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时分,幽凉的湖水与夜空一色的深邃。水波的微漾声在宁静的原野上幽幽回荡,宛如一首最温柔的安眠曲。
湖面数十米以下的最底部,穆鹰正五心朝天地安然趺坐,全身毛孔通通锁起,口鼻呼吸都已停止,一如死物般寂然。
几条失眠的小鱼在湖底闲逛,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的存在,晃晃悠悠地在穆鹰周围徜徉了几圈,又漫无目的地游了开去。
由始至终,穆鹰就像一尊石像一样,没有散发一丝生的气息,活的动静。
忽然,一双眼帘毫无先兆地睁开,露出两枚宁和的眸子。
“‘锁息’要设法强化,要是气息隐藏得好,几天前那劫匪该没有那么早发现我在用‘鹰瞳’监视他,那他就不会这么早发难,连累那些警察受伤。”
穆鹰慢慢地一幕一幕地梳理着几天前行动的全部过程,默默地反省着自身的过失。
他并非天生就是一个如此慎重的人,但岁月无情的磨砺令他有了远远多于常人的悔恨!恨错难返,后悔并不能对过去的错失补偿万一,更不能让逝去的人复活!他能在这一刻做的,便是不断地反思自省,不断地磨练变强,这样才能在未来最艰险的时刻,守护住他最珍惜的人!
“寅时了!”
穆鹰踏着湖底绵软的淤泥站了起来,放开心神,感受着湖水压迫在身体上的沉重,精准地评估出躯体的重心和水面的距离是32.7米!
轻轻跃起,双臂展开,双腿屈膝弯向胸腹,穆鹰整个人像鹰一样腾浮在湖水之中!
轻轻拍动双臂,一股野性的气劲在穆鹰四周回荡而生,将宁静的湖水震起一圈圈不规则的壑纹。
双臂后张,穆鹰猝然往前急冲!
沉重的湖水被骤然剪裂!
穆鹰身形回旋,犹如一头花式旋转的苍鹰,在沉重如山的湖水中轻灵顺畅得仿佛全无窒碍!
激荡的湖水瞬间搅起一圈圈奔突的漩涡,水藻淤泥被卷起无数,大湖底部霎时升起一团浓烈的浑浊!
如是者,穆鹰的速度越来越快,湖水的动静也越来越大。渐渐地,水天相接的整个大湖仿佛逐渐沸腾起来一般!
随着穆鹰一整套鹰翔般遒劲的体术全面展开,两条藏青色的天地灵气宛如云带一般从夜空之上盘绞而下,钻落湖水,卷在穆鹰翻腾的双臂之上,一点点地渗进身体之中。
进入身体的天地灵气紧随着体术的变化而变化,一点点地浓缩、精粹、扭曲,最后竟转化成一个个极其细小的古拙符图,精微而又充满秩序地烙印进每一个细胞之中!
随着无数个细小符图逐渐充满穆鹰的全身,一层青莹莹的淡淡毫光在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中亮起,原本只能承受千斤之力的拳头,瞬间能爆发出两千斤的力量,筋骨却没有丝毫损伤!原本只能踢出秒速五十米的双腿,瞬间能爆发出秒速百米的极速,筋骨同样没有丝毫损伤!
这种提升肉体承受力,从而令速度和力量在短时间内翻倍爆发的神奇体术,便是穆鹰家中世代相传的“天鹰诀”!
人类身体中潜藏的力量非常巨大,但循正常途径却没有办法引发出来,如同一个壮汉能将一百斤的铁锭举起五十次,却无法将五千斤的铁锭举起一次。
其中关碍,主要在于人体虽然有相当于五千斤的能量,但由于脆弱的肉体无法负荷巨大能量的瞬间爆发,所以这些能量只能逐次逐次地一点点引发。
天鹰诀的要义,便在于将天地灵气转化成某种极其玄奥的符图,烙印在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中,从而逐渐淬炼身体,强化体质,令身体能够负荷的上限大幅提高,那么能够爆发出的速度和力量自然翻倍飚升。
穆鹰今年只有23岁,经修炼而得的真气总量其实并不比赤薇,以及曾经吞服仙丹的倪秋强上多上,而他表现出的实力之所以远在两人之上,原因便在于他能最大限度地释放自身潜能。
作为一种简明而又高效的体术,军委曾经对天鹰诀抱以极大期望,一度批量挑选精锐士兵专门进行修炼,而穆鹰也无私地贡献出天鹰诀的全部口诀和修炼心得。可惜,这门神奇的体术似乎对血统有着近乎偏执的渴求,上百名修炼者竟然没有一个人能略窥门径!
