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默涵,我遇见了你,多好啊。你看,我没有遇见别人,只遇见了你。你没有遇见别人,只遇见了我。这就是没有早一步,也没有迟一步,你在这里,恰好我也在这里。所以我们谁也不能跑掉。”她的话还时时在他的耳边萦绕。
可是,后来谁食言了,谁跑掉了?
丁默涵知道,是他食言了。
天公作美,接下来几天的天气都大好,似乎要给这场充满讽刺的旅行一些弥补。
在语霖心里,当然是讽刺的。姜雪的一举一动,都让她觉得刺眼。甚至每时每刻,她还要刻意去避免跟丁默涵四目相对,累得慌。
又是一个月光如水的美丽夜晚。晚饭过后,雯沁说有点东西要给语霖,让她单独过来一下。语霖哦了一声,跟着雯沁进屋。
“本来早就要给你的,没想到一别就是六年。”雯沁关上门,递给语霖一个信封。
轻轻地打开,厚厚的一沓东西,是照片。
照片上明媚的笑脸让语霖有种恍惚感。那个扎着乌黑的马尾辫,皮肤白皙的女孩子,不就是六年前的卫语霖吗?娇嫩的皮肤上,仿佛能看得见细小的绒毛,站在一片椰林里,捧着一个大大的椰子,唇边还残留着果汁。
这样的美好,这样的快乐,让三亚的阳光和海滩都失色。
“那次你们在这边拍了很多照片,我都给洗了出来。一共洗了三份,我自己留了一份,给了默涵一份,这一份是你的。”雯沁打开窗户,让海风吹进来,“结果还没来得及交给你,就收到了默涵和姜雪订婚的消息……”
语霖捧着照片的手微微颤了颤。
雯沁接着说:“还好,现在物归原主。这个结果再好不过了。”
语霖当然听得出她的弦外之音。
“语霖,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挺好的。”
“真的吗?”
面前的人点点头。
“如果真的很好就不会再回来了,既然回来那一定是有所缺失。语霖,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呃?”一针见血。
“这些年你写的书我都看过。当然了,不止我一个人看过。”
所以呢?她想说什么?
“你的文字已经出卖了你,你过得并不快乐。”
“雯沁,我……”
“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给自己一个快乐的机会呢?”
“你不懂。”
“是吗,我不懂,你自己懂?不要忘了,你是当局者迷,我是旁观者清。”
她还看着照片出神。
雯沁泡了两杯咖啡,“可能默涵从来没有跟你讲过他家里的事情,你愿不愿意听我来讲讲?”
语霖轻轻搅拌着刚放进去的方糖,说:“好。”
精致的陶瓷杯发出清雅的声音,咖啡浓郁的香气催人沉醉……
初识默涵那一年,叶雯沁才五岁。
五岁的叶雯沁遇到五岁的默涵,自然开心得不得了。小孩子对玩伴从来都是来者不拒的,小小的快乐,大大的满足。默涵比雯沁大两个月,所以大人们说:“这是默涵哥哥,记得要叫哥哥。”
彼时,默涵的父亲和雯沁的父亲是一起打拼起家的好友,丁家把家业置在山明水秀的杭州,而叶家,则在南国宝岛看到了商机。虽在不同的城市,但两家的友谊却没有因此而中断,丁夫人常常带着小默涵到海南度假,一住就是十天半月,雯沁就这样跟默涵成了青梅竹马。
看到两个孩子玩得投契,两家大人也经常开玩笑说,等孩子们长大,就结为亲家,凭着两家的实力,用商场的话说,那就是强强联合。
不过,那也只是大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谈,雯沁和默涵,依旧保持着他们最纯真的友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默涵哥哥变得沉默寡言,不再像小时候那么爱笑。那个曾经快乐的默涵哥哥,突然就不见了。
丁家阿姨还是会带着默涵哥哥一起来度假,每次来之前,妈妈都会很小心地嘱咐雯沁:“雯沁乖,默涵哥哥来了之后,雯沁要好好跟哥哥玩,一定要让哥哥开心,知道了吗?”
雯沁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很多年之后回想妈妈的表情,才终于读懂她的无奈和难过。
很多东西一瞬间就变了,可是你却蒙在鼓里。比如默涵哥哥再也不愿意跟雯沁在沙滩上嬉笑打闹,默涵哥哥再也不会对着她做鬼脸。他变得喜欢一个人静静地站着,迎着海风,双手插着口袋,像海边的雕塑一般。
不过,他一定是最好看的雕塑。那个初长成的少年,已经英俊得让人惊叹。他常常在海边一站就是几个小时,惹得不少游客对着他拍照。这个时候,雯沁就像导游一样向大家得意地介绍:“这是我哥们,丁默涵。帅吧?”
