客为主了嘛。”林浩笑着说。
“欣岚,我来了!”姜雪像只美丽的小鸟飞奔过去。
这样的美女,这样的美景,配合得天衣无缝,足以让人迷恋。
剩下语霖、丁默涵和林浩,着实有些尴尬。
“走吧。”丁默涵先迈开步子。
雯沁的别墅一共三层,宽敞舒适。雯沁说房间很多,大家可以随意挑选。欣岚选了三楼的一间房,剩下的五个人都没有讲话,好像各怀心事。参观了一会儿后,姜雪说喜欢二楼,选了二楼的一间房入住。
“欣岚,我跟你住一起吧。”语霖的话刚出口,周围的人面面相觑。
“难不成小夫妻要玩分居?丁默涵,你很没面子哦。”雯沁一向快人快语。
“随她。”丁默涵淡淡地回答。
就这样,语霖把行李搬进了欣岚的房间里,莫枫、丁默涵、林浩也各自住了一间房。
安顿好以后,雯沁叫大家下楼用餐。为了满足远道而来的客人,雯沁特意重金请来大厨,全程配合这一行人的三亚之行。
晚餐以海鲜为主,美味无比。不过,想到上次吃海鲜闹肚子的情况,语霖还是心有余悸,胃口缩了一半。
“大家放开了吃吧,胃药什么的,我都准备好了。另外,我们的大厨也会为大家调理饮食,不用担心。防晒霜我帮你们都备了,晚饭后送到各位房间。”雯沁边说边剥开了一只螃蟹,“睡觉前我们最好开个会,研究一下接下来几天的行程安排。大体我已经安排好了,但是具体的还要再征求下你们的意见。”
三亚的第一夜,失眠。不过,却头一回感觉失眠也是这么的美妙。窗外是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仿佛枕着海水入睡,纯白色的窗帘在海风中轻轻摇曳着,像极了曼妙的孔雀舞。欣岚和语霖望着窗外同样纯白的月光,谁也不讲话,像是怕惊扰了这仙境一样的氛围。
她们不知道,外面的沙滩上,同样也有两个人,沉默不语,望着远方发呆。
那是丁默涵和雯沁。
丁默涵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休闲长裤,手插口袋,直直地站着。他微闭着眼,任由海风拂过陶醉其中。旁边的雯沁坐在软软的沙滩上,抱着膝盖。
“你得好好跟我解释解释,这新欢旧爱左拥右抱是怎么一回事?”雯沁发问。
“什么新欢旧爱左拥右抱,以前怎么没发觉你有乱用词语的习惯。”丁默涵点燃一根烟。
“抽抽抽,就知道抽,小心年纪轻轻就得肺癌。”
丁默涵当作没听到,继续看着远处。
“她什么时候回国的?”雯沁又问。
“前不久。”
“那你跟姜雪……”
“你知道的,我跟她只是逢场作戏。”
“戏演完了?”
“没错。”
“果然符合丁大律师的作风,雷厉风行,那边戏刚散场,这边就立刻领证结婚了。”她略有所思,“不过我好奇的是,你跟卫语霖……好像没有从前那么亲密了。”
……
“我说到你的痛处了吧?”
他继续沉默,并没有开口的意思。
“还有那个叫林浩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跟卫语霖交情匪浅吧。”
“嗯?”丁默涵诧异,连这点她都能看得出来?
“我也是律师,这点敏感还是有的,察言观色是我的职业本能。”她直白地说。
他依旧保持着姿势,直直地站着,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看得到侧脸,坚挺的鼻梁,在夜风中有着难以言说的寂寞。这样的丁默涵让雯沁有些措手不及。
“默涵,我们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你的心事瞒不了我。”
他高昂着的头沉了沉,收回遥远而空洞的视线,“雯沁,你有没有遇到过那么一个人,她来过,其他人就再也来不了?”
“说实话,我还没遇到过那个人,我一向自由惯了,不习惯被谁牵绊。”
“她会让你觉得,被牵绊都是种荣幸。没了这个牵绊,每一步都像踩在这沙子里一样吃力。”
“我知道,你说的这个人是卫语霖。”
“我从来没像现在这么怕过时间。”
“时间是无形的杀手。”
“六年,是不是太长了些?我用了六年才把这里安排好,等她回来。可是,如今我都不确定,她是不是还回得来。”
“默涵,我们没本事跟时间叫板。在时间的面前,除了低头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听我一句,该放的就放,你是明白人。”
“万一,我不想放呢?”语气幽幽。
“伯母的身体还好吗?”雯沁转移话题。
“时好时坏。”
“下次去杭州,我去看看她。”
“偶尔头脑清醒的时候,她都会问起你,不清醒的时候,谁都不认识。”
“我跟伯母最谈得来了……学校领导邀请我回校做演讲报告,怎么推都推辞不掉。”
“那就不要推了,你是我们浙大的骄傲嘛,最年轻有为的商业精英、崭露头角的律政佳人。”
“少来。”她笑,“风凉,早点回去睡。”
“你先回去,我再站一会儿。”
已是半夜,不知从哪里隐隐约约传来音乐。丁默涵细听,是那首刘若英的《原来你也在这里》。
请允许我尘埃落定,用沉默埋葬了过去。满身风雨我从海上来,才隐居在这沙漠里。
他记得,语霖说过这首歌里,最喜欢这几句。
他还记得,她喜欢张爱玲的那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