直到今天,除了已故的父亲和自己之外,穆鹰没有见过别的任何人炼成天鹰诀。
这门神秘的体术还有一些很神秘的地方,比如由体术衍生出来的法术“鹰瞳”,不但能穿透物质,洞悉心灵,还无须专门修炼,能自然而然地随着天鹰诀修行的深入而逐步提升,单是这一项便让赤薇整天慨叹天道不公。
但穆鹰如此竭力苦修,却不完全是因为向往功法的神秘和强大。
…………
…………
漆黑如墨的夜空渐渐天光熹微,水天相接的大湖也渐渐攀升至沸腾的巅峰!
一波波不规则的水浪从湖底奔突而起,悍勇地冲上三十多米,扑上湖面,竟然还未止歇,峥峥然想要排空再上,哗啦啦怒卷不休!
一个个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漩涡在翻卷来去的浪涛中左冲右突,仿佛一个个黑洞洞的野兽大口,咆哮着,争持着,吞噬着,非但丝毫没有餍足,反而有越演越烈,万兽争鸣之势!
与此同时,一个洁白无瑕的身影正从原野的尽头飘然而来。
拂晓之际,微风沁凉,雪白的裙摆飘飞如仙,衬着一头温柔地在风中曼舞的黑发,令人不期然生出翩然出尘之感。
“还在练吗?自从哥哥他们阵亡之后,他就没有一天休息过!苦修,苦修,每日苦修,每夜还是苦修!这不是勤勉,是自虐!……是忏悔!”
一身雪白连衣裙的赤薇宛如一朵出水芙蓉,不着人间烟火地飘过原野,只是清丽如水的眉宇间总有一抹挥之不去的哀怨。
握住皓腕上的青玉镯,贴在胸口,不肯放开。
温润的玉质,温暖着一颗悲凉的心。
今天不知是什么日子,往常里从不离身的性感超短裙、执拗的猫步、刁蛮的言语,通通都消失不见,由内而外都是那么的纯美和洁净。
越靠近大湖,便越发清晰地感受到那股震撼的力量,那颗孤独中烙印着刻骨悲苦的心!
一向个性飞扬、泼辣肆意的赤薇在今天竟也变得多愁善感,一双沁着淡淡哀怜的眸子不知何时已泛起了泪光,仿佛她也有了一双别样的鹰瞳,能清楚地看见那个还在湖底挣扎奋战的孤独身影。
“七月三十一了。”
赤薇明知道穆鹰不会忘记,也不可能忘记,但还是忍不住出声提醒,或许是一颗已经浸满泪水的心委实不忍看见另一颗心继续沉沦继续悲苦下去。
轻柔而略带凄楚的话音飘落湖畔,瞬间隐没在惊涛骇浪的震撼之中。
可整个沸腾的大湖竟然因这无比轻柔的一句话渐渐平息下来。
浪歇了,水静了,一个孤独的身影迈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地踏上湖岸。
往日里冷峻得波澜不惊的脸上,竟也笼罩着一重浓重的黯然。
穆鹰沉默良久,强迫自己压下心中的悲苦,不冷不淡地说道:“你还记得换衣服,很好。”
赤薇似乎被这没话找话的一句话逗乐了,噗哧一笑,凄美的愁容顿时冰消,白玉般的娇颜映着刚刚冒出东方的温暖晨光,与腕上暖玉互相辉映,化作一片明媚可人的春意。
“走吧,还有很多东西要买……他们都惦记一年了。”
穆鹰昂起头,迎着旭日大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