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坊本叫侍郎房,一千年前把名扬。一南一北龙凤河,宝井吐珠兆吉祥……”
一段歌谣,传唱出京京走廊上的“明珠”———廊坊名字的由来。廊坊是京城通往天京的必经之地,也是二者之间最大的一个人口集散地。
出了京城外城城门,夏沫一行人便快马加鞭往前赶路。
从京城到天京的一路上,可供休憩的驿站不多,几人已经连着两天靠啃干粮喝凉水度日。
夏沫的身子愈发不好,一直恹恹的躺在车里。
紫芜只吃过一次药,毒性不大,喝了巴豆汤,很快便解了毒性,忙前忙后的服侍着。
小宝却因离开母亲日夜啼哭,累的刘嬷嬷难以合眼,也把两个车夫烦的变了脸色。
夏沫知道他们二人快忍到极限了,若是今晚还不能好生休息,小宝可能真要保不住了。
所以无论如何,今晚也要赶到廊坊,她的计划也要快点进行,不然她也撑不下去了。
这原主的身体已是到了极限。
明媚的春光渐渐有了些燥意,官道两旁的杨柳一片葱郁,往来的商旅路人偶尔从马车外急速而过。
夏沫躺在车里颠得难受,隐隐欲吐,却又无力起身。
她知道想要在日落前赶到廊坊县城,这样的车速还要保持一天,想着硬是咬牙忍了下去。
紫芜在一旁看的心疼,稍稍撩起车窗,好让微风与阳光透进来。
“姑娘,你再坚持些,等到了乡城,就让他们先带咱们去医馆,你的身子不能再拖了···”
一天之内连喝了两种毒药,虽不是见血封喉的厉害毒物,夏沫也及时催吐了出来,可毕竟是喝进去了,此时怕是已伤了肺腑,毒入心脉了!
疾行两日,刘嬷嬷也渐渐显出不好来,毕竟年纪在那,又要照顾小宝,实在是无以为继了。
紫芜急的上火,满嘴是泡,却也只能耐着性子等着。
主仆三人在车内坐卧不安,外头两个赶车的也满心不快。各自想着自己的任务,闷着头一声不吭的狠抽着马屁股,马儿吃痛,更是放开蹄子一路狂奔。
远远看到廊坊县城的城门,在黄昏里慢慢关上,张旁心急似火,大声喊道“休要关门!等等我们···”
驾着马车风驰电掣的疾行而去!
这一下把车内几人撞得够呛,惯力之下,一股脑儿向车厢后部滚去,只摔得夏沫眼冒金花,魂不附体。
待几人奋力坐稳,车子又猛的一停,几人又一头冲到车门,险些掉了下去。
张旁不待车子停稳,就一步跳下,硬是挤进半阖的城门口,堆着笑脸将手中银子递了过去。
“几位官爷行个好,放小人几个进去吧!小人是到城里投亲的,主家害了病才误了时辰,实在不是有意为难官爷,官爷就高抬贵手,放了小人吧!这些给几位爷喝茶消火,消火···”
说着又掏了几两银子塞进守城的几个小吏手里,笑的谄媚。
“呦!这车上还有女眷啊?下来!下来!想入城内统统下车搜身!哥几个可是‘奉旨办事’,不得徇私啊!”
语毕几个瘦猴一般的小吏纷纷涌了上来,嘴里不干不净的吐些疯话。
夏沫倚在车辕干呕,苍白的脸色带了一丝不正常的红晕,眉如翠羽、肌如白雪,云鬓微偏,媚意横生。笼罩在夕阳余晖下,如沐金光,艳绝无双。
众人一时看呆了眼。夏沫心道:不好!
“几位官爷见谅,小女子是天京府府台大人的亲眷,今日途经贵地,患了急症欲寻良医,望官爷通融,放小女子几人进去,救命之恩不敢或忘,日后必有厚报!”
