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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儿。”
“恩。”
“我姐姐去见他男朋友了,我能和你一起玩儿吗?”花衣小女孩瞪着大大的眼睛,带着一丝乞求,好像对面站着的是一位高高在上的主人。
“当然可以。”身穿萤黄色裙子的小女孩用轻快地语调答应着,看上去很是欣喜。“你姐姐的男朋友长什么样?”她好奇着有“姐姐”的世界究竟是怎么样的。
“我不知道,应该很好很好吧,因为姐姐每次说起男朋友,都很开心,我希望她能永远永远这么开心!”花衣小女孩灿烂地笑着,仿佛能看到未来幸福的日子,那是关于姐姐、关于自己的幸福日子。
站在一侧的柳拾夕看着两个孩子牵着手渐渐远行,依旧是一个蹦蹦跳跳,另一个一瘸一拐。柳拾夕想到了第一次见李洛时,他发出的疑问,如今开始萦绕在柳拾夕的脑海中:“这个行动不便的花衣女孩究竟是谁?她口中的姐姐又是谁?如果‘姐姐’是指柳叙凝,那么,我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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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阵沉默,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味道。
Dream back的私密咖啡座内,安静的两人低头摆弄着手中的汤匙,一句话都没有。
那一天,柳拾夕因为伤心和气愤,未顾及到冷诺然便跑出了崔霖霖和李洛的家,冷诺然本想紧随其后,却被崔霖霖一把拉住。
“诺然,后天下午三点,Dream back见,我有关于夕儿的重要事情和你说,请你务必到场,但先别告诉夕儿,好吗?”崔霖霖凄哀的眼神透着渴望,似乎有很多话想要说。冷诺然并未当场答应,只是昨天崔霖霖又打来电话,再次强调是有关于夕儿的很重要的事情,冷诺然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应约,不过,正如崔霖霖嘱托的那样,他是瞒着柳拾夕的。
冷诺然并不擅长撒谎,因为他坚信谎言总有被揭穿的一天,在他看来,一个谎言存在于世的理由只能是还未到被揭穿的时候。他知道总有一天,自己会将今天发生的一切,包括所有的谈话内容和心理历程,全数告诉柳拾夕,只是不知到时候夕儿是否还有这份耐心和闲心。
冷诺然虽然不擅长但并不惧怕谎言,人生在世,谁还不会扯点小谎呢?既然出发点是为了夕儿好,那么即使是上刀山下火海,他也是毅然而然决定前往的。他唯一惧怕的是崔霖霖的眼泪,因为从心底他是同情崔霖霖和李洛的,只是从道义和理性上来说,他必须站在柳叙凝和柳拾夕的立场。
咖啡厅中的两人彼此僵持着,还未到冬天的时节,却有了足以让空气冻结的氛围。
“夕儿和柳姐姐,她们还好吗?”崔霖霖率先打破了尴尬。
“可不是嘛?是她先约的我,当然要她先说话。”冷诺然心中倔强地默念着。
“你觉得呢?既然都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又何必再问。”冷诺然继续低着头,回应道,他不敢抬头,生怕看到崔霖霖一脸的歉疚,心一软,便说不出狠话了。
“诺然,请你不要这样。”崔霖霖哽咽着,“我知道,我和李洛对不起夕儿和柳姐姐,我们不求她们的原谅,可我希望你能体谅我们。”冷诺然继续低头不语,其实他都懂,他能体谅李洛和崔霖霖,可他不敢这样想,他觉得这样的想法是对夕儿和柳姐姐的再一次背叛,他不想去体谅却又真的不忍心。
冷诺然记得与李洛在酒吧时的情景,吧厅的音乐吵闹且刺耳、节奏强烈而躁动人心,就连冷诺然僵硬的身体也不禁跟着摇摆起来,而冷诺然不经意间转头看向李洛时,发现他的表情木然、呆滞,一双眼睛看似望向吧厅靡炫的灯光,却又没有焦点,整个人安静得与这个环境格格不入,那幽幽的不快乐随着音乐飘荡在吧厅里。冷诺然原以为李洛是觉得无聊,便建议他早点回家,谁知李洛摇了摇头,望着冷诺然的眼神,像极了一个受委屈的孩子,一个不想回家的孩子。