是的,那个时候,她已经不叫他哥哥,而是叫哥们。
很多东西随着年龄的增长会慢慢明朗。默涵为什么突然就变了,丁家阿姨的精神为什么一日不如一日,雯沁都懂。
间隙从父母的话语中也能略知一二,默涵的父亲在外面又组了一个家庭,默涵的母亲选择默默忍受,整日以泪洗面。后来在海边自杀,被救起,捡回一条命,人却不能恢复正常了。时而清醒,时而傻笑,时而又撕心裂肺地大哭,让人于心不忍。
人们常说的造孽,大概就是如此吧。
那一刻,雯沁才隐约发现沙滩上那个双手插着口袋的少年,背影如此孤独。
担心他会就此低沉下去,却没想到,他让大家看到的,却是更夺目的光芒。
他以远远高出清华大学录取线的高分进了浙大法律专业。那个时候有太多人不解他为什么放弃清华这么优秀的学府,他却什么都不说。
雯沁自然知道缘由,早在高考之前,她就知道,以他的能力,进清华北大是轻而易举。她也知道,除了浙大,默涵不会去其他任何学校。
因为他要留在杭州,照顾他的妈妈。那是他唯一放心不下的人,也是最亲的人。
同年,雯沁也被浙大法学院录取,很巧,她跟默涵成了同班同学。
同学们都知道,叶雯沁跟丁默涵是铁哥们。这样的关系,让不少女同学既羡慕又放心。羡慕的是,她能肆无忌惮地跟才貌出众的丁默涵称兄道弟;放心的是,她一副男人腔,没有半点女人的样子,不会夺走“她们的丁默涵”。
因为默涵,她的人气直线上升。不少系内系外的女生认准她是接近丁默涵的捷径,纷纷向她献殷勤——来自全国各地的特产,她都尝了个遍。
那个年代的大学生,还普遍淳朴得很,流行写情书。而雯沁,自然是所有情书的传递者。
只是面对五颜六色的、折叠成各种花样的信纸,丁默涵似乎一点感觉都没有。
“唉,你是要求太高还是根本不喜欢女人?那个音乐学院的院花,还有那个魔鬼身材天使面孔的播音与主持专业的美女,我看都挺不错啊!你这个态度让很多男人想踹你,懂不懂?”雯沁这样跟默涵讲过。
回答她的是丁默涵无奈的笑。
就这样,浙大最风云的才子,一直“孤家寡人”四年,直到毕业。甚至有人传,丁默涵一定是同性恋。
所以,那天默涵带着卫语霖来参加聚餐,每个人都惊呆了,包括雯沁。
“丁大帅哥赶快介绍介绍,这位小美女是?”立刻就有人开始了调侃。
“我女朋友,卫语霖。”
那是雯沁第一次见到卫语霖。
初看这个女孩子,并不惊艳,看不出任何出众的气质。毕竟,在人才辈出且不乏美女的浙大,她实在太平凡。
“学姐学长们好。”她甜甜地跟大家打招呼,露出两个小梨涡,纯净得一尘不染的脸上,写满了稚嫩和乖巧。
就是这样甜甜的笑容,让雯沁突然眼前一亮,她好像在那一秒钟内就明白了,为什么是这个卫语霖,而不是其他人,走进了他的心。
如果他的世界已经遍地灰暗,那么,她就是他渴望的那抹纯白的光亮。
这样的才子佳人,大概连老天都会妒忌吧。所以,他并没有那个幸运,能一直拥她在身边。
后来,丁默涵和姜雪订婚,卫语霖远走他乡,一走就是六年。
那六年里,雯沁再没有从默涵嘴里听到“语霖”这两个字。
雯沁无奈地想,他也是男人,男人喜新厌旧的毛病,他或许也不能幸免吧。毕竟,凭姜雪的家世和美貌,挤掉一个卫语霖,不算什么难事。
本以为这轰动的三角恋会随着语霖的离开画上句号。事情的发展却让所有人瞠目结舌,订婚后的姜雪和丁默涵最后并没有在一起。不乏好事之人,对着当事人一番旁敲侧击,然而丁默涵和姜雪却难得默契地沉默着,什么都不说。
接下来便是默涵和语霖的闪婚。从巴黎飞回来的美女作家,完胜当年的校花姜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