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寻还没来得及去缅怀一下过去,就被宫里云昭派来的人喊走了,这才知道原来一会儿的功夫竟已出了大事,皇帝在皇家家宴上突然倒地晕厥不醒,太医署的人都被拉过去了,还是束手无策,现在整个皇宫乱成一团,暂由大皇子云昭主持国事,韦丞相和方大将军辅佐。
千寻自然是知道云昭这时候派人来传信给她的意思,当下就命人去南营做好部署,若然有个万一也可以立刻调兵,安顿好后就匆匆赶去皇宫。过去的时候太和殿外已经围满了官员,几个皇子都在里面,也不知里面情况如何。
皇帝待她一向还算不错,千寻是真心为皇帝的病情担忧,而且现在云桓还没有准备妥当,如果皇帝现在去了的话,势必会展开一场皇位争夺战,使得落华大乱,到时候反会给别国可乘之机,但是现在太和殿内情况不明,若是冒然调动军队,也是不妥,为今之计也只有先暗中命令军队待命,待得局势明朗些再做打算了。
大概场中人大都和千寻一样没了主意,焦急地来回走动,两手交错,神情不安。
“报——”一个响亮的声音从外围响起。
“何事?”静王不耐。
“大事不好,皇城被一群军队围住了!”
这个消息登时惊起轩然大波。
“什么!”
“哪个营的?”
“是,北营。”来报之人停顿一下道,“云将,云定庭率领的,说是要清君侧。”
大殿的门开了,里面走出众皇子和两个重臣,后面跟着两个妃子。
“哼!清君侧?他们可有说清谁?”方崇威正好听到,冷冷地开口。
“这,”那人战战兢兢地抬头看着方崇威的脸色,“是您。”
人群里一阵骚动,众人表情复杂,倒是方崇威不愧是把持着落华朝堂的大将,听到这样的消息也只是微微皱起了眉:“真是好大的口气,这群乱臣贼子!”
下面静悄悄的,人们都抬头看着方崇威的反应。千寻趁机看向云桓,他也正望着方崇威,不过神色平淡,应该是心中有数,千寻这才心下稍安。
“报——”传令的又来了,“叛军正在攻城,近卫军怕是挡不住了。”
方崇威转眼看着六皇子云战:“六皇子想犯上作乱吗?”
一直隐于众人身后的六皇子站出来,脸上是志得意满的笑:“大将军此言何解,明明是大将军你独霸专权,引的将士不满反抗,为今之计就是大将军自裁以平众怒啊。”
“凭你?”方崇威垂下头把玩着腰间的佩剑,那是举朝上下唯有他一人可享的尊荣,佩剑入皇城。
“怎么会?我知道大将军你武功卓绝,但是众怒难平,四面楚歌不知道大将军有否听过啊。”云战话音未落,原本守在众人身边的内城近卫军就忽然一齐动了,他们的武器全都对准被围成一圈的一众朝臣。
“六弟,你这是什么意思?”云昭大声喝道,但千寻听得出他的声音里有难掩的惊惧。
“大皇子,众位皇子大人们,请听下官一言,”近卫军统领陆宝昌从军队后走了出来,“天下大事,能者居之,然方崇威为了独揽大权,竟然不惜支持最为荒诞的五皇子,这一举动将至我落华数百年的基业于何地!六皇子才高志远,出身高贵,定能带着朝臣让我落华扬威于各国之间!”他说得意气勃发,双臂高高举起。
“报——”又来了报信的,“近卫军打开城门,把叛军放了进来。”
群臣沉默。
御史大夫景怀民站出来,手指云战,声音也气得发抖:“六皇子此举就不怕被天下人耻笑,背负千古骂名!”
云战高笑:“景御史此言差矣!自古成王败寇,历史是由胜利者编写的。”
他的这句话千寻倒是很认同,说到底史官们都是为当权者服务的,人们所知的历史又有多少是真相呢!
不过,这样的认知对当前的形势没有任何作用,都怪她太大意了,当时就应该立刻采取行动的,只是她实在没有想到皇帝的病竟然这么严重,而且云战一党又这么迅速就做了反应,想来今日之所以一众朝臣都被“请”进宫来,他们是打定主意要借着这次宫变除去政敌了。这么看来,恐怕皇帝的突然发病也和他脱离不了干系了。
那么现在,要突发制人把云战控制住吗,千寻暗自观察着动手的最佳时间地点。
“那父皇的病是你搞的鬼吗?”一向清高淡定的四皇子云霆发问。
“四哥,这话可不能胡说,当心惹祸上身啊。”云战笑眯眯地看着云霆他们几个,俨然一副最后胜出者的姿态。
四下的喊杀声越来越响,渐渐向这边逼近,要动手,就是现在!
趁着云战看向那边一闪神的功夫,千寻暗自提气运功,正想冲过去,却在电光火石之间看到云桓微微冲她摇摇头,千寻一愣神,喊杀声已经到了耳边,一众士兵冲上来把包围圈又扩大了一倍。
“好!”云战大喝,“落华的好儿郎们,还不快把欺君犯上,专横独断的方大将军给我绑了。”看来方崇威始终是他的心头之患。
变故就在转瞬之间,几声惨叫过后,里圈的近卫军忽然齐齐倒地。
“怎么回事?”陆宝昌惊问。
随着一个物件被抛向他,一个声音高声道:“陆统领且看这是什么?”
