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柳绵趴了会儿,突然“咦”地一声,下意识地拍拍他。她双手揽着他的脖颈,手就搭在精实的胸口,一拍之下心茫然。拍完才坦诚自己又犯了色戒,忙故作无事道:“小冉,你有没有觉得肚子很胀很难受?”
晋冉点点头。她亦是点点头,下巴嗑在他肩膀上,“那你有没有听说过弱水?”
他微微一愣,侧头道,“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说得相当正经。
风柳绵瞬刹黑线乱挂,“这个这个这个……小冉,你只要说听说过就成了。你突然来个深情款款,说实话我有点吃不消……你、你不太像个情圣。”
少年闷声不吭地把头转了过去,一心一意凫水,她则懒懒地搂着他的脖子伏在他背上。耳朵贴着他的背,可以听到有力的心跳,也可以听到不似往常的自己的声音。突然想到,是不是这样紧紧挨着,她说的话就都是顺着他的肋骨传给他的呢?
“弱水这个东西呢,也是很邪乎的,不知道哪个家伙编出来,硬是弄成大情圣的标志。弱水不浮鸿毛,不养万物,喝一口就撑,据说还能治便秘……书上说的,你可别怪我恶心。”说着伸手拨弄了一个水花,被他用力一揽收了回来,只好吐吐舌头,“我觉得,这可能是弱水。至于为什么你能浮起来,还有这些盲鱼,我就不知道了。诶,不会是你密度特别小吧?古书上有可能是夸张,不一定羽毛浮不起来,也许只是一般人有去无回,就传得邪乎了——你大概就是密度比较小。”
她又想到他的血浮在水面上,还一簇簇燃着,冷汗瞬间沿着脊柱爬了一背,还是决定不要告诉他。
晋冉安静地问,密度是什么,她立马滔滔不绝地讲了半日之久,仿若被打了鸡血。这次他破天荒地给了很多很多面子,不管她说什么、说多久,他都会顺口接一句,大概是怕她心慌吧。可惜她竟然把自己说得昏昏欲睡,抵在他肩窝上与周公风风火火地杀了一局。
待被晋冉推醒时,上半身已半趴在一个冰凉的平台之上。弱水中泡了许久,猛然出水……好像没有贵妃之感,只有大铁锤之感。要不是晋冉在后面推她,她铁定爬不上去。
她上半身倾在石质平台上,被那份阴冷冻得一激灵,赶紧踩着他的肩膀往上蹿,乖乖在上头坐好,忽略从屁股底下沁来的寒气。平台十分宽敞,映着盲鱼的蓝光看去,高不见顶、宽不及边,目力所及有高大的立柱,稳稳地钳守住与之相连的巨大山体。风柳绵诧异这样的制式似乎在哪里见过,半晌,才想起了辰德殿的殿前广场。她顺着来路一瞧,那平台直没入弱水里头,似乎就是皇宫如虹如龙的天栈桥。而背后,从自己所坐之地望去,隐隐约约有一个宫殿样式的黑影,隐隐约约鸱吻扬厉,似大开的一张巨口,随时可以吞噬他两人。
风柳绵不禁惊叹,宜苏山里头,居然有个辰德殿的孪生大哥。不过这也不奇怪,这世上最不靠谱的就是皇家,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说不定是哪代的皇帝恋家,死了也要把屋子带进棺材里。
这样想着,便从尾椎往上直直升上一股阴气,弄得她浑身不自在,似乎感觉到在黑暗中,有两道目光直直盯着自己。一回头,却是晋冉。也对,如果不是小冉的话,她就不会只是不舒服,而是会掉白毛汗。
自从两人坐定之后,他就一直坐在那里,盯着她的脖颈瞧。她想了想,确定自己的脖颈是比较好看,于是大为害羞,又因为害羞而害羞,于是无穷尽地害羞下去,只好红着脸低头,发现除了几绺发蜿蜒进了敞开的领口,别无其他。
莫非,晋大爷真的要来个弱水边的深情款款?不会吧,我们才认识半年啊,这个这个这个……
胡思乱想间,那个人似乎皱了皱眉,无声无息地挪过来,把修长的手指按在她的颈间:“疼吗?”
她一下子捧着脸埋到臂弯里去了:“牙咩爹……牙咩爹……”
近在咫尺的人叹了口气,长指一动,“认真点,痛不痛?”
她心说你那哪里叫按,叫摸好不好,疼个屁,原来晋大爷是个假正经。虽说如此作想,原本很精神的大毒舌却软绵绵地趴在嘴里,一动也不动,是连话都不好意思说出口了,只好摇头。
他手上一动,又问:“这样呢?”
她还是摇头。
他心烦地撤手,在弱水里漂了漂:“麻烦了,要吮出来。”
她痴懵了半晌,方才捧着脸悠悠道:“你是说……吮?!”他却没有答话,皱着眉盯着她的脖颈,眸子里竟然有些担心的意味,“恐怕是上头的蝙蝠。你被它咬过之后,麻了,所以自己不知道——你这里全黑了。若不是弱水冰凉,恐怕毒早就已经冲上脑顶。”
晋冉好不容易一口气说那么多话,风柳绵却好像全然没有听到似地,继续不在状态,“孤男寡女的……这多不好……”
晋冉安静地望进那一双泛滥的春水里,摇了摇头:“孤男寡尸。”
这个恐吓很有作用,她立马乖乖噤声,颤颤巍巍地凑过去,把小脸一扬,形同就义。
温热的鼻息触到颈间的刹那,她简直像是被滚水烫着一样缩了回去,愣是他再怎么拖都不肯把头从臂弯里抬起来。他喊她,她摇头,再喊,却嘻嘻笑出声来。闹了半晌,他才发现她连中毒的地方都变得通红通红。那个人嘴上却还在喋喋不休:“哎呀,你总归得让我害羞一下,害羞一下,就一下……”
原来不是贫嘴,是当真。
他不由得又咧了咧嘴角,右手虎口钳制了纤细的后颈,就直往身上带。风柳绵只觉得后颈一痛,再是颈间一热,本来无感的地方,就有了柔软的微潮。再后来,微痒变成了剧痛,她哇哇大叫地打他的头,好久才把他打得松口。
晋冉往地上吐出一口黑血,掬了捧弱水漱口,然后不放心地回头检查她的伤口,她却幽幽地仰着头,神色复杂地道出四字:“世,风,不,古。”
话音一落,晋冉便捧着她的脸,眼光从颈间拉回到了脸上。她受不住他安静却压迫力惊人的直视,脸一别脚底抹油地逃到一边,“哼哼哼,没看到过人害羞啊?虽然小爷我害羞害得理直气壮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