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团硕大无朋的黑影尖啸伴随着振翅声,自她身上急急穿过,尖细的指爪肆意刮擦身体,让她觉得仿佛飞速在极密的荆棘丛中穿行。她不禁尖叫出声,手也不自觉地放松。
晋冉闷哼:“不要动!不要松开!”
黑影吱吱叫着,穿体而过,在广阔的空间里震荡起阵阵回音。还没等她缓过气来,那尖啸声又近。她知晓那是被惊动了的蝠群,发了疯一样要攀上去。晋冉吃力不住,下滑一寸。
他见那黑影迂回,突然回头,猛地把煌仪从青砖缝隙里拔出。待她明白他这是在做什么,人已经在飞速地下落。那被火光映得煌煌然的甬道倏然远离,但他还是这样近,脸上全是阴影看不出神色。在他的背后,一群蝙蝠呼啸而过,堪堪擦身。
半空中晋冉的手猛地一紧,箍住了她的腰。直直坠落带来了疾风,把她想说的谢字都堵在了嘴里。
脑中神思还未兜转,迎面就浇下一头冷水。风柳绵一个激灵,发现迅速远离的视线里多了一条宽阔的瀑布,附着蓝莹莹的暗弱的光。两人就在瀑布外围,不多时便沉入了条地底河中。
其实入水是一桩非常痛苦的事情,特别是姿势不对。那一瞬间,风柳绵全身都被震麻了,钻进水里才后知后觉地感到钻心的疼痛,仿佛一条鱼被用力拍在一块砧板上。晋冉垫在她下头,应该还要疼,只不过他连哼都没哼一声,看来的确拥有趟雷的极佳素质。
水流湍急,更为诡异的是,她甫一入水就疯狂地往下沉去。她本以为是惯性使然,在疼痛过后的第一时间就开始扑腾,却怎么也没有用,吐个泡泡的功夫那蓝莹莹的光点就迅速隐没不见。凭她的感觉,那水应是清澈至极,可不多会儿她居然就陷在了在一片无光的虚空里,没有任何阻力地直直下降,简直就和刚刚晋冉抱着她跳下来一般。只是,水里连呼吸都不能,瞬间绝望没顶。
剩她一个人,又湿又冷地浸在冰层般冻骨的水中。
这次,连他的手都放开了……
意识涣散的前夕,她似乎看到有一串泡泡飞速地下潜。风柳绵眼前都是黑的,只有那水泡带有蓝莹莹的光泽,瞬间军心大振。结果因为长久没有吸气,眼前一黑,待到再次恢复感官的时候,人已是漂浮在水面之上。
肺部疼痛不已,记忆有了短暂的空白。老半天她才聚焦,面前盈满了一张清秀的脸,与清秀严重不符的是,两颊火辣辣地疼,是他在扇她耳光。她痛得“嗯”一声,晋冉立马住了手:“喘几口,快。”
她乖乖地把鼻腔中的水尽数咳了出去,深深吸了几口气,心里骂将着:你装个死我都还附送初吻一打,不带往呛水的人脸上直接抡耳光的呀。晋冉却丝毫没有悔过的意思,哑声道:“夹紧!”
她脑子里“嗡”的一声,哦,原来他还要“被夹”,那献身程度可真是惊天地泣鬼神了,抵得上一打初吻。看她两眼放光贼心四起双目荡漾的样子,饶是淡定如晋冉,也不由得朝她低吼:“看水里!”
风柳绵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低头。水流平缓,静静地仿若一场悠远的梦,再清不过。但她算是晓得那片至清至浅之下,埋葬着怎样的混沌。水里竟有星星点点的亮光,蓝幽幽的,很是扎眼。只不过,那蓝光都在他们脚下不深的水域游动,她不禁低呼:“鱼!”看来,刚才所见那瀑布之中的光点,亦是被冲刷下来的鱼群。再深的地方,仿佛拉起了一条警戒线,只有清浅的水,除此之外别无他物,能一直看到鱼身上的蓝光照不到的地方——这水实在是太邪门,看上去清凌凌,似乎也就一人深,谁知潜下去好似没有底。都说水至清则无鱼,这水里却满满都是鱼,她怂恿小冉去抓一条来,晋冉却摇摇头,反而抬眼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问:“你不怕疼吗?”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看到少年的脸变得通红通红的。于是又有点害羞,别过头去大口大口地喘气,当做还没有回过神来。
晋冉按着她的后脑勺把脸转过来,认认真真地盯着,问:“你真的……不疼吗?”
“嗯……总有点疼的吧,那一下好摔,你呢?”
他狐疑地盯了她一会儿,然后眼神由狐疑变成同情——也有可能,只是她越来越能臆想他安静的眸子里透出的情状——她就听到他沙哑道,“那么大块肉都被咬走了,你真得不疼吗?”
风柳绵一愣,把黛色的眼睁得浑圆,然后捂着屁股哇哇大叫起来,在水里不停地扑腾。其实晋冉吓她,哪里有多大的肉,只是屁股上被咬了一口而已。
风柳绵惶惶然之间,看到他不自禁地咧了一下嘴。
谁知揽着她的手不小心一松,她整个人都从他的臂弯里“滋溜”钻进水里,又迅速地朝下坠去。本来在脚边优哉游哉游动的蓝光鱼,瞬刹拱了上来,还好他动作快,没掉进鱼堆里就死死撅住她的袖子一扯,把人重新捞出了水面。
这下,二世祖学乖了,死死夹着他不敢放手,警觉地盯着脚底下一臂长的鱼。鱼群看似悠闲地在他们周围游动,其实是把他两人铁桶一样箍了起来,围得相当紧,只有他们身边是空茫茫的清水,越往外则越是密密麻麻的蓝光:“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要我夹着。怎么就我倒霉?你能飘着我要沉,你能自愈我不能,你吃鱼我被鱼吃……”
晋冉摇了摇头。
“我算是看清了,这些鱼牙口尖的……它们都没有眼睛,是些盲鱼,可能是因为这儿没有光。至于为什么它们自己能发光,恐怕就是为了引诱那些活物前来,好给它们打牙祭。要死不长眼又会发光……不过,这种地方大概几千年也不见得会有多少人来,它们靠什么吃啊?”
晋冉摇摇头,只是一路慢吞吞地凫水,没有方向。他所到之处鱼群退避,只是始终都不肯白白放过他们,在一丈之外优哉游哉地狩猎。风柳绵怕被鱼吃,紧紧地趴在他背上,搂着他的脖子。一时间只有他凫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空灵,还散的很快,连回音都没有,大概这条地下河道的空间相当宽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