陆宝昌下意识地接住,那物件在火光中登时明了,是云定庭的人头!眼睛犹自圆睁,带着不甘心和愤恨。
“这,怎么——”云战和陆宝昌看着迅速被围杀的近卫军,都说不出话来。
“你们,不是北营的人!”云战指着身穿北营军服的士兵们。
其实不然,至少走在最前面,一脸气定神闲的是北营的副将云归。后面也有眼熟的,似乎是曾跟着千寻守上党的那些人。
“云定庭图谋不轨,意图谋反,已经被方大将军的骁骑营和我北营的忠君之士一同剿灭了,尔等乱党,还不赶快束手就擒!”云归朗声道。
“这不可能!”云战连连后退。
“云定庭的人和近卫军都被剿灭了,六皇子,你还有什么后招吗?”方崇威神情讥讽地看着云战。
“你——”云战两眼冒火。
“谋反是诛九族的大罪,六皇子和陆统领就安心等待判决吧,来人,把他们俩个带下去,关入天牢。”方崇威命令。
“哈哈哈——”云战突然站直身子狂笑起来,“成王败寇,成王败寇,既然败了,我又岂会再存活!”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一把抽出陆宝昌腰间的剑,往脖子上一抹,血溅两尺,洒在了附近的人身上,引来一阵惊惧地嘶喊。
陆宝昌惊地坐倒在地,双眼紧紧盯着倒下的云战。那两个妃子中的一个忽然哀叫一声,扑到云战的身上:“儿啊——”
“把他们都拉下去,严加看管,立马派人去云陆两家,所有人等全部先监禁收押。”方崇威冷声道。
一连串事件,从逼宫到反转,只是短短一个时辰,在众人还懵懂的不知所以的时候,连共同执政的云昭韦仲荣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事件就已经完美落幕了。但不知为何,千寻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没办法高兴起来,看向云桓,他的嘴角奇异地勾起,带着一丝诡异。
接下来的几天,陆家人全部被关押起来,包括在朝堂上任职的官员,安南王府因为云归大义灭亲,平乱有功,又是皇亲国戚,是以只关押了云定庭一脉,云定庭是安南王云天河同父异母的弟弟,两家素不往来,是以也无人有异议,被牵连的还有和云陆两家关系密切,被划为六皇子一派的樊家。
世家之间本就是互相联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若真要论起来满朝文武中也有不少人和他们沾亲带故,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下肯定是明哲保身,撇清关系。饶是如此,陆樊两家,云定庭一族都是大家族,在朝堂军营中早已盘根错节,这样大规模的扫荡,还是使得整个朝堂人心惶惶,天牢里一时哭天喊地,人满为患。
因着证据确凿,律政寺迅速定案,谋逆之罪,罪无可恕,所有牵涉在内的男女老少一律诛杀!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千寻正在酒楼一个人喝闷酒,手一抖,酒泼了一身。
全部诛杀!几百号人!
千寻赶忙站起身,正要下楼,听到楼梯旁边的雅间里传出熟悉的声音,现在众人都在纷纷议论这件事,也没人注意到这压低的声音,她闪身进去,云桓坐在一张椅子上,满眼笑意,朝着她举举酒杯。
千寻急忙冲上去:“阿希,怎么回事,为什么下的是诛杀的命令?!”
云桓拉了张椅子把她摁在上面,往她手里塞进一个茶杯:“阿千,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这可是谋反,自然是诛连九族。”
“但是,那些小孩,婴儿,妇孺,其实大部分的人,都对这件事毫无所知,这样做实在是太过分了!”
“谋反的罪名从来都是诛连的,再说他们身为一家人没有好好监督制止就是罪。”云桓淡淡地说着,似乎这只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那,就不能判成流放服役这些吗?”
“如果不重判的话,往后人们都学着谋反该如何?”云桓不轻不重地反问。
是啊,她怎么忘了呢,古代律法保护的永远都是统治者的利益,为此牺牲区区几百个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望江楼新出了几个菜色,我让人定了雅间,走吧,你一定会喜欢的。”云桓柔声道。
“对不起,我今天不舒服,改天吧。”千寻板着脸起身要走。
云桓一把拉住她:“生气了?”
千寻站着没动,开口:“云归是不是你的人?”
“是。”
“是你让他通知方崇威云定庭的异动的?”
“是。”
“你早就知道了云定庭会叛乱?”
“是。”
“那你,”千寻浑身发冷,“也早知道了你父亲的病是燕妃下的慢性毒所致?”
云桓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声音压抑:“我们认识这么久,你就这么看我?”
千寻不说话,云桓慢慢松开手,苦笑:“我再恨他也不至于做这样的事,只是云归发现那几天云定庭和云战陆宝昌私下悄悄见过几次面,我心下起疑,就让他每天晚上都做好准备,时刻派人监视着,直到祈福节那晚,被我瞧出了异状,就让他去告知方崇威,借助骁骑营的力量打击他们,但是我根本没有想到过燕妃会对父皇下毒,还是这种慢性毒,一下就是几十年。事情就是这样,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千寻语塞,看着云桓苍凉的笑,心里一阵难过,拉起他不住道:“对不起,对不起,阿希,我只是太害怕了,这段时间我觉得我越来越不了解你了,我以为,我——,对不起。”
“我明白,连我自己都不了解自己了,我不知道自己是书院那个项秋希,还是这里的云桓,用你的话说,”云桓惨然一笑,“或许就是人格分裂了,但是,我必须活下去,如果不这样,不每天装傻充愣,不荒唐无稽,就可能活不到明天,我也很厌恶这样的自己,但是阿千,你告诉我,我还能怎么做?”他把头埋进双掌中喃喃着。
“对不起。。。”这一刻语言显得如此的苍白无力,这是千寻从未在项秋希身上见过的软弱,这是她所不了解的云桓,但是见他这样,还是会心疼难过。
千寻想起以前在书院的时候他们一起起过的誓,祸福与共,荣辱不弃,眼前的人,是她的兄弟啊,是她答应了会帮他,是她该全心全意对待的人啊。
她真该死,千寻不禁为刚刚自己的冒失懊恼不已。