冷诺然最害怕的一幕终于还是出现了,崔霖霖开始哭泣,此时她想用泪水去冲刷积蓄了多日的压力,可这真的管用吗?泪水也许能暂停“战火”,却无法解决问题。冷诺然递上纸巾,然后继续低着头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崔霖霖的哭泣声减弱,直到她轻叹一口气,继续说道:“没错,从我第一次看到李洛,就深深地被他吸引。所以,你们肯定认为是我勾引李洛出的轨,可是你们想想,一个巴掌拍不响啊!如果他和柳姐姐的婚姻关系稳固,我是根本没有办法拆散他们的。”
“可,可,这能成为你为自己解开道德枷锁的理由吗?”冷诺然冷笑一声,抬头看向崔霖霖。即便冷诺然能够理解崔霖霖和李洛那“恨不相逢未娶时”的心情,可他觉得在最基本的道德观内,即使是最炽烈的爱,也不会有人容许他们在别人合理的婚姻框架内肆意燃烧。因此,他下定决心为柳姐姐争个公道。
冷诺然想起了柳叙凝生日那天发生的一切。他记得柳叙凝期待李洛出现时的表情,那听到门外稍有动静便想要跑去迎接的快乐溢于言表;他记得当柳叙凝得知李洛弃她而去时的表情,与其说是冷静,不如说是绝望,那种在自己的家中却无处容身的伤感弥漫在整个房间,冰冰的,凉凉的。
柳叙凝的一生只爱过李洛这一个男人,她的一生也全系于这个男人,也许正因为这样,她的痴情成为了李洛甩也甩不掉的包袱。如今有了崔霖霖帮他卸下这个包袱,他自然是毫不犹豫地全力配合,丝毫不顾及柳叙凝的感受。
崔霖霖明白,她和李洛的爱情无论多浓烈,事到如今,永远也不可能获得众人的祝福。她并没有回答冷诺然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继续讲述,这是她最后一次和自己的朋友说话,所以今天她想要把所有的话都说出来,那些朋友知道或是不知道的所有事情。
“李洛从未爱过柳姐姐,和她在一起,不过是为了报恩。以这样为基础的婚姻又怎能幸福?两人在婚姻中煎熬了这么久,他和柳姐姐的不幸福我相信你都看在眼里。柳姐姐爱着李洛,可李洛不爱她,爱或者被爱,都不如相爱,所以我希望你能理解,并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第一次就能遇见幸福。人总是自私的,既然前半生已经在泪水中匆匆流过,人生如梦,为什么不抓住机会在后半生做一个美梦,让自己幸福一次呢?”
冷诺然看着崔霖霖,她的话就像树叶落在水中央,不经意间,让他的心荡漾。是啊,人只有一生,为什么不能幸福一次呢?
冷诺然想到了自己那并不相爱的父母,他们为了孩子没有选择离婚,而是选择了认命,勉强在一起过了一辈子。绝望的爱情将痛苦的人生进程拖得既长又慢。
家中立柜上摆放着唯一的一张合照,照片中的三人面无表情,既没有快乐也没有痛苦,只有冷漠和淡然。父亲的叹息声,母亲的哀怨声,充斥着冷诺然生活的各个角落,那一声声的哀叹,一滴滴的眼泪,时时刻刻都击打着冷诺然的心底,把一层层柔软的海绵锤击成了一块坚硬的水泥地,家庭压抑的氛围甚至让他在梦里努力地劝解父母离婚,以求一份喘息。
其实他也不确定,如果父母当初真的离了婚,三个人有没有幸福的可能。在黑夜的笼罩下,三人会不会彼此思念着对方,觉得那些争执声、吵闹声才是人间最真实的存在,虽说比不得幸福的欢笑声,却胜过孤寂的哭泣声。
正是因为如此,冷诺然努力让自己变得美好,他不想追随父母一样的命运,所以,当冷诺然遇到柳拾夕时,这份从天而降的幸福,让他倍感珍惜,他曾暗暗发誓,一定要将这份幸福牢牢抱在怀中,一刻也不松手。
可是,想到夕儿望向时一时的眼神,冷诺然有些退却。夕儿也曾这样望着他,也是那样的温柔如水,那样的信任如刚,可总是少了一些,少了一些她望向时一时的那种熟悉感,好像两人相识相知了几生几世的熟悉感。他有点害怕,害怕夕儿会被时一的这份熟悉感拐走,毕竟,她最想得到的就是关于童年的记忆,而这,是冷诺然永远无法给予她的。
想到这里,冷诺然又低下了头,望着杯中的咖啡被搅出的轻轻漩涡,不知不觉便将自己卷入其中。
“诺然,”崔霖霖看到冷诺然出了神,便轻声唤了一声,“其实,我今天约你出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关于柳姐姐和夕儿的。”
听到“夕儿”两个字,冷诺然不自觉地抬起头,瞪大了眼睛,仔细聆听。
“柳姐姐——并不是夕儿的亲姐姐!”崔霖霖生怕冷诺然听不清,便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