见守卫几人似被镇住,夏沫使了眼色让张旁又递了些钱银过去。
两下里正僵持着,忽听得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到了城门口。
夏沫想了一下,正欲缩回车里,就被一阵放肆地目光瞧得恼火。偏首望去,见一白衣男子城内而来,端坐马背,迤逦而行。
只见那人俊美绝伦,脸如雕刻般棱角分明。外表看起来好象放荡不拘,但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让人不敢小看。
一头乌发整齐的束在脑后,用一根玉簪固定,一双剑眉下却是一对细长的丹凤眼,充满了多情。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红唇这时却漾着另人目眩的笑容,只那笑容却让夏沫心惊。
几个小吏见了这男子慌忙上前哈腰行礼,“三爷吉祥!”
为首一人匆忙上前,躬身牵马。
“三爷今日怎有空到此?可是有事吩咐?”
男子淡然一笑“无事,接人而已。”说着踢了马腹朝夏沫而来,众人齐齐变色。
“姑娘好生眼熟,似在张大人府上见过。幸会!”
对着夏沫诡秘一笑,转头向守卫说道“今日便放她们入城吧!”
“是!”守卫几人慌忙退到一边,把路让了出来。
张旁见了,拱手道谢,忙驾车进了城。
夏沫坐回车内仍感到如有实质的目光紧盯着她不放,心下惴惴。
白衣男子放了夏沫入城,城外的几架马车缓缓行了过来。男子眼里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驱马上前轻声问道“妹妹可还安好?”
暗青色马车内,久久传出一缕柔声“劳三哥记挂,妹妹一切安好。”
男子闻言颔首,对一旁骑在马上的中年壮汉笑道“吴叔一路辛苦!”见随侍众人一脸雀跃,高声道“回府!”
守卫赶快推开城门,让几架马车并行而入。
气势凌人的车队缓缓驶过,及至不见踪影却仍有一缕幽香弥漫不去。
一进廊坊县城,张旁二人便自驱车到了驿站,丝毫不理紫芜让其先寻医馆的命令。
夏沫摆手叫紫芜噤声。
等到了驿站紫芜扶着夏沫下车,刘嬷嬷也牵着小宝下车。
小宝眼下已安静听话许多,也许是一路的哭闹没有得到回应,让他幼小的心灵感觉到了不安,此时偎着刘嬷嬷不敢稍离。
很好!夏沫点头。
要了热水和吃食,夏沫便由紫芜扶抱着送进房里躺下,她真的不行了!
紫芜含泪对刘嬷嬷道“嬷嬷在此看护着姑娘,奴婢出去寻大夫,很快回来!”说罢转身出门,噔噔几声下了楼。
夏沫微微一叹,就看她的造化了!
刘嬷嬷安顿了小宝在一边吃饭,就端了热水给夏沫擦身拭汗。
夏沫的衣襟已被冷汗打湿,眼下褪了衣衫,捂着被子瑟瑟发抖。
刘嬷嬷越擦越是心急,见夏沫嘴角溢血,人也渐渐陷入昏迷,更是在房里坐立不安。
这紫芜怎的去了那么久?
紫芜下了楼,却被门口的张旁拦住。
“姑娘这是要去哪?”
紫芜一听立马火起!
一个矮身从张旁张开的胳膊下头猫了出去,站在门口大喊“大伙看看这是谁家的奴才,主子病了不去延请大夫上门医治,却偏做了狗样子挡在门口阻人去路,真是胆大包天!张旁!你这是要奴大欺主吗?”
竹筒倒豆子般噼里啪啦一通乱炸,吼的张旁不敢妄动。
闻言街上路人纷纷指责“真是世风日下,下人也敢如此张狂···”“定是主家太善,才纵了奴才···”
紫芜见状高喊一声“主子病重,奴婢要去给主子请个大夫,请问父老乡亲,这廊坊县城哪家医馆最是有名?”
街坊们七嘴八舌说了几家,最后都说城东墨家医术最高,人也最善,且这个时间也只有墨家医馆还未关门,姑娘可去一试。
紫芜问清地址,俯身一躬,撒腿就跑,只留张旁在门口黑着脸冷笑。
身后的林浩默默的将一切看在眼里,转身回房休息。
紫芜一路狂奔,待到了医馆已气喘如牛,汗如雨下。来不及歇脚,两步窜进馆内,见天色已暗,馆内仍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紫芜左右一看见无人理她,索性大喊一声“救命啊!”震得房上瓦砾簌簌而下。
众人一惊都停下手里活计望向紫芜,紫芜虽羞得满脸通红,却仍大声开口“求大夫救命!我家小姐身中剧毒,危在旦夕,恳请大夫相救!”
说完扑通一声跪在堂中,面有苦色。
几个药童在柜台里头你推我搡的拱出一人,那男童十四五岁,面白肤嫩。
此时涨红着脸,上前说道“姑娘快些起来!我家先生刚刚出门看诊去了,不在馆内,你还是到别家去请吧!”说完转身跑回柜台里头,不再出来。
紫芜如遭雷击,恍惚出了医馆,在街上游走。无意中绊了一跤,双腿一软就要扑倒在地。
却在此时一双沉稳有力的的大手一把托住紫芜前扑的双臂,稍一用力便把人提了起来。
“姑娘,走路小心些。天黑路滑,仔细摔倒。”
紫芜抬头便见一青衣直衲,长发迎地,翩然若仙的清雅男子,含笑而视。
紫芜猛一回神,便扑了过去,一把抓住男子衣摆,哭喊道“大夫救命!”
只见男子身背药箱,面泛无奈。
此时身旁另一白衣男子神秘一笑,“墨公子不妨前去一观,那中毒女子我今日见过,甚是有些奇异,你会感兴趣的。”
似有玄机的语气令墨翟微微蹙了眉,却也忍不住想去一探究竟。
能让章离觉得奇异的毒一定不同寻常!
“前面带路吧!”从容淡雅,濯濯如月。
紫芜满心欢喜,只顾在前头带路,却并未注意后头白衣男子深邃审视的眼神,冒着幽幽的精光。
一路疾行到了驿站已华灯初上,驿站门口两盏宫灯在夜风里摇曳晃动,烛火微暗。
进了大厅不见张旁,紫芜也未在意引着两位如玉公子,款款拾阶而上。刚到楼上就见张旁靠在门边打盹,听见动静猛地睁眼,眼神犀利而狠毒。
紫芜知道他不是好人,也不愿理他,径直带着墨翟二人进了房门。
白衣男子落于最后,见张旁似欲开口,手指轻弹,一股内劲将张旁定于门外。
房内刘嬷嬷正伏案大哭。原是夏沫昏迷时久,刘嬷嬷方才前去一探,发现竟没了鼻息。
此时见紫芜进来冲上来便是拍打“你害了姑娘!你害了姑娘!怎去了那么久?那么久···”
紫芜不信,不顾刘嬷嬷的责骂,跑到床边。见夏沫双目紧闭,脸白如纸,口溢黑血,已气绝身亡。心中蓦地一痛,失了魂魄般软倒在地。
墨翟移步到了床前,见床上女子身体温热,气息虽绝却余有生机,对章离蹙眉道“人是你要救的,还不把闲杂人等清理出去,扰我诊治,后果自负。”
章离忽而一笑,问道“是个美人儿吧?”
墨翟斜了他一眼,不再说话,专心诊脉。
章离右手一挥,一股迷烟瞬间将刘嬷嬷二人迷晕过去。
他抬步到了桌前,从怀里掏出一条丝帕,随手一丢便平铺到凳子上。慢慢坐下后,用两只手指捏了鼻子,嫌恶的说道“墨公子还是快些吧!此处可真是难以‘立足’···”
不理身旁喋喋不休的好友,墨翟掀开被子,俯下身去凝神细听,良久才起身,道“她中了两中毒。”
闻言,章离也有些惊异“两种?喔噢···”
“她就交给你了。不许下手哦!人是我先看上的!”语毕转身从窗子一跃而出。
“我明日要赶去天京,一会睿亲王,走了!”
墨翟知道章离是世家子弟,贯与朝中权贵往来,闻言颔首,并不多问。
静坐于床前,见床上女子一脸倔强的不肯屈服于药力,墨翟微敛了神色,更细心地替她疏导经脉,引毒入蛊。
蛊虫终于喝饱了肚子,他小心的收于盒中,替夏沫盖好被子